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暗星X太白】巧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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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阳

    因为春雨,路边的摊位极少,只有寥寥几人撑着雨伞于街道上行走。阿依蓝和干闼婆各撑着一把油纸伞。

    阿依蓝手里拿着油饼,咬了口,:“汉人的东西……唔!好吃!”

    干闼婆看着阿依蓝手里的油饼,突然间又晃过秋水的记忆。叶凡被罚,于亭中扎着马步,她的眼里是大汗淋漓的叶凡,继而递上油饼,道:“师哥,给,这是我从厨房偷来的。”

    “哎呀,师妹啊。”叶凡站起来,拿过油饼,大口吃起来,道:“好吃!”

    “嘿嘿。”

    阿依蓝注意到干闼婆的目光,望向干闼婆,愣住了,她喊道:“喂!”

    “啊?”干闼婆回过神,问:“怎么了?”

    阿依蓝歪着头,上上下下量了眼干闼婆,而后摇了摇头,疑惑道:“只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

    干闼婆摸了摸自己的脸,唿吸急促起来。

    阿依蓝摆了摆手,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现在看又不像了。”

    干闼婆低下头,眉头紧蹙起来。

    阿依蓝突然又叫了一声,指着一间客栈,道:“我们先吃饭吧。”

    精力旺盛的西域女子,时刻忘不了吃,干闼婆觉得她似乎有点可爱了。

    二人进入客栈,阿依蓝点了菜。

    一只黑色灵鸟飞进客栈里,落在干闼婆手边,干闼婆低头看着灵鸟,点了点头。

    待到阿依蓝点完了吃食,再回头时,灵鸟已经没了,只剩下若有所思的干闼婆。

    阿依蓝问:“你怎么了?”

    干闼婆摇了摇头。

    阿依蓝道:“你怎么忧心忡忡的?”

    “没有。”干闼婆道。

    阿依蓝问:“你会带我找到他么?”

    “会的。”干闼婆道:“我保证。”

    “好。”

    店家送来了酒,干闼婆将酒壶拿过去。

    阿依蓝问:“你也喝酒了?”

    干闼婆为阿依蓝倒了碗酒,笑道:“我可沾不了这东西。”

    阿依蓝不疑有它,端起酒碗咕噜噜喝了下去,干闼婆继续为她满上,三杯下肚,阿依蓝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重影的干闼婆,扑通一声,倒在了桌上。

    干闼婆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一枚金子放在桌上,对店家招了招手,道:“待会将这姑娘送进房内,我片刻后回来。”

    店家看着那枚金子,双眼放光,直点头。

    干闼婆嗯了声,转身而去。

    ……

    四月二十五,邺城。

    邺城已经开始下起了春雨,万物复苏的好迹象,春风扶着柳枝,黄鹂合着雨声,烟雨霏霏悄然润物,壮丽的山河在春雨中仿佛也柔和起来。

    巧姐爬上城墙角楼的屋顶,踩着飞檐,立在屋顶的之上,远望整片邺城,感叹道:“多么美好的山河啊……”

    春雨染湿了她的发、她的衣,衣服贴在身上露出她玲珑的曲线,她羸弱的面庞、玲珑的腰肢和纤细的双腿好像随时都会被春风吹散。

    与她的淡然不同,宫里的人们开始奔走逃命,完全顾不上被扶上帝位的五岁帝王冉智。

    宫外的邺城,因为饥荒,尽是尸体横倒在路边,乌鸦在春雨中啃食着腐肉,即便慕容恪的铁蹄而来,它们也没有飞走。

    巧姐站的高,她远远地就看见了燕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往邺宫而来。

    前来的燕国军队正是慕容恪,而妖连律与叶归亦在其中。

    他们的士兵进入城内便开始搜刮,可邺城也没有粮食了,他们便抢来的女人和孩子作为储备粮。

    一切似乎又回来的从前。

    他们的军队从宫外走进宫内,见人便杀,正如当初冉闵杀进邺宫一般。

    叶归有些不适,他的眉头紧蹙。

    妖连律却沉浸在战胜的喜悦里。

    他们刚走到最后一到宫门前,便听到了琵琶音。

    妖连律以为是紧那罗,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觉琵琶音来自角楼之上,而弹琵琶之人竟然是巧姐。

    巧姐坐在飞檐之上,她一脚垂下来,一只脚踩在飞檐上抵住琵琶,手指拨弄着琴弦,望着远处,缓缓吟唱着:膏泽绿丝绦~莺鸣清啾啾~

    邺都苦饥以亵馔~~不觉肉食如蝼蛄?

    崇山有崖埃,济水无弘武。

    明月皎皎奈若何,野稚猿猴撕啼虎!

    君为骨兮我为蚁~短歌不能诉衷苦。

    恨靡音不能化作斧冰,唯贱命辞归寻老君,他辈愿为男儿身,骋马斩熊猴!!

    妖连律并不懂巧姐的歌曲,但见巧姐一人坐在飞檐之上,忙挥手,兴奋地喊道:“巧姐!!是我啊!!!”

