49. 第四十九章 网 今天转为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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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将走廊里昏黄的光挡住, 留了道缝隙,时砚松开门把手, 拿着手机走到书房的床前,没开灯,只有一道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放开护着话筒的手,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吧。”

    计宏在那边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屋里也是没开灯,桌上的台灯发出浅淡的光, 他插着兜在屋里来回走,压低着声音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一声?上面电话问了我才知道,上网一看, 好家伙,都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那公众号得煞有介事的,你怎么收场?”

    时砚走到书桌前, 看到桌面摆放的相框,随手将它扶正了。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穿着碎花吊带裙, 光着脚走在沙滩上, 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 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日期, 是两年前的某一天,日期跟现在很接近。

    燕城寒风凛冽时, 海岛的阳光正好。

    他想到那个躺在躺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的女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计宏发现电话那边没声了,还以为时砚给挂了, 拿下一看才发现是通话中:“喂?喂?时,你听着呢吗?这件事现在影响很大,你不要不当回事!”

    计宏的声音将时砚从海岛带回来,他“嗯”了一声,语气还是不见有多焦急,开口:“我知道。”

    计宏听他的口气,觉得他还是不知道,语气严肃了许多:“明天肯定要对你例行询问,搞不好你就——”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你那。”时砚断他的话,拿起相框看了看,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的压力你能顶多久?”

    “多久?我现在就想找你过来,你多久!”计宏一个头两个大。

    “一天。”时砚语气轻飘飘,计宏在那边要什么,他又添了一句,“算了,我跟舒局吧。”

    计宏正要点烟,闻言心里石头落下去了,看时砚这样,也不像一点准备都没有,应该是他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了,烟点着了,他吞云吐雾,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嗯,挂了。”

    嘟地一声,电话挂断。

    时砚拿下手机,一看未接来电有十多个,江危三个,宗川野九个,还有他妈妈。

    刚才跟贺彬一半,计宏电话过来了,话还没完,他点开贺彬的号码,那边也在等着他回电,很快,一声就通了。

    时砚开门见山:“你之前找到的那些人,有多少原意发声?”

    贺彬紧跟着道:“她们都看到热搜了,刚才你接计所电话,她们来找我,原意发声,而且是实名发声。”

    时砚眼前有些模糊,也许是两天一夜都没睡过,只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现在的眼睛有些干涩发胀,他揉了揉眉心,坐在椅子上,长腿弯曲,整个是放松的姿势:“无论如何,保护好她们的个人信息,可以先不用个人账号。”

    “但这样效果肯定会大折扣。”贺彬冷静道,听到电话那边一阵沉默,他开口继续,“这都是事实,也没有造假,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们原本定的也是实名举报并且网络发声,只是你不想牵扯到温予白,所以才想等一等。”

    贺彬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表达欲,他语气忽然加重了些:“而且你不要觉得她们现在开口是为了给你挡枪子,我接触的那几个人,她们想要把张裕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恨不得早点把他的丑事都揭露出来,拖得越晚对她们来也是煎熬。”

    时砚太阳穴突突跳着,因为长时间集中精力而变得紧绷敏感。

    贺彬是在白天下午把查到的所有有关张裕的资料摆在他面前的,早有耳闻跟眼见为实,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当他发现他最害怕发生在温予白身上的事,已经发生在别人身上不知多少起之后,震惊之余,甚至罪恶地感觉到庆幸。

    他的确不是什么多高尚的人,但也不愿意凭白让别人为他冲锋陷阵。

    可是这种事很难感同身受,就想贺彬的那样,时砚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那些女孩子来,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她们也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自己。

    “那就按原计划去办吧。”

    “是。”

    通话结束,时砚看了一眼手机,正好有个微信进来,他点开,是江危发了一条语音。

    时砚转换成文字。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那天有人偷偷拍了视频,我问过,是被林佑声那边的人收买了,但他也不敢自己发,只是把视频卖了出去,我看视频里你也没动手,你现在怎么样,有事吗?算怎么办?

    也许是时砚没接他电话,江危有点着急了,这才在微信上找他。

    毕竟昨天晚上他才刚完包票,一天没到呢就出事,显得他很没本事似的。

    时砚只回了五个字。

    “不用你管了。”

    江危收到回复,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着急了,他也不知道时砚这是真的不用他插手还是在气话,再去给时砚电话,又怕没火也拱出火了。

    他跟陆安雯本来定好的海岛蜜月都取消了,大喜的日子被搅和得谁都不安生,江危急得肝火旺,嘴边都冒出来一颗痘痘,年近四十还长“青春痘”,江危想谢谢林佑声的八辈祖宗。

    不能找时砚,火总要发泄出来,江危立刻让人去查发视频公众号背后的公司,发誓要将他们底裤都扒掉。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只有温予白因为药物作用睡得很香。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温予白睁开眼睛坐起身,觉得整个人懵懵的,这样的感觉以前也有过,她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服用的药物里大多都有安眠的成分,睡得颠倒黑白浑浑噩噩,时间过得也非常快,就好像按了快捷键。

    她不愿再躺着,尽管头还有些晕,她还是决定要出去走走。

    别墅还有她的衣服,温予白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色毛衣,松松垮垮得很舒服,等她收拾完了才察觉到今天有些不对。

    别墅很安静,时砚也没有进来扰她。

    温予白的手机在大衣里,那天去参加婚宴,大衣脱下来给侍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昨天没来得及问,现在要用到了才想起来。

    她开门下楼,听见有人话,厨房里,阿姨正在给冰箱添东西,旁边是做饭的阿姨,见到温予白下来,顿住话音,对她点了点头。

    温予白问:“时砚呢?”

