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忘不掉的人 白月光和……
人该怎么接受与重要的人生死分离, 这似乎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最终, 人们都会把选择交给时间。
也许在时光的洪流中,记忆终归会淡去,留下的人舔舐着褪去血痂,粉红鲜嫩的伤口再也感觉不到疼了,那就是开始进入淡忘的时候。
而这个过程,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刘月芹不知道。
白忱死后的一个月,刘月芹已经整理好了儿子的所有遗物, 装好后放进温柒送来的箱子里,她不舍得丢掉,也不忍再看, 就只好封存。
在屋里没事做的时候,她总是无意识去白忱曾住过的屋子,在床上坐一会儿, 尽管也不会做什么。
她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屏幕上的膜有些脱落, 自从他入伍之后, 这台电脑就再没人动过了, 白忱回家时总是劝她也试着学学电脑, 可是刘月芹学不会, 她连拼音字母都认不全。白忱很正常的一句话, 敏感的她会觉得儿子是在嫌弃她没有文化,因此就更抵触学电脑。
温, 那台电脑里应该留下许多属于白忱的回忆,刘月芹再想起来就很后悔,她当时就应该再有耐心一点。
她记得白忱很喜欢坐在那里游戏, 音响里有突突突的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刘月芹过一次太吵了,再进他房间的时候,她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耳机。
刘月芹试着戴过,夹耳朵,很疼。
温这东西可是老古董,既便宜,又不好用,刘月芹却记得他一直用到了上高中。
每天在白忱房里坐一会儿她就会出来,在汹涌的思念控制不住的时候,关上房门,就好像把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气息都阻隔了。
刘月芹时常会腿疼,年轻的时候,她为了养活白忱,没有什么技能的她早起蹬着三轮去倒腾蔬菜,四点多钟就冒着寒风出门,干了几年,身上就落下一身病,尤其是那双老寒腿,阴天下雨就钻心的疼。
有一次两人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刘月芹时不时地用手捶,她仰着脖子跟他话,白忱就一顿,然后走到她身前弯下身:“妈,我背你。”
她又不是走不动道,刘月芹死活不肯,白忱就:“你上来,我就跟你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不我就不了。”
刘月芹拉不下脸来,又真的好奇他口中所的“重要的事”,最后还是让他背了。
白忱手腕上提着袋子,背着她在茂密葳蕤的杨树下漫步,很高兴地跟她:“妈,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刘月芹都没反应过来,白忱接下来的声音却很苦恼:“但是现在还不行。”
刘月芹赶紧:“怎么了?他看不上你?”
白忱就笑:“妈,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吗?”然后否认,“不是,是她还在上学,高……”
“三”字没出来,刘月芹伸手狠狠了儿子脑壳一下,气哄哄道:“你竟然把主意到还上学的姑娘身上,我看你是皮痒了!”
“妈!你听我完!”白忱在下面连声嚎叫,是真得很疼。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刘月芹的气焰彻底就消失了,夜色渐渐笼罩,天边的晚霞在山峰间隐没,白忱背着她慢慢走着,声音也厚重得好像大人。
“等她高考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再跟她,我很喜欢她,当初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我觉得她太珍贵了,妈,她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了,我想好好保护她。”
刘月芹猛然发现,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他心翼翼地出内心的悸动,甚至还有些羞涩,但他不吝表达爱意,她从他口中得知那个女孩的珍贵,刘月芹感到很欣慰,她只是:“你喜欢就好。”
从那一天开始,白忱的生命中似乎增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也把他自己烙印在了另一个人心中。
失去白忱的第三个月,刘月芹的腿还是会疼,消防队的慰问电话渐渐变少了,因为她,没关系,我已经走出来了,你们忙你们的去,于是那些人都会相信,毕竟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人生。
而刘月芹呢,她的人生似乎只剩下一个白忱了。
她坐在白忱的电脑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眼泪也跟着滴落,这个该怎么用呢,忱,你教我弄一下好不好?她没出来,她知道自己即便是出来,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这就是死亡,是永别,是再也不会回来。
她有时想着想着也会生气,气她儿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难道老天不长眼吗?难道好人没好报吗?
