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 秘密
时茵离开书房, 当晚收拾好自己东西。她有些懊恼刚才没问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走,现在也不敢再去扰他,只能等到明天再。
第二天, 楼梯口碰到杨晋,他递过来一张卡。
“江先生给你的奖金。”
时茵惊讶。
“收着吧, 是让你多存点私房钱。”
杨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时茵迟疑片刻收下, 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杨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并不知道她已提离职, 自然也没得到江砚池关于这个问题的指示。
正要如实告知,旁边房门开了, 江砚池拿着西装外套走出来。
等他路过,时茵捏着那张卡,心翼翼地叫:“江先生。”
也许是她声音太,江砚池脚下未停, 没给任何反应。
倒是离得更远一步的杨晋朝她看。
时茵暗暗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大点声叫:“江……”
江砚池这时才斜斜瞥过来一眼,“婚期定了?”
时茵一愣, 没任何心理准备地回答:“没……还没。”
“那你急什么。”
时茵语塞,还想要什么, 江砚池已经回过头,没好气地冲杨晋,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有早会?”
杨晋被骂的有些懵,随即镇定下来,快步下楼,“我先去开车。”
杨晋走了,时茵更加不知所措地站那, 低着头,习惯性地又想把自己隐藏到角落里。
江砚池轻哼一声,看也不看她,步下楼梯。
等到看不见人,时茵才敢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刚才是在生气?
她本来见他就紧张,又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恼怒的神色,原本想要问的话一个字不敢往外冒。
难道江山集团出事了?可以往就是和江政夺权被一群董事群攻剑拔弩张的关头,他也照样镇定自若。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一反常态?
现在怎么办?她也不好就这么离开,尤其是刚收下一笔奖金。
只能再找机会了。
下午,时茵去了一趟江湾新城。
早些时候,她已经看好一套公寓,离旁边人流量很大的商场只几百米。本来存款只够付首付,现在加上新得到的这笔钱,她直接付了全款。
而接下来那段时间,她压根见不到江砚池,他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问杨晋,只江先生出差了。
这在以前也很平常,但她如今心境不同,越等待越发发痛苦煎熬。
尤其每周要去医院探望母亲,对她又是另一层击。她是生她的人,她不可能对那些责骂和埋怨无动于衷。
这一天,她从医院出来,麻木地在街上走着,竟无意间在马路对面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栋老旧居民楼,墙上圈着红红的“拆”字。
他穿着深色西装,身边跟着一些人,杨晋照旧在身边。
她看得发呆,她知道,自己太渴望见到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跨过马路。
她听到有工作人员在汇报这里拆了之后商场的投资和规划,抬头间似乎望见楼上有扇窗户开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她没多想,脚不听使唤地走近他。
他转过脸来,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举动有些鲁莽,他在工作自己不应扰。
止住脚步,她有些无措,余光竟看见那扇窗的位置落下一个东西。
她想都没想就本能推开他……
闭上眼前,她见到他惊惧的脸。
她轻轻弯起嘴角,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
-
车子终于停下。
时茵恍惚睁开眼,下车时,大吃一惊。
村子已经与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一幢幢簇新带院子的洋房,整齐排列着,路也是新修过的,宽阔平坦,十分漂亮。
她提着行李,懵懵地往前走。
一家,两家,三家……
外婆的房子是第六家。
她停下来,透过栅栏朝院子里看,里面有绿绿的草坪和铺好的灰色地砖。
她不确定地探头往里看,屋子的大门紧闭着。
“是茵茵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时茵转身,等看清眼前的人,惊喜地叫,“温婶!”
温婶眼睛一亮,跨下电瓶车,“我正好去摘了一筐橘子回来,看这背影像你,还真是!”
时茵注意到车上那一筐色泽诱人的砂糖橘,是了,这个村子旁边就是大片大片的橘子园,尤其这里的砂糖橘远近闻名。
温婶架好车,拉着时茵的手左看右看,“瘦了不少,是不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她笑呵呵地:“往年四月初七你都会回来,结果连着两年没回,还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四月初七是外婆的祭日,原来她已经两三年没回来了。
她心中愧疚,喃喃:“对不起。”
“傻孩子,这有什么对不起。工作忙,你外婆会体谅的,再我帮你烧过纸钱了,她老人家在那头有钱花。”
方姨拉着她走进隔壁一幢房子。
院子里和刚才看的那幢差不多模样,只是还晾晒着一些衣物和瓜果,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她迟疑地问:“婶婶,这的房子……”
“漂亮吧!这边全都拆了统一造的,有些人家拿了钱去城里了,我还是习惯住这里,才不稀罕那些个高楼呢!”