    “少爷在——”阿姨还没完,温予白听见背后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回过头,就看到时砚手肘上搭着毛呢外套,穿着一身正经的黑西装,手里还拿了一个牛皮纸袋。

    二人四目相对,温予白忽然想起她昨天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皱着眉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局促。

    但时砚看起来若无其事,她便不话。

    敌不动,我不动。

    时砚朝她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温予白忽然抬起手,顺势挠了挠头发,刚吹过的蓬松发丝软乎乎的,她揉上了瘾,在时砚走近她时,她移开目光转身,算先溜。

    人本来站那好好的,他刚过去她就要走,时砚及时伸手拉住她,动作大了,外套掉在了地上。

    “躲什么?”时砚没捡外套,而是微微蹙眉看着她。

    温予白知道自己逃不过,弯腰把外套捡起来递给他,自己找了个话题:“你能帮我找一下陆安雯,让她把我手机和衣服送来吗?”

    她话时没看着他,时砚微微倾着身去找她眼睛,眼里有笑意,非拉着她问:“我问你躲什么?”

    阿姨在旁边笑出声,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另一位阿姨离开:“我突然发现我忘了点东西……”

    另一个阿姨:“我也突然发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意图不要太明显,温予白脸烧得慌,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挣开时砚的手,用冷漠缓解尴尬:“没躲。”

    时砚攥着她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看她浑身像长满了刺似的。

    眼中的笑意渐渐隐没,时砚知道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突然认真许多:“你不用躲着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回答,我又没逼你。”

    他果然提了,但又没想象中那么逼仄。

    昨天的交谈总要有个下文,温予白心绪烦乱,那他就给她时间想清楚。

    温予白抬起眼眸看着他,试图分辨出他是真心话,还是只是缓兵之策。

    时砚却看了看表。

    “手机和衣服我会让陆安雯还给你,你吃了饭回屋去休息,不要乱跑。”

    时砚像交代孩子一样,将手中的牛皮纸袋缠紧,温予白看他扮是要出去,下意识开了口:“你一会儿有事吗?”

    时砚眼眸轻抬:“怎么,你关心我?”

    温予白面无表情要上楼,时砚赶紧抓住她手腕:“是,有事。”叹一口气,“你先吃饭,昨天都没怎么吃。”

    话刚完,门铃响了,时砚面色一顿,似乎知道门外的人是谁,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温予白看时砚没有动作,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身要去开门。

    时砚将她拉回来:“我去。”

    温予白看时砚完走向门口。他看了一眼视讯器,将门开,外面的人戴了个鸭舌帽,两个人差不多高,时砚在门口挡着,温予白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二人在门口了几句话。

    时砚让开身子时,温予白才看到身穿风衣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是谁。

    “霍成霄?”

    温予白瞪大了眼睛,看到霍成霄跟她摆了摆手,面带笑意,插着兜走过来,“没想到是我?”

    温予白当然想不到,这里是时砚的别墅,霍成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万个不明白,本来要问出心中疑问,但霍成霄从阴影中走到亮堂的地方,光线一好转,温予白就看到他嘴角明显的伤痕,话到嘴边就变了。

    “你的脸怎么了?谁了你?”温予白脱口而出,既是好奇也是关心,因为那紫红的印记挂在脸上实在叫人难以忽视,可想而知他的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霍成霄一顿,手抚着后脑的帽子,回头看了一眼时砚,时砚在鞋柜拿鞋,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摔摔楞楞地,弄得鞋柜发出砰砰的声响。

    温予白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几分,伸出脑袋去看时砚:“你找不到鞋了吗?”

    时砚扭头一看温予白在跟他话,眉头顿时松展开,手上的动作也轻柔许多,他扶着鞋柜门,摇了下头:“没有,找到了。”

    他将鞋从鞋柜里拿出来,一边穿上一边嘱咐温予白:“我回来之前你在家里不许乱跑。”

    完看了霍成霄一眼,眸光瞬间变得冰凉。

    但他并没任何要把霍成霄赶出去的话。

    温予白更加不解了,但时砚明显有事要忙,穿好鞋之后拿着外套和牛皮纸袋就出去了,临走时又用眼神跟霍成霄交流一遍。

    门被合上,温予白好奇地看向霍成霄,一副你赶紧给我解释的模样。

    霍成霄耸着肩膀,两只手插着牛仔裤的兜,下巴一抬:“还没吃饭呢吧,去吃饭。”

    温予白端详他好长时间,出心里离谱的猜测:“是时砚让你过来的?”

