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身热与心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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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躺在床榻上的人拧眉低吟。

    怜舟半睡半醒听到有人轻喊自己的名,辗转睁开眼,那道声音越发清晰了,侧耳去听,果然是阿景在喊她。

    “舟舟,舟舟……”

    怜舟掀了锦被快速起身,修长的细腿几步来到榻前,素指挑开纱帐,美人双目闭阖,被衾被踢到床脚,衣领敞开,眼尾染了抹鲜丽红晕,额头生汗:“舟舟,热……”

    “阿景?”

    香汗淋漓……

    怜舟杵在那,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直冲心房,看得喉舌微燥。稳住心神,她俯下?身,捏了雪白衣袖为她擦拭身体里浸出来的水?渍。

    肤如玉脂,汗珠凝在肌肤散发一股旖?旎香气,竟比酿了几百年的醇酒还要醉人。

    “阿景、阿景你怎么了?”

    “热,舟舟……”

    她睡得昏沉,问起来便是喊热,里衣领子扯得七零八落,片玉雪肌肤暴露在少女眼帘,惹得她气息微?喘,犹豫一二,手背贴在对方脸颊,滚?烫。

    心一惊。

    指尖搭在她脉搏,凝神细诊,不像是发了高热。她跟着鱼水镇的老婆婆学了两年医术,基本的脉象还是会看的。

    怜舟踌躇愣在那,反应过来慌忙折身倒了夜里凉透的冷茶:“阿景,来喝杯茶。”

    见多了这人漫不经心亦或强势的姿态,乍然被她脆弱的模样搅得心乱。

    茶水沾唇,昼景下意识抿了抿,乖巧着口满饮。怜舟将白玉杯随手放在一旁,服侍着人躺下,这才想起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身体里漫出来的热汗。

    八月下旬,昨日一场雨冲刷浔阳,空气里带着凉爽,天眼看着越来越冷,阿景无端至此,怜舟总觉心里不妥,悉心伺候榻前。

    面上热度退去,额头也不再一味冒汗,担心她冷着,怜舟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落下的心再次提起来,如弦紧绷。

    纯白色里衣半遮半掩,万种风情沿着衣领处蔓延,深击灵魂的色?相艳绝,她的指微颤。

    松松垮垮的衣带被规矩束好,衣领交叠,生生叠出禁欲出尘的味道,怜舟俏脸通红,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昼景美人尖。

    很香……

    绝佳艳?骨里揉碎了姿色风情,又纯又清的香。

    香气扑鼻,偏能掀起世人无法抵挡的情?热。少女颈线优雅漂亮,喉咙却是微动,她眸子如水,指腹捻磨在心上人的下颌,怎是一个柔情百般能诉尽的?

    锦被覆上了挑战人理智心弦的完美,怜舟忧她思她,不肯再睡,唯恐昼景需要她时她不在,徒徒惹得她失望。她坐在圆木凳,眉目收敛了那份痴缠,纤纤玉手流连在美人柔软清香的发。

    她喜欢阿景。

    不知情从何起,但伴随着生命的终结,她心里都会存着这人。这是怜舟笃信的。

    她很死心眼,白了一颗心不愿放在两个人身上。情爱磨人,会朝思暮想,会患得患失,除了昼景,她是绝不肯在其他人那儿受这份甜蜜苦楚了。

    阿景在,她的情意就只给她,阿景不在,她的人她的情也只会是她的。想到阿景有天会不在,心口一疼,她脸色顿变,手拍额头:阿景怎么会不在?这般得了上天眷爱的玉人,定会福寿安康。哪怕她身骨归于尘土,阿景还是会在的。

    她笑了笑,一手托腮,痴痴看着榻上渐渐熟睡的某人。

    没再听她喊热,没见她蹙眉流出柔弱情态,怜舟唇边笑意渐深,美色催心折,昏昏然的痴迷陪伴中,她软软趴在床沿,手牵着昼景的手,羞涩难当。

    天色转明,昼景一觉醒来唇舌干燥,渴得厉害,像是体内曾起了一把不知名的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冒着烟。躺在被衾眨眨眼,指尖轻动,温软。

    “舟舟?”

    伏在床沿的少女缓缓醒转,双眸失神,直到昼景坏笑着捏她指尖,茫然散去,她「嗯」了声,没舍得挣脱她,柔声道:“好点了吗?”

    “怎么这么问?”睁眼醒来看见她,昼景就忍不住想调戏她的欲?望,凤眸潋滟:“舟舟,你想上我的榻,不用这么迂回委屈的。现在就可以,来吗?”

