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 “我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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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茵回到玫瑰园, 吃完晚饭特地找方姨和赵阿姨聊了会天,回到楼上收拾几样随身物品。江砚池送的那些值钱东西她一件没带。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没亮楼下人还没起床, 她提着行李悄悄离开。

    等方姨上楼叫她时,会看到她留的离别信。

    她没有回兰庭公寓, 而是叫了辆顺风车直奔乡下镇。

    两个时的车程, 车窗外的风景断断续续闪过。

    而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也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现。

    她原名叫殷茵,四岁之前跟随外婆, 活泼好动。四岁之后被接到新家,母亲已经再婚生了妹妹时柔。她懵懵懂懂地当起姐姐, 改名时茵,适应新家。母亲十分疼爱时柔,对她却冷眼冷语,心情好时也会给颗糖, 心情不好时就会把气撒她身上。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害怕突如其来的责骂和挨,在家里尽量把自己缩的了再, 默默干活,一声不吭。

    再大点继父叫她到球馆帮忙, 她除了上学就是待在球馆里,包办各种杂活。和永远穿着运动服回到家一身臭汗的她相比, 时柔总是香香的,穿着好看的连衣裙,抱着漂亮的洋娃娃,忙着参加各个同学的生日聚会。但是,相对家里,她无疑更喜欢待在球馆。而且她运动天赋不错, 耳濡目染下篮球的很好,继父有心培养。她也由此结识赵蕊阳和于靖,日子算是苦中有乐。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被一个富二代学员性/骚扰以及殴,因和于靖学过一些散,她拼死反抗才逃脱。等她满身伤痕哭着告诉母亲时,母亲没有一句关心,也不算报警,反而辱骂她不知检点给家里找麻烦。她的心慢慢沉到黑漆漆的深渊里,再掉不出一滴眼泪,低下头抹干净嘴角的血迹,藏起受伤的手。至此,她性情大变,越发沉默寡言,左手无名指也因没有及时治疗造成永久性损伤。

    晦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就是篮球。可惜她长到169不再长个,不能和赵蕊阳一样走职业篮球的路线,转做少儿培训。朋友们纯真无邪,会对她笑,还会甜甜地叫她时教练。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唯一能让她开心的事上,没想到真做出成绩,在业内闯出名气。时柔从娇生惯养,柔弱不爱运动,一年也去不了球馆几回,对馆里事务更是毫无兴趣。于是,母亲直截了当跟她,球馆将来是你妹妹的,你负责帮她工,她不会亏待你。她顺从地好。

    师兄丁浩海是继父的徒弟,一直帮着管理球馆事务。继父觉得他稳重靠得住,和时柔性格相补,可惜母亲眼光高,看不上丁浩海。丁浩海母亲反倒看上时茵,主动找时母聊天想做亲家,时母撇撇嘴同意了。时茵和丁浩海按部就班地“谈恋爱”,两家结亲,定下婚约。

    继父意外去逝,丧事那天,时茵无意中发现时柔抱着师兄哭泣,失去爸爸不想再失去他,师兄起先有些紧张无措却没拒绝。她对丁浩海从来就没有感觉,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此后,她发现两人数次暧昧,也没戳破。时柔更加肆无忌惮,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从来不在她眼里,只要她想要的她就得让给她。

    时家球馆开了有些年头,也赚到些钱,算是富之家。只是前两年时柔一直嫌弃房子邀请朋友来没面子,母亲把旧房子卖掉添了不少钱置换成一套好地段的大房子,将来留给她。再加上继父生前又刚投入一部分资金进行场地设施升级,导致时家没剩下几个存款。母亲这时生重病,需要很多钱,时柔除了哭还是哭,却半点不提卖房的事。时茵向来没有提意见的份,只能想办法招收更多的学员排更多的课筹钱,可面对昂贵的医药费还是捉襟见肘。

    转机很快来到。球馆没课的时候也会提供给外面的人赚些租借费。一次,某公司定场地过来团建,时茵给他们做比赛裁判。其中有个男人一看就是这群人的领导,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上位者的气势很盛。时茵却不喜,因为从她上场后那人就不时盯着她看,目光奇异,嘴边一丝呷笑令她心生厌恶。

    她后来才知道这人叫江政,是当时江山集团的老板。

    赛后,江政果然主动找她,言行还算客气,她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女人。

    时茵只认为这是某种老套的搭讪,神情木然,不想引起他半点兴趣。

    他却依旧饶有兴趣地,她叫蒋瑶。你呢,叫什么名字?