    霍成霄倒是没有否认,大方地点了点头,直言道:“他不放心你,叫我过来看着你。”

    “看”的是一声,好像把温予白当成宠物了似的,主人离家,请朋友帮忙照看猫狗,喂个食铲个屎什么的……她疑问太多,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从哪问起,看着霍成霄唇角,她将头发顺到脑后,算从最直观的问题问起:“你先,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霍成霄:“时砚的。”

    温予白:???

    霍成霄把帽子摘下来,抖了抖头发,扭头一看温予白还是那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他两眼一眯,似笑非笑:“你真的不记得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提醒她那天发生的事了,时砚和霍成霄越是这个态度,温予白就越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有霍成霄被的画面,而且好像……还是在浴室里。

    越想越离谱!

    霍成霄和时砚为什么要在浴室里大出手?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霍成霄走到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备好了碗筷,他手肘搭在桌子上,对温予白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吃饭,一边道:“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走得早。”

    他得坦诚,看不出是在敷衍应付,温予白以为他的“走得早”,是很早就离开了婚宴,但其实霍成霄意有所指。

    温予白坐过去,心里认定了两个人肯定是婚宴之后的架,拿着筷子扒了一口饭,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时砚为什么要你?”

    霍成霄正给她夹肉,闻言动作一顿,放下筷子,他将手臂端在桌面上,淡笑着看向温予白:“是个误会,当时,他以为我做了坏事。”

    “坏事?”温予白竖起耳朵,“什么坏事?你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坏事?”

    霍成霄笑了:“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在你眼里,我就不能办坏事吗?”

    温予白表情像是看神经病,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霍成霄拿起来看了看,虽然一直在维持神色不变,但温予白还是看出他好像是在控制什么,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

    “怎么了?”

    温予白的声音将霍成霄的注意断,他“哦”了一声,道:“没什么。”然后赶紧把手机熄屏放回兜里,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也不是没想过办坏事,只是当时的情况,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温予白碗里的饭已经没了半碗,盘子里的菜也几乎都扫光了,她将目光从霍成霄的口袋上收回来,戳着碗里的饭,“到底是什么事啊……”

    霍成霄笑得意味深长。

    “你再好好想想。”

    直觉告诉温予白是有关她自己的,可是时砚和霍成霄明显一副死不的样子,都让她自己想,温予白努力了两天还是一头雾水,她突然不话了,安静吃饭。

    霍成霄在她低头吃饭的时候,兜里的手不心按到了指纹解锁,屏幕一亮,上面是聊天框,某人给她发的信息。

    ——先不要让她上网。

    **

    时砚出了别墅就上了车,没多久,车子到达溪口路,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到处是叭叭的喇叭声,有交警在指挥通行,这时,有个电话过来,时砚接听,那边计宏:“你走后门吧,这边很多记者赶也赶不走。”

    声音不,驾驶室的贺彬已经听到了,他二话不,转着方向盘调头,三分钟后出现在计宏所的后门。

    很隐蔽,跟地下接头似的。

    时砚歪了下脑袋,有些不理解,计宏走过来,知道时砚不愿意偷偷摸摸的,赶紧给他解释:“你天不怕地不怕,是我们怕惹上麻烦。”

    时砚不置可否,跟他一起进去,里面的人都有自己手头的事,但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时砚身上瞥,控制不住的好奇,计宏也讳莫如深的,反而只有时砚大大方方面无表情地“招摇过市”。

    转过几个弯之后,在一道门前停下,计宏转动门把手一推,里面是个会议室。

    门完全开,时砚就看到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一个背靠窗子,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个坐在旁边,手边放着烟灰缸,刚熄灭的烟头还有烟雾未散。

    靠窗的人看见时砚就吐槽:“你我就那天没跟着你,结果就那天出事,你行不行?”

    时砚无视宗川野,走到桌子跟前,把牛皮纸袋放在上面,对坐上的人点了下头。

    简单的问好,极致的礼貌,舒裘不求时砚有多热情,看来也是习惯他这么冷淡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抬眼问他:“这就是你要提交的材料?”

    两家是世交,时砚的父亲跟舒裘是朋友,但论关系,还是宗家跟舒家走得更近一些,舒裘能出现在这,明显是宗川野把他叫来的。

    舒裘叹了一声:“你惹的麻烦可不。”

    时砚话不多:“看看不就知道了。”

    宗川野跟舒裘对视一眼,还是宗川野先拿了纸袋,将里面的文件递给舒裘,自己只随便抽了一张看,可也就是这一眼,让他勃然变色。

    “这都是真的?”他拿着文件问时砚。

    舒裘看着手里的东西,面色越来越难看,翻动纸张的动作也越来越暴躁,最后啪地一声将东西摔在桌上,气得脸都涨红了,但他好歹是长辈,不可能在辈面前失了身份,压着心头怒火,他起身背着手走了几圈,总算冷静不少。

    半晌之后,他转头看向时砚:“这些东西涉及人数多,牵扯广,只靠一天是不可能搜集到这么全面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的?”