    她作势欲掀开锦被迎人来,怜舟耳朵红红,咬牙羞恼地挣开她:“谁想上——”后面的话她委实吐不出来,转身去倒茶。

    不同于喂给昼景的那盏凉茶,茶是她半个时辰前特意沏好的,温在红炉,此刻喝来温度正好。

    瞧她腰肢婀娜轻转,昼景坐起身伸了懒腰,喉咙不经意发出一声婉转低吟,怜舟沏茶的手一抖,嗔怪瞪她:一天天的,有没有消停?

    昼景冲她扬眉灿笑,灿若春华。

    根本没法生气嘛。怜舟垂了垂眸,第一次无比深刻地懊恼自己沉迷女?色,不可自拔。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俗人。她不知多少次的想。

    端茶到床榻前,她问:“你什么都忘了?”

    “忘了什么?”昼景不明所以。

    怜舟听了微微皱眉,那样子的阿景看起来好让人担忧。她将此事简单提起,昼景恍然大悟:“怪不得醒来喉咙沙哑,累得舟舟照顾我了。”

    “此乃事,不足挂齿。”照顾你也是我想做的事啊。

    她顿了顿:“不需要看大夫吗?此事很不寻常,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汗流浃背,你那样子,像是在火炉里烤。”

    烤得一身媚?骨都收不住了。

    她觑了某人一眼,含羞低头。

    昼景沉吟半晌:“许是梦魇了罢,用不着看大夫。此事我会和花姨的。她懂得多,比一群庸医厉害多了。”

    “你真将此事放在心上才好。”怜舟恐她讳疾忌医,抿了抿唇,鲜花般娇嫩的唇张张合合:“莫要让我担心。”

    她不愿见昼景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被喜欢的人郑重其事地叮嘱,昼景不知怎的,忽地明白过来世人为何心心念念着娶妻,不由莞尔:“不令你担心。我记下了……”

    她长眉弯弯,轻声诱?惑:“舟舟,过来,让本家主抱抱。”

    温柔蛊惑,怜舟颇为意动,然视线放在昼景单薄锦绣里衣,思及自己同样一身里衣,两人衣衫不整于床榻相拥……

    她心一跳:“你快起来罢。”

    “哎呀,舟舟,我胸口好疼……”年轻使坏的家主倒就倒,吓坏了本就担心她的怜舟。

    疾步上前:“怎么突然疼了?我去请——”

    腰肢被牢牢圈住。

    昼景贪婪埋在她颈侧吸了一口女儿香:“舟舟不抱我,心口疼。”

    怜舟羞臊得厉害,推她:“你放开我……”

    软绵绵的。可爱极了。家主薄唇压笑:“别推了,再推,亲你。”

    什么人啊!

    “好舟舟,陪我一会。醒来看见你,我是真欢喜。”也克制不住想疼你。

    她眸子幽深,亲昵地用脸颊轻蹭少女嫩白温暖的肌肤:“我喜欢舟舟,和舟舟在一起天地都变得有趣,我喜欢和你沉?沦,因为你的存在,情爱那么无聊的事也令我沉迷。

    舟舟是我心头烈火,整日整夜烧得我怡然自得。舟舟是春日生发的青草,清新细嫩,柔软坚韧,苍穹之大,景色万千,我也只想躺在你身上……”

    “别、别了……”

    少女气息不稳,隔着薄衣,连绵的起伏激烈触碰昼景的心。她笑得妩媚:“舟舟,阿景喜欢你。”

    胸?房炸开悸?动的烟火,怜舟软手软脚被她抱着,又羞又气,被逼狠了,喉咙带起细微哭腔:“你、你故意的!”

    故意和她这些话,明知她、她喜欢听。

    怜舟郁闷地想:我还是被坏阿景带坏了。

    “不要再了……”

    “为何?你明明喜欢听。”昼景笑得牙不见眼:“舟舟好学的样子很迷人,躺在我怀里口是心非的样子也迷人。喜欢一个人,想和她在一起,那务必

    也是要喜欢占有她的身心。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我就不一样。本家主喜欢你,想要你,想霸占你的一生,现在想,以后也不会变。”

    “现在、现在不准想!”

    “哦……”她规规矩矩圈着少女那把杨柳细腰,倏尔挑眉,眉眼绽开无限撩人情致:“那舟舟想要我吗?”