    时茵心中震荡。母亲前不久在医院病床上骂她冷心冷肺妈快死了连半滴眼泪都没,不如时柔贴心十分之一。时柔上电影学院,哭哭啼啼有期末考不好请假也不能夜不归宿,时母心疼让她回去好好上课,你姐在这呢。时茵什么都没,白天上班夜里陪床,绞尽脑汁筹钱。因为医院已经在催做手术。

    夜里,母亲疼醒又发一通脾气骂丁家不仗义拿出两万块钱是发要饭的,幸亏当初没同意丁浩海和时柔,差点把时柔往火坑里推。接着又骂她没用扫把星,已经快要嫁进丁家连点钱都要不来,根本就是不想要巴不得她死。

    她逆来顺受惯了,沉默地在床前收拾被翻的杯子,重新端水递药。母亲喘着粗气吃了止痛药终于安静下来,在充满消毒水的凌两点脸色灰暗地对她起一件事,其中就有蒋瑶这个名字。

    她:“你去找她,她有钱。”

    ……

    时茵压下心里的惊讶,对江政自己叫时茵。

    江政笑,“你长得像她,却又不像她。”

    像是回味什么,他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她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不过被宠坏了,叫人又爱又恨。你呢,太素。”

    他看着她失去兴趣般摇了摇头。

    时茵问,“能不能让我见见蒋瑶?”

    江政有些讶异,“她在国外,我也很久没见过她。”

    像是想起什么,他笑得诡异,“有个人肯定对你很感兴趣,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见他。”

    她问:“是谁?我有什么好处?”

    江政哈哈大笑,“一个差点要和蒋瑶结婚的男人,我的侄子,江砚池。”

    “至于好处,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她那时一门心思就想尽她所能给母亲治病,觉得这就是老天派给她的任务。只有完成,才算还完上辈子欠下的债,还完这辈子生养的嗯。只有这样,下辈子她们才不用再遇见。

    ——即使是让她厚颜无耻地去向一个陌生人要钱。

    她异想天开,也许那个叫江砚池的人能让她见到蒋瑶。

    后来,她发了一封解除婚约信给丁浩海做了结,球馆理所当然地由时柔做主交给丁浩海代管。她跟随江政来到江山集团。

    那时江砚池只是江山集团一个挂名的高管,手握一点股份,没什么实权。

    她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假象,骗过了所有人,最重要是骗过了江政。

    江政亲自带她来到一间办公室。

    那是她第一次见江砚池,惊为天人。

    她一向麻木的心底竟不由发出两声感叹:

    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看的皮囊!

    原来真有人平日里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还不显轻浮招摇!

    他就一身白衣慵懒地坐在黑色皮椅上。

    下属拿着一叠文件站在办公桌前。

    他像是没看见有人在等,语气十分懒散,电话里和人一会翘班飞去瑞士滑雪。

    两分钟过后,他终于扔下手机,不耐烦地了句:“怎么这么多?我一会得出去。”

    下属大概已习以为常,快速翻页,指到需要签字的地方,把笔递给他。

    他看也不看就草草签上自己的名字。

    江政这时象征性地敲两下门,笑呵呵地开口,“砚池,你这样可不行,工作还是要上点心嘛。”

    江砚池抬头,像是这才发现早就站在玻璃门外的人。

    “叔叔……”

    完两字,他就目光震惊地看向江政边上的人。

    时茵忘不了他那个眼神。

    惊讶、欣喜、痛苦、怨恨……

    她瞬间明白,他一定很爱很爱蒋瑶。

    下属知趣地拿着文件离开。

    江政轻咳一声,“砚池啊,这是时茵,你不是要换个助理,这个怎么样?”

    江砚池已经听不见江政什么,缓缓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时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

    江政细细观察他几秒,满意地离开了。

    宽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他。

    那几秒钟里,时间仿佛凝结,时茵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冻住。

    直到江砚池缓缓来到她身边,声音低低,带着一丝讽意,“他,你叫什么?”

    “噢,时茵。”

    他自言自语,像是突然想起来。

    她悄悄抬头,一下子望进他眼底的冷漠,不由心生恐惧,慌张地移开目光。

    他踱近一步,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轻了几个字:“跟他,还是跟我?”

    时茵头皮发麻,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开始后悔冲动来这里。

    他就这么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凉薄地叹了口气,“或者,你要什么?”

    时茵暗暗咬疼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害怕他,却不讨厌他,运气好的话,很快能借他见到蒋瑶。

    于是,她凭第六感立刻做了决定,低着头依旧不敢看他,“我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