    宗川野也看出来了,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他今天已经是准备万全的样子了,要不是早有预料,谁都不会信。

    时砚没否认,道:“一个月前我就让贺彬去查了。”

    宗川野不用想也知道时砚为什么要去盯着张裕,实际上要不是两人当时正是冷战期,张裕也不会钻这个空子,不过冷战期得有点给时砚脸了,根本就是时砚单方面被温予白分手,要不是宗川野从江危那里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想不通时砚怎么会那么冲动。

    这些证据,加上温予白的事,足够时砚把张裕进icu了。

    “你本来就想曝光他的吧?”宗川野问。

    时砚抽出椅子坐在对面,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有的人还没联系到,本想再等等的。”

    结果因为这事,不得不提前。

    时砚敲了两下桌子,看向舒裘:“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温予白牵扯进来。”

    舒裘摇头:“不可能,她是受害人。”

    “那你有能力保护好她的隐私吗?”

    面对时砚的逼问,舒裘突然沉默了,温予白身份的特殊性注定了她不会被隐藏,不论是记者还是媒体,只有嗅到一点风声都不会选择沉默,他只能尽量,却不敢保证。

    就在这时,计宏忽然把门开,他面色有些慌张,手里拿着手机,舒裘问:“怎么了?”

    计宏张了张嘴,觉得不好,就把别人给他发的链接转发给他,舒裘点开一看,是某个媒体编辑的新闻,热乎的,刚发不过两分钟,却已经有三百万的阅读量。

    每刷新一下数字都会大幅度跳动。

    新闻标题不是故意吸引人眼球的UC风,上来就直接抛了炸.弹——“知名制作人张裕涉嫌□□,多人受害,其中有未成年”。

    文章不短,几乎将张裕这么多年的光辉事迹全都抖落出来,而张裕的罪行,根本不是几个字的标题就能得清的,标题只是九牛一毛。、

    文章用极其激烈的字句指出张裕所行的种种禽兽行为,采访到的许多女孩子都用了真实的名字,并且在这篇文章发出来后全都转发了。

    其中最让人动容的是一个明显很有年代感的账号,头像是一朵荷花,她的转发只了一句话。

    ——终于曝光了,女儿,你在天堂能安息了吗?

    **

    记者还蹲在警局门口等时砚,突然有一个人大叫一声,都是同行,有的还扛着机器,藏也是掩耳盗铃,一个男人从花坛后面跳出来,转过身问那个大叫的人。

    “刘,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那人拿着手机,神色激动地指着他:“快看热搜!快看!”

    同行的嗅觉都很灵敏,一听就知道有事了,纷纷掏出手机,这时候路人也有看到新闻的了,在华国这样的地方,消息就是传播得快,华国人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爱看热闹,一有大事了大群群全都传遍,转发的东西都长一个样。

    有个男的:“这不就是昨天被时砚的人吗?这么快就反转了!”

    旁边的女生义愤填膺:“赶紧死吧什么烂人啊!”

    男的不以为然:“等子弹飞一会儿,也许只是诬告呢,这年头有人为了搏流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女生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一包甩过去:“煞笔,再见!”

    也不知道是情侣还是刚相亲。

    那边的记者狗仔媒体人都疯了,没时间关注路人是什么骚动,光报上这篇文章发出来之前,他们没有得到一点风声,结果他们现在还在这蹲时砚,热点早变了,回头一看,光报的记者果然没在这,还能去哪?

    那肯定是医院啊!

    张裕醒了吗?

    张裕醒了。

    醒得很不是时候。

    连查房的护士都看到了网上的新闻,职业素养告诉她们不能对病人有任何区别对待,但是眼底心里的嫌恶是掩藏不了的,更何况她们都是女生,对这种事更是深恶痛绝,想想以前网上也传出过一点儿类似的风声,大家只当桃色新闻看待,谁能想到背后的水这么深?事这么罪恶?

    网上时砚人的事发酵了一天,大家伙都等着警方通报,因为一晚上没有消息,各种阴谋论都出来了,有人扒出时砚的背景拿出来,从上到下讽刺了一波,多亏有心人的“科普”,以前只知道时砚是光尘集团总裁的人,现在终于知道他背景有多硬了。

    嫉恶如仇的网友们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人胡作非为,深夜了还搬着键盘在网上展开骂战,尽管不知前因后果,没有确切的证据,通篇只有一个时砚揪人衣领的视频,但你不骂时砚你就是精资、韭菜、拿钱党,就是时家走狗,就是人民叛徒,一个新闻弄得股市都动荡了,早就准备好的人就等着这时候操盘杀一波。

    谁知道一夜之间反转就来了,短短一个上午,不仅那篇文章上了热搜,后面转发的当事人也纷纷发博声讨张裕,其中有一个,是当事人的母亲,因为她的女儿已经在那件事过后得了抑郁症,最后选择自杀。