“那我外婆家呢?”
“你不知道?”温婶惊讶地看她,再一想明白过来,叹口气,“你外婆在世的时候还跟我提过,要把这房子留给你,可惜她没白纸黑字立下遗嘱。拆迁的时候,你妈以后反正不回来住了,就拿了补贴的钱走了。这房子现在已经被别人买了。”
时茵沉默着。
温婶婶同情地看着她,也不好她妈的不是,暗暗叹口气转移话题,“对了,你海晓哥现在在北临二院,你有他电话吧?以后有空常联系。”
“还有啊,我记得你最爱吃我做的鸡蛋糕,走,你给我下手,多做点让你吃个够!”
时茵不由笑,“好。”
-
在温婶家吃过午饭,时茵独自去山上给外婆磕头烧纸,哭得像个孩子。
接着,她去镇上买了一张去西州的汽车票。
再等颠簸三个半时到达西州汽车站时,天已经黑了。
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觉,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就在汽车站旁边找了家宾馆住下。
洗簌过后,关机睡觉。
大概是白天太累,她这一夜竟睡得极好。
第二天一早,她开手机,发现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全是来自江砚池。
是了,他最近每晚都会给她电话。
还有一条微信:在哪?
她心如止水,电话给于靖,约好时间。
于靖的剧组在西州影视城,这里是很多影视作品的拍摄地。
他晒得很黑,看上去比以前瘦一些,但神采奕奕。
时茵点头,“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于靖见到她也很高兴,聊了一会挠挠头:“有件事忘了和你。”
“什么?”
“时柔也在。”
时茵一怔。
“没事,你看见就当没看见,甭搭理她。”
于靖斟酌了下语气,皱眉道,“这丫头现在心大着呢,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时茵没太明白于靖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想多问。
她和时柔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于靖下午有戏。他原本来这只是做武行,因为得漂亮又相貌堂堂,人品也没得能吃苦耐劳,导演火眼金睛后来还安排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给他。
时茵坐在边上看他们拍戏,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望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三四点钟时,一辆白色保姆车在附近停下。
车上下来几个人。拎包的拎包,伞的伞,还有一个黑衣带墨镜的跟在身侧。
被围着的那个,俨然一线女明星的排场。
时茵身体慢慢坐直。
终于,她看见她了。
她的双胞胎姐姐——蒋瑶。
蒋瑶穿着戏装,一袭暗红色的长袖盘扣旗袍,衬得身材完美到无懈可击。妆发也已经弄好,如波浪般卷曲的长发,额头别着珍珠边夹,白肤红唇,明艳非常。
这是一个年代戏,她是戏里的双女主之一,出演美丽娇纵敢爱敢恨的富家千金。
蒋瑶一向眼高于顶,路过时,无意间往旁边树下瞥一眼。
这一眼,令她神情剧变,脚步也明显滞了滞。
不过两秒,她昂起头继续往前走。像是想到什么,回头不耐烦地催促,“你一会跟我把词对一下,省得顾导又在那唠叨。”
时茵转脸,这才发现,后面那个穿着一身素色戏服脚踩布鞋的竟是时柔。她简单地梳着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这妆扮,明显是类似丫头佣人之类的角色。
她先前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时茵并没注意。
时柔也看见她了,先是惊诧,接着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霾,欲言又止两秒还是快步跟上蒋瑶。
下午主要是蒋瑶的戏,拍的并不顺利。时柔饰演她的贴身丫头,几乎每场戏都在。
导演一直皱着眉头,却不敢朝蒋瑶发火,一多半火气就撒到时柔头上。
时茵听于靖了,蒋瑶是带着资本来的。
这并不奇怪,以她的条件进娱乐圈恐怕就是玩票性质。
让时茵感到惊讶的是,从被娇惯吃不得一点苦的时柔在这里倒是收敛很多。大概这是个拼资历拼背景的地方,她有自知之明。不过就时茵看来,她演技还不错,至少比蒋瑶强。
终于一场戏过了。
休息间隙,时柔走过来,语气不上和善,“于靖告诉你我在这里?来看我笑话是吧!”