日子一天天,在想念、想念、很想念中度过。
刘月芹走不出来,那是她世上最亲的人。
她只好安慰自己,她是白忱的妈妈,他们之间血脉相连,这是什么都无法抹去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走不出来就走不出来吧,如果后半辈子她仍是每天想念,也很好,她总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忘记白忱的人。
而温呢?她不用的。
刘月芹是在白忱死了之后,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相爱这种事。
当她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接受不了白忱的离去。
刘月芹身体不好,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她的人生已然如此了,即便是浑浑噩噩庸庸碌碌地度过也无所谓,可温柒呢,那个孩子还年轻,她今后会遇见更好的人,她应该从回忆中走出来,去拥抱新的人生,她应该没有负担地,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不想再看到她把蛋糕碎,从此再也不过一个生日,也不想看到她躲在厨房的角落里,抱着菜板呜呜地哭,更不想她三更半夜地跑到白忱的墓地,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电视上相思成疾,话是没错的。
白忱离开了,每个人都无法接受,但是他们终将会接受,而跟老天作对的人,慢慢只变成了她们两个人。
可是刘月芹可以走不出去,温柒不行。
她还记得那天在林荫道上,马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她的儿子认真地跟她作保证。
他:“她太珍贵了,我想好好保护她。”
他没想过自己一旦离开了该怎么办。
她知道他儿子喜欢一个人,必然是希望那个人过得更好,如果想念会将一个人变得疯魔,那这种不健康的维系就需要拦腰斩断。
那天刘月芹将温柒从家中赶了出去,告诉她不要再来。
每个人都需要向前走,如果她不愿意,她可以推着她走。
她了很诛心的话,一直到离开,温的脸色都很难看。
其实刘月芹只是想,温啊,你试着把所有回忆都放一放,你看一看前面,他希望你平安快乐地活着,那你能不能忘记他,真的平安快乐地活着呢?
病房里,刘月芹抹去眼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道:“时,我看你每天来看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温这个孩子,从前过得太苦了,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盼头,我儿子又发生那种事……我知道这几年她一直都没走出来,希望你对她多点耐心,她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时砚递过去一张纸巾,声音沉稳有力,:“我知道。”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没走出来,知道自己是替代品,知道维系两人关系的仅仅是一颗心脏,和他勉强求来的陪伴机会。
时砚看着刘月芹,试图投过她去看更深一层的东西,但又望而却步。
最后只一句:“您也要保重身体。”
护工阿姨吃完饭过来了,时砚便起身告辞,从医院里出来,一直到坐上车子的驾驶位,他的手一直在兜里转着手机。
终于,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联系人之后,手放在方向盘上不动了,半分钟之后,他发了一个短信过去。
“昨天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宗曼珺看着屏幕上几个字,先是感觉到震惊,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看了好几遍号码,才确定这就是她那个儿子发的。
他竟然也会道歉。
宗曼珺震惊过后还是生气:“什么年代了还发短信,有跟妈妈这么道歉的吗?”
刚完,又发来一条。
“还有一件事,温予白对我来很珍贵,不管将来您听到什么,都不要迁怒到她身上,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希望您不要插手。”
宗曼珺气得想把手机摔出去,又怕吓到怀里的猫咪,生生停下手,冷静之后,她开始疑惑时砚话里表达的意思。
不管将来您听到什么,都不要迁怒到她身上……有什么事会让她迁怒呢?
时砚开车回家,手机联通蓝牙耳机,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沉毅稳重的脸,眼中满是凝重的表情。
耳机里传来陆峤野的声音:“根据你发过来的那些东西,可以证明张裕的死真的不简单,他的案子不仅仅是性侵案,如果不是牵连甚广,也不会逼得人在医院动手。”
“张裕应该是有预感自己会被杀,所以在公共卫生间里留下了证据,但是仅凭这些还不够。”时砚转动方向盘,声音透着几分冰冷。
“你们那边的意思?”
“慢慢来,不要草惊蛇,拿到证据最重要。”
陆峤野笑了一声:“巧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张网从燕城织到海城,盘根错节,更得谨慎,张裕的案子只能先这么结案了。”
完,沉声嘱咐道:“你那边心点,这件事除了信任的人,谁也不能告诉。”
时砚冷哼:“你在教我做事?”
陆峤野在那边笑得捂肚子:“你天天这么话,温没揍你吗?”
“……”
陆峤野又郑重其事:“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是连桥,温就是我姐姐,我就是温妹夫,你要是欺负她,我请你吃全家桶。”
时砚猛踩油门,把耳机摘了下去,任凭那人在那头嘚瑟。
下车时,时砚才发现手机有几通未接电话,大部分是陆峤野的,微信上也骂了他好几条,还有一个未接电话,是一串数字,似乎是沈瑶音的。
沈瑶音……沈家……
时砚眯了眯眼,正陷入沉思时,手机又震动了,那个号码再次了过来,他站在门口,犹豫之后点了接听。
“什么事。”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嘈杂的声音,沈瑶音掺杂了醉音在话。
时砚皱了皱眉,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听这个电话,这样就算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时砚就要挂断电话。
“时砚,你别挂!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帮一帮我……”
时砚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我已经得很清楚了,你找别人吧。”
“时砚!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和温予白的秘密告诉别人,我要是告诉你妈妈——”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时砚扭头,看到温予白正扒着口罩看他,眼里一片询问。
时砚拿着手机:“你随便。”
完挂断电话,过去拉温予白的手:“你怎么比我还晚回家?”
然后借着灯光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了?你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