    母亲明显不是很会玩微博,发出的文章里面都有很多错别字,最新的一条,是她把女儿的遗书拍了照片发在网上,有网友顺着这条账号去扒,才发现两年了,这个号主一直没有停止过发声,可是没有人理她,同样的遗书她年前就发过,当时的评论区人很多,可是都在骂她。

    金鱼一样记忆的网民们,终于想起两年前那个不温不火的新闻,其实当时也曾引起过的轰动,而涉事人就是张裕。

    这个母亲为了给自己女儿讨回公道,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错字百出的长文,其中包括张裕对她女儿施暴,对她家人施压的全体过程,给钱封口威逼利诱什么都做过,女孩父母不同意,坚决要让张裕付出代价,可这件事坏就坏在证据不足,张裕是惯犯,早已经能做到应付自如。

    当时那个爆料出来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声称是女孩男朋友的人,发出聊天记录,女孩做外围勾引有钱人,评论瞬间发生逆转,一时间,大家都忘了事件本身,转而去女孩微博下骂女孩不知廉耻,更没人相信她是受害者,当时还有很多大v转发,那件事还成为“让子弹飞”的著名标志□□件。

    谁也没想到,女孩在一个月之后自杀了。

    不愿承认自己成为网暴一员的网友们坚称女孩是自作自受,并去女孩母亲的微博下大肆谩骂,用女孩初入圈子时穿着暴露的照片诋毁她,诋毁她的家人,高喊“死得好”。

    “不论我是不是被污蔑,似乎只要‘她’道德有亏,那就是活该,而这个道德枷锁,又是哪些人给‘她’施加的呢?”

    两年后,真相终于公之于众,大家这才看到那封遗书里曾被人忽视的血泪。

    她用非常温柔的笔触结束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留恋。

    最后一句话,她——

    我好爱这个世界啊,可这个世界不爱我。

    没有人能想象到她当时该有多绝望,明明是她被伤害了,可她却要接受全世界的辱骂,各种难堪侮辱的字眼闯进她的眼眶,碾压她的自尊,摧毁她的信念。

    很多人沉默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刑事案件,对很多人来,都是一个教训,网络、官媒、办案的相关人员,还有我们每一个人。

    或许总要在热度过去之后人们才不会被裹挟大脑,回归理智。

    在网友纷纷声援支持女孩们的时候,有人点出第一个爆出人视频的营销号,就是当年给女孩带节奏的第一人,爆出女孩不知真假的男朋友聊天记录的人也是他,更有甚者,还有人扒出这个营销号背后的公司,跟一个叫“向天传媒”的公司有关,而这个公司的法人,跟林家有点关系。

    掰扯清楚的话,那个法人是林佑声姐夫的爸爸的外甥的三姨夫。

    这么一看,关系确实不亲近,可网友只要有心,什么查不到啊,都不用深扒,也知道张裕跟林佑声交好,准确的,是张裕做了好多年林佑声的舔狗。

    而林佑声呢,产业多在圳城,在当地有权有势,林家虽然一直在燕城,但他却是这几年才转移到燕城来发展的,舔狗出事,主子象征性地救救,似乎也得过去。

    “这都是你做的?怎么找到这层关系的啊?”陆安雯好奇地看着江危。

    江危靠在沙发上,终于能歇下来了,身心都跟着放松,轻出一口气,他道:“能为他办事的人肯定都沾亲带故,很容易就能查出来,虽然关系有点远,但能把他拉下水就不亏。”

    这段时间,江危真是被林佑声和张裕这两个人坑得不行,不时砚那边怎么样,就是他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就算给林佑声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要埋汰埋汰他。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江危的预料,隔天再一看,风头不减反增,网友对林佑声的控诉也越发浩大,尤其是在警方发出通告之后。

    昨天夜里八点,平安燕城的官方账号发了蓝底白字的通报,字数不多,但基本点明了女孩们所述事件的真实性,只是需要进行近一步取证。

    这时有人故意把风头往林佑声身上引,更有甚者,张裕物色年轻貌美的女孩就是为了“上贡”给林佑声的,有人扒出某一个受害者女孩的发声里提到一个很有背景的男人,那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林佑声。

    思维只要一开始发散就停不下来,一时间网络上众纷纭,甚至声讨林佑声的热度都已经快要盖过张裕了。

    车内,宗川野皱着眉划动手机屏幕,越看越不对劲,他转头看向时砚:“这不是你的手笔吧?”

    时砚也在看,道:“不是。”

    “那是江危?”

    “他不会这么没有分寸。”

    宗川野一听,表情更加不解,他又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这风向有点不对,林佑声算来一波触底反弹啊。”

    时砚道:“给他压一压。”

    宗川野啧了一声,不是很认同:“你这样顶多能拖延一会儿,如果真是他故意这么干的,他肯定还有后手,压不完。你还真当网上的是真的啊,把你得跟神似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要真那么厉害还用得着在所里待一天?”