时茵语气淡淡,“我没那么闲。”
“也是,你一向对什么都无所谓。”
时柔语气松缓了些,看她一眼,“你怎么不问我和丁浩海的事?”
时茵还真不想知道,不过看现在情景,大概也能猜着。
她问:“分了?”
时柔撇嘴,“他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妈。”
时茵沉默。
时柔不以为意地笑,“反正我现在也看不上他,就是个妈宝男,还气的很。正好,好聚好散。”
时茵暗暗看她,总感觉她和从前娇滴滴的样子有很大差别,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你信不信,我能红?”她忽然问。
时茵摇头,“我不知道。”
时柔脸上有丝恼怒,“我知道你不信。我现在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所有人都认识的大明星,让丁浩海他妈后悔去吧!到时候顾锦明也得请我来给他当女一号!”
顾锦明就是刚才骂过她的顾导演。
“时,去给我买瓶饮料。”
突然,一个慵懒得不可一世的女声响起。
时柔面色一紧,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低头离开。
时茵心中暗暗称奇,就见蒋瑶已来到她对面。
助理之一眼疾手快地在树荫下给她支好凳子,随即识趣地离开。
“你以为她怎么进的剧组?还不是走江政的路子,这部戏原本是江政公司投资的,丫头还以为傍上一棵大树。”
时茵心中一震,不出是难受还是什么。
“江政就是个好色之徒,不,还是用流氓来形容他更贴切。不过这次嘛,他彻底完了,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回国。”
蒋瑶轻笑一声,摸出个火机,点燃一根细白的长烟,“听他夫人求到江砚池那,现在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全部由江山集团接手,这部戏也是。”
时茵心想,江砚池接手恐怕并不是因为江政夫人的情面,而是因为这部戏的女主是蒋瑶。
蒋瑶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眼神朝她瞟过来,缓缓:“我知道你,她们都你是我的替身。”
时茵看着她,目光微动。
“人人都江砚池深爱我,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蒋瑶唇角讥讽,“可笑的是,在这之前我和他连面都没见过。”
“啊,也不对,”她轻轻举起燃烧一半的烟,食指轻弹烟灰,“我其实见过他,只是一个背影,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还生着病。”
“我后悔吗?当然后悔过。北临哪个女人不奢望遇见像江砚池那样的男人,光是那张脸就已经足够让人神魂颠倒,更何况还很会赚钱。”
“可是这一切都被江政毁了。他忌惮他这个侄子,为了阻止蒋家和江砚池联姻,故意告诉我江砚池体弱多病,有严重旧疾,后来又……总之,他使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诱骗我。”
蒋瑶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和不堪。
时茵心中早已震惊,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想起玫瑰园的种种,心里一动,“也许江砚池以前见过你,才对你念念不忘。”
蒋瑶摇头,“你以为我没这样想过?前阵子跟着我哥见过他,我主动示好,他却对我视而不见。”
她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紧接着重新被那种骄矜的神情所代替。
“我可是蒋瑶,没必要对个男人上赶着。”即使他是江砚池。
完这话,她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酸涩,没人知道她当初真正见到江砚池时心里有多懊悔。
“蒋瑶!”
导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蒋瑶朝那边看一眼,回过头不紧不慢继续:“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些吗?”
时茵也正疑惑。
“我妈对我很好,我爸更是宠我像个公主。可我知道,我是个私生女,一个妄想嫁入豪门的女人生的。可惜我爸最终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
“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时茵,我们还是各自安好。”
蒋瑶深深看她一眼,离开。
天色渐暗,据导演临时加了夜戏。
于靖很抱歉,本想请时茵吃饭。
时茵倒觉得无所谓,她本想悄悄看一眼蒋瑶就好,没想到竟和她了照面。而见到时柔,更是意料之外。
这是一种奇妙的关系。血缘很重要,但有时,也没那么重要。
她和时柔,还有蒋瑶。
知道她们都以各自的方式活着,就可以了。
以后,见不见都已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