    叶归听巧姐歌声如泣如诉其中甚至带有杀意,心中不由肃然起敬,而巧姐的词曲里有要轻生的意思,妖连律完全没有听出来,叶归暗骂了一声妖连律傻子,对他喊道:“阿律!”

    “哎??”妖连律回头,对叶归道:“巧姐,你不记得了么……”

    妖连律的话还未完,就听到咚得一声,他忙看去,只见巧姐已然从角楼上跳了下来。巧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轻盈,但她撞在城墙上时并没有那么轻盈,她的身体咚的一声撞在城墙边角上,继而被弹出去,摔落向城墙下,溅起一汪泥水。

    妖连律盯着巧姐,喜悦的表情还未收回,巧姐就已经掉落了下来,他一时难以接受,呆愣在马上盯着巧姐的尸体,直到巧姐吐出一口鲜血瘫软下去,妖连律大吼着从马背上跳下去奔向城墙下,扶住滚落下来的巧姐,大声嘶吼:“巧姐!!!!!!!!!!!!!!!!!”

    然而,巧姐此时已经死了,她的嘴角和鼻子里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原本千娇百媚的眼睛此时空洞无神。春雨染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发丝凌乱地贴在她娇柔和的脸上,她看上去如此狼狈不堪。

    “巧姐!!!!巧姐!!!!”妖连律拼命大喊着,抬手想要拭去巧姐脸上的血,又怕稍微用力就会揉碎这个女人,他手足无措地颤抖起来,泪水像翻滚的济水滴落在巧姐的脸上。

    叶归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妖连律身后,抬手按在妖连律的肩头。

    “啊啊啊啊啊!!!!!”妖连律嘶声大喊:“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

    “阿律……”叶归亦不知该如何安慰妖连律,他叹了口气,只将手放在妖连律的肩头给与妖连律安慰。

    巧姐已经没有办法回答妖连律了。妖连律开始后悔,开始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此时亦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他跪在地上,躬着身体把巧姐抱在怀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嘶吼声变成低声的抽泣声。

    生命便是如此的脆弱,命运半点不由人,尤其是女人,低眉顺眼从风而服早已成了女人的守则,在这种战争年代,女人又能做什么,汉女又能为汉人做什么呢?她比乞活军更脆弱,她连刀剑也没有,更没有军队,空有一副慷慨赴死的勇气,但勇气不能化作利刃,而现在她死了,勇气也化作空气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

    自杀无疑是懦弱的行为,但巧姐的死是向慕容恪明示汉人对胡人的反抗,汉女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抢夺的食物,不是没有气节的附属品。

    慕容恪看着妖连律怀中的女人,眉头微蹙,问慕容嫣嫣:“死的是谁?”

    慕容嫣嫣道:“妖连律从南方带过来的女人,似乎和冉闵的爹有些故事。”

    “她再骂我么?”慕容恪问。

    “是,她骂我们是野稚、是猿猴、是熊罴。”慕容嫣嫣盯着巧姐,垂目道:“来世愿作男儿,斩杀我们。”

    慕容恪道:“刚烈的女人。”

    宫内

    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宫殿内,对坐在王位上的冉智和董氏喊道:“燕人来了!就在宫门外!”

    “多少人?”董氏问。

    “千人。”

    “看来是逃不了。”尚书令王简手捧一柄利剑走到王座上,看着冉智和董氏。

    他们要冉智和董氏自杀。并不是恶意,只是他们怕自己的少主和王后落入胡人手里后会惨遭凌虐,自杀是保留最后的尊严。

    可董氏并没有接那柄剑,她犹豫着,把手伸过去,始终不敢拿。

    直至慕容恪带着军队赶来,董氏亦没有拿过剑,他看着高大的军队,整个人吓瘫了。

    “王后!”王简大喊一声。

    慕容恪从马上走下来,走进宫殿里。

    王简摇了摇头,又一声高唿。

    一众士兵以为有埋伏,忙围上来将慕容恪挡在身后,可这里没有埋伏,慕容恪只看见大殿里的官员们纷纷倒下去,脖颈间的喷洒出鲜血。

    王简看着慕容恪,大喊:“胡人乱我汉人领土!杀我汉家男儿!食我汉家女子!犬彘不如!!必将遭受天谴!!!!”王简泪流满面,随后将剑架在脖子上,手一握,剑割破喉管,剑哐啷啷一声摔在地上,接着王简也倒了下去。

    继而左仆射张干和右仆射朗肃也倒了下去。

    慕容恪紧皱眉头咬着牙,他的腮帮子很紧,显然已经气到了极点。他认为自己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喜欢汉文化,喜欢汉人,可现在看来,汉人看他就如禽兽,正如巧姐歌里唱的,自己是熊罴猿猴。

    他愤怒地喘息,命令道:“把他们地尸体抬出去烧了。”

    “那……”副将问:“活着的呢?”

    慕容恪看着吓瘫了的董氏,道:“将活着的,送去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