    这一天净挨盘问了,例行公事,天王老子也逃不过。

    宗川野看时砚不话,偷偷量他的脸色,像是随口一提:“你妈给我妈电话,问网上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没跟她清楚?”

    时砚脸上一阵烦躁:“没有。”

    “你不她肯定会担心,只能电话给我妈,让我妈跟着一块担心,再来问我。”

    “是怕她知道温的事?”宗川野好像看透了时砚的想法,试着问出口。

    一声急刹,时砚指了指车门:“下车。”

    宗川野顿时变了脸:“用不用这么绝情!”

    “下车。”

    “我就不信你还能真把我丢大马路上!”

    于是,冷风砭骨的十一月某日某个晚上,宗川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上喝西北风。

    时砚回到别墅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了,不管外面如何喧嚣,一进门,时砚的心就好像瞬间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看到霍成霄的话。

    关上门,大厅的灯开着,霍成霄还是白天那身,听见门响知道时砚回来了,站起身问进来的男人:“怎么样?”

    时砚把外套脱下,先是看了看楼上,霍成霄意会,道:“哦,予白已经睡下了,八点多就睡了。”

    “没看到网上那些东西吧?”时砚回身,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示意霍成霄也坐,两人之间隔着茶几,他伸手够烟,霍成霄给他递过去,回道:“没有,下午精神好些,去健身房呆了两个时,然后就回房间看自己演的电视剧去了。”

    很简单的动线,时砚没有怀疑,反正自己家里都有监控,他也不怕霍成霄谎。

    “没提要看你手机吗?”

    “没有。”

    “没问你那天发生的事?”

    霍成霄顿了一下,笑道:“这个倒是问了。”

    时砚火的指头一顿,抬眼看他:“怎么的?”

    “实话实呗。”

    时砚夹着烟,眉头拧紧,还没话,霍成霄就笑了:“你急了?”

    话有所指,嘲讽的意味很明显,时砚把烟扔到玻璃桌面上,已经知道他是开玩笑,再开口时语气平静许多:“网上的新闻你已经看到了,最近她病情加重,这种事离她越远越好。”

    “但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吧。”

    “等她稳定了,事情过了再。”

    霍成霄想了想,觉得时砚的有道理,点了点头道:“赞同。”

    时砚眼帘一抬,看了他一眼,沉静片刻,他忽然道:“今天谢谢你过来。”

    霍成霄扬了扬眉毛,时砚继续道:“还有那天,了你,对不起。”

    时砚道谢和道歉的语气虽然有些奇怪,吞吞吐吐,极不情愿,但神情还是很认真的,眼睛看着他也没有闪躲,霍成霄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他交叠着手,转换了一下姿势,好奇地看着时砚:“道谢就不用了,毕竟换别人还得给予白解释,麻烦,道歉……你竟然还会道歉?”

    时砚拿起刚才没点着的烟,没有话,等烟抽了过半,才忽然开口:“我跟白忱像吗?”

    霍成霄表情一顿,神情慢慢愣住,好几秒之后才明白时砚为什么让他等他回来再走,刚才还以为他就是想道歉,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有事要问啊。

    霍成霄心想自己真是个绝世大好人,果然不会干趁人之危的事。

    手指敲了敲,他若有所思,似乎在仔细思考该怎么回答。

    “你是指哪方面?”

    “所有方面。”

    “不像。”霍成霄一口咬定,“所有方面都不像。”

    “具体。”时砚倾身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又靠到沙发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霍成霄先看了看他手上的烟:“首先,他就不抽烟。”

    时砚手上动作一顿,那烟好像怎么都搁不到嘴里去了,霍成霄看他吃瘪的样子觉得好笑,脸上一本正经:“白忱在部队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到队里也一样,每年都拿奖,身上还有一个二等功两个三等功,领导没有不喜欢的,如果不是当初他找人去架,晋升没问题。”

    “找人架?”时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霍成霄却没了笑容:“对,的就是予白的姑父,林佑声。”

    时砚眸光微颤。

    “你肯定也查到不少了,温予白当年都遭遇过什么。白忱是那种,从到大没做过半分出格的事的人,积极向上,不耍聪明,整个人,就可以是非常正面吧,但他为了给温予白出气,直接上门去揍林佑声,给他鼻梁都折了,就因为这件事,白忱之前的那些荣誉全都抹平,差点连消防员都做不了。”

    霍成霄话时是带着主观情绪的,能通过一个人的情绪来判定他对这件事的在意,时砚听他完,先把烟掐灭了,抬眼看向他:“是你帮忙善后的吧。”

    霍成霄微顿,有些意想不到。

    “林佑声不可能放过他。”时砚看着他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除非有人能帮他顶住林佑声的压力。”

    “这也能猜到,你还是有点东西。”霍成霄痛快承认,低头看了看画圈的拇指,眼底掩藏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从什么时候起,那种微妙的情愫由何而生,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那天在消防车上,看到白忱对面的女孩,风吹动的发丝,也将少年的心湖吹皱。

    再后面的刻意追问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可惜这么多年只能远远看着,更是出事之后望而却步,选择退缩,相比较眼前这个人,他出局似乎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命中注定。

    霍成霄突然抬头,笑着看向时砚:“就人这点,可能是你俩为数不多的相同点吧,要不是我闪得快,你能把我鼻梁也折了。”

    时砚不清听见这句话是什么感受,他该感到高兴还是不痛快?

    “其实不用觉得纠结,你跟白忱真没什么地方像的,论容貌长相,他阳光,你阴沉,论性格为人,他开朗,你孤僻,就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霍成霄明里劝解他,实则夹带私货,谁听到别人自己阴沉孤僻都不会开心,时砚开始反问自己,他阴沉吗?在温予白面前,他已经够温柔了。他孤僻吗?的确,除了温予白他有时候谁都不想搭理。

    不管是谁,白忱都是天下第一好,这种好没人能赶得上,何况他已经死了。

    连时砚只凭借别人口述,有时候都不免可惜一个这样的人,那他身边的人呢,那些确确实实有过接触与体会的,那些有过感情与羁绊的,要如何排解这样的情绪?

    时砚跟那个最初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的自己已经开始南辕北辙了,他其实并不在乎他与白忱像不像,哪里像,他在乎的是这颗心脏的重量,他总要知道,温予白寄予这颗心脏的感情到底都承载了什么。

    霍成霄看了一眼表,起身,对他道:“看来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了,我走了?”

    时砚抬了下手。

    霍成霄离开之后,时砚起身上了楼。轻轻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时砚开门走进去,看到温予白在床上睡得正香,他走到床边坐下,床上微微陷进去一块。

    温予白侧躺着,手在枕头上,很安静。

    过了半晌,时砚起身要走,手却倏地被人抓住。

    时砚略微错愕,低头一看,温予白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眸氤氲水色,看着有几分无助和可怜。

    “你干什么去了?”

    时砚听她声音里恐惧,以为她做噩梦了,重新坐回去,他抚了抚她的脸,“我把你吵醒了?”

    温予白摇了摇头,撑着枕头坐起来,拉着时砚的袖子不放:“睡得太早,你回来的时候就醒了。”

    时砚神色一顿:“你听到我跟霍成霄话了?”

    “听不清。”温予白完,时砚松了一口气,却感觉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紧了紧,她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手机不给我送来,还让霍成霄来看着我,他白天偷偷看了好几次手机,但是都背着我,不让我看,是网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砚没想到温予白什么都清楚,只是没有戳破,或许是在等着他告诉她。

    “如果是有关我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你瞒着我也没用,我不需要别人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

    温予白得很清楚,每一个字都是她的态度,时砚怔然无声,他看了温予白很久。

    人与人的互相理解是需要构建的,尽管在他听到“自以为是”四个字的时候心头不免被硬生生戳了一下,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试图理解温予白。

    没人希望自己的好意被人误解,但是方式同样很重要。

    时砚开始冷静地思考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对温予白好。

    “你等会儿。”

    温予白给了时砚足够的时间,他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不一会儿,时砚拿了一个手机回来,递给温予白。

    “你开看看。”

    温予白虽然面色茫然,但还是听他的话开手机,电是充满的……

    几乎不用温予白再问,各种app推送的热点新闻都是有关那个人的,她随便点开一个,从头到尾看完整个文章,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抬头看着时砚:“这些都是你做的?”

    时砚不答反问:“你不记得那天张裕要对你做什么了吗?”

    温予白神情激动,新闻里每一个字不仅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更勾出了她久远的记忆,她忽然扶着额头,一霎那头疼欲裂,时砚变了脸色,赶紧去扶她肩膀:“柒柒,怎么了?”

    他不心叫出了心头过很多次却不敢叫的昵称,温予白好像听到有两个声音重合了,她恢复一丝理智,眼前却有画面不断闪回。

    张裕按住了门把手,挡住她去路,脚踩着她的裙子,手还放在她后背上……

    还有浴缸里的阴冷,将她抱起那人身上的滚烫。

    温予白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紧紧抓着时砚的袖子,呼气,吸气,慢慢调整呼吸。

    “我去找医生。”

    “时砚!”

    温予白抓着时砚的手喊了一句,他回头,就看到温予白呼吸发颤,对他摇了摇头,半晌之后才道:“不用了。”

    时砚脸上迟疑,温予白拉了拉他,他只好坐回去,这次顺着她的力道坐得近了一些。

    “你有没有事?网上闹得这么大,对你有影响吗?”

    温予白先开口,看着他的眼黑亮透彻,时砚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忽然就觉得心里软了软。

    “没事,都已经解决好了,不用你操心。”

    温予白的不安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她心里毛毛躁躁的,有很多事压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林佑声就像一个被封印住的恶魔,再见之后那道封印突然解开了,把所有噩运都带了回来。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时砚不让她知道了,怕她难堪,怕她勾起往事,也怕她暴露在公众面前被人指指点点。

    更怕她一时冲动强出头。

    时砚不扰她,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屋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冬日寒夜,所有的蕴含生命的声音都消弭不见,只有她低浅的呼吸声。

    忽然,一声震动破寂静。

    是温予白的手机,而且是陌生号码。

    温予白看了时砚一眼,动作迟疑地拿起手机接听:“喂?”

    “柒吗?”那边是个温柔的女声,能听出声音比她大,还不等温予白确认,那边就继续道,“我是姑姑。”

    温予白浑身一震,下意识抬眼去看时砚,一瞬间,时砚又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恐惧,就好像求救信号一般,飞快地抢过温予白的手机。

    “你是谁?”

    那边顿了一下:“我是温柒的姑,你是?”

    时砚明白了温予白的表情从何而来,不答反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时砚?”温婷秀的声音很低,能听出她平时是个话很温柔,都不会大声的人,温予白抓住时砚的袖子往过一拽,在屏幕上点了免提,声音骤冷:“你有什么事直接。”

    温婷秀怔了一下,唯唯诺诺的声音传过来:“最近网上的事,你都看到了吗?我不知道佑声是不是得罪了时砚,今天警察都到家里来了,你跟他好好,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让他把文章都删除了吧,你弟弟刚上学,这事一爆出来,他在班里都受欺负了……”

    她着着就有些哽咽,手机的话筒将吸气声放大了,时砚要将手机关掉,被温予白按住了手。

    “你这么多年没过一通电话,想的只是这个?”

    温婷秀的出现让温予白冷静了许多,她声音低沉,没有一丝一毫的旧情可言,直截了当地戳破这层薄如蝉翼的关系。

    “柒柒,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是,你姑父他,他当年只是脾气暴躁了一点,他不是供你上学了吗?你不要这么记恨他。”

    时砚看温予白握紧手机的手,忽然把手机夺过来,对那边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林佑声得罪的是我。”

    电话总是换人接,温婷秀也有些反应不及:“看在柒柒的面子上……”

    “看在柒柒的面子上,我应该直接给他弄进去。”时砚话通常是不留余地的,噎死人不偿命,实际上要不是看在温婷秀是温予白姑姑的面儿,时砚话会更难听。

    “还有,网上的风向跟我没关系,是林佑声自己搞的,有这时间来骚扰对不起的外甥女,不如问问他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

    摁掉电话,时砚皱着眉把手机扔到被子上:“这种人,你跟她那么多干什么。”

    一脸烦躁。

    比温予白还烦躁。

    莫名其妙的,温予白被一通电话扰乱的心好像平静不少。

    “我本来也只想几句就挂。”

    时砚按着温予白肩膀,想让她躺下:“快两点了,先睡觉,什么都别想,有什么事明天再。”

    温予白却握住他的手。

    “我不困了。”

    时砚眼睛大了一圈:“那你想干什么,出去跑一圈?”

    温予白抿了抿唇:“我想出去透透气。”

    时砚眉头一皱,明显要拒绝,温予白道:“我都憋了两天了,你现在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还怕我出去吗?”

    她刚才还神色痛苦,但现在情绪似乎好了很多,时砚仔仔细细地量着,评估她此时适不适合出去,良久之后,他松开手。

    “那你穿多点衣服。”

    半时后,时砚开车带温予白去兜风。

    半夜两点半,弯弯绕绕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时砚驱车去了山顶,上面正好有一个时家名下的会所。

    温暖的路灯照在身上,像日光一样暖洋洋的,温予白裹得很厚,羊绒帽子,兔子耳罩,还有厚厚的围巾,山上风凉,她却像撒欢的狗一样呼吸着新鲜空气,她跑了几步,回头跟时砚招手。

    时砚看着温予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反而还跟个孩子一样,唇角也忍不住上扬,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两个人站在山顶,俯瞰整个城市,温予白戴着手套,扒着围栏,忽然转头看着时砚,发现时砚也一直在看她。

    “我想起来了。”

    时砚一怔:“嗯?”

    温予白重复:“我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都想起来了。”

    时砚这才知道她的是什么,替她把耳罩正了正,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想起来,然后呢?”

    他将她拉到身前,把围巾给她往上拢了拢,温予白垂着眼眸,忽然:“不然试一试吧?”

    “什么?”

    温予白抬眸:“试一试,你带我走出井底。”

    她明明什么都没想,但出整句话之后却有些哽咽,声音戛然而止,心里有个声音,快带她逃出去,不论是谁也好,她真的好想好想拥抱温暖,不想什么时候都只有她自己面对。

    时砚忽然发现,温予白没有变好,她只是在伪装。

    他当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病人,他是救赎,她没有爱和喜欢,但是想要生存,如果他能让她变得开心,那就让他靠近,仅此而已。

    时砚呼出一口寒气,白雾随风消散,他伸手将温予白还未来得及掉下的眼泪揩去,将她轻轻拉进怀里。

    “好。”他。

    漫天繁星闪烁,寒冬的夜空高而阔,温予白在他怀里很温暖,轻轻靠了靠。

    时砚忽然:“我们去看极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