    铮——

    紧绷的弦,断了。

    怜舟呆然地看着她,一晃,昼景笑倒在她身上:“舟舟,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笑得乐不可支,眼尾泛了泪意,怜舟在一片羞窘里回过神来,索性由她去抱,慢慢的,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越来越喜欢我,那是好事啊。

    我不介意的。

    清,昼景给了她最火?热真诚的情话,怜舟带着满耳朵情话进入书院,心是雀跃的。

    一簇簇火苗冉冉升起照亮她心腔,倒映出昼景的脸。

    十七殿下今日没来,据当街人扭伤了腰,真真假假,怜舟在沈院长和夫子抑扬顿挫的教学中度过。

    身边议论李十七的人不少,各种言论,有的有谱,有的没谱,以至于见了来接她的昼景,有心想缠着她多话,怜舟爱极了她侃侃而谈的自信容颜。

    “十七殿下啊。”昼景屈起纤细的指敲了敲脑壳,对上少女满怀期待的眼,她不安分地捞过她的手,仿佛不握着那葱白玉手不会话。

    碍于她情话得过分诱?人漂亮,怜舟在恼她的时候,也格外迁就。

    白皙的手指暧?昧交错,昼景靠在软枕慢悠悠道:“李十七和崔家的嫡公子了一架,崔远生得人高马大,很不符合世家儿郎身形飘逸的标准,是以坊间传言崔远是外面捡来的。李十七嘴贱……”她笑了笑。

    怜舟看着她映了笑意的美眸,暗暗吃味——她不喜欢阿景起旁的女子笑得这般温柔漂亮。

    可阿景即便不笑也是漂亮的。

    她陷入纠结。

    醋吃了一半,糊里糊涂不知该怎么吃下去。

    “李十七:崔远,你该不会是崔大人长得最丑的时候酒醉生出来的罢?”

    又是最丑,又是酒醉。怜舟扶额,十七殿下招人讨厌的本事简直大周一绝。

    “你可以想象崔远听了这话是何感想,平素人们议论起世家之事,到他总会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鄙夷的笑,李十一不一样。李十七直接:你生得太丑了,肯定是你爹最丑的时候一不留神留下的倒霉种……”

    到「倒霉种」,脸皮薄的少女羞嗔睨她一眼:“不要和李十七学坏。”

    不要污了甜美的唇舌。

    昼景手指插?进她指缝:“舟舟,我发现……”她凑过来趴在少女肩膀,挨着她耳朵道:“我发现你真爱管着我。”

    怜舟「无情地」推开她:“我还没听够,接下来呢?”

    “啧……”昼景闭了嘴:“没了……”

    看她一个人别别扭扭、想问忍着不问的样子,昼景喜欢的不得了,勾了她拇指,继续道:“崔远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则有人肯承认他是他爹的种他很激动,二则嘛,李十七话太气人了。

    一来二去,对上李十七不服输爱挑事的性子,场面怎一个热闹?当朝崔大人嫡公子,当朝十七公主殿下,李十七鞭子挥起,劲使得大了,流年不利闪了腰……”

    她又忍不住笑,笑得风流蔫坏:“那画面,太有趣了!”

    怜舟还在想阿景极喜欢逗弄她,她不愿她什么她偏要。神仙般的美人斯斯文文吐着不斯文的字眼,没来由的人也变得坏了。坏得想离她远点,免得再被逗弄了那颗经不得撩拨的少女心。

    眼下她又道“有趣”,怜舟藏着心底的情绪,眉眼温婉:“怎么知道的那般清楚?”

    “我就在当场啊。瞥了一眼。”

    一眼瞥到的事情真不少。

    “难怪端姐姐下了学急匆匆离开,应是进宫探望殿下了罢。“身为白鹤书院女院院长、三位殿下的先生,沈端想进宫当然不会有人阻拦。

    她挑开帘子看了眼天色:“不过再到半个时辰宫里就要落锁了,端姐姐呆不了多久,训教的话不了几句,不然,十七殿下肯定要被她烦……”

    回眸,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她一颤。

    昼景捏着她指尖,笑问:“端姐姐?”

    沈端这是想和她抢人吗?!

    “是啊,沈院长要我私下里喊她端姐姐,她年长我六岁,我喊她一声姐姐,不为过。”怜舟声道:“你捏疼我了。”

    昼景松开手,转而用把玩少女指节的手抚弄腰间玉带,怜舟被她这一动作弄得心痒痒的,之前因「夸赞李十七有趣」而起的困恼眨眼消失无踪。

    她若有所思,语调缠绵:“阿景,我喊沈院长端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啧。沈端,也值当我吃醋?她有本家主长得好看吗?”

    这倒是没有。

    怜舟欣赏她明显闹情绪的神态,轻言慢语:“我与沈院长,乃师生情谊、姐妹之交。”

    昼景不停压抑骨子里冒出的烦躁,微垂的眸子隐隐暗色流转,她意味不明的轻哼:“和我呢?”她自问自答,抬眸,笑容邪肆:“床榻之交么?”

    “你——”

    怜舟气结……

    原本酝酿好的哄人的话被堵回去,她脸色冷下来,面沉如霜。

    “你怎能如此羞辱我?”等了好半晌没等来一句软话,她眼眶微红。

    狐妖阴暗的天性在血液里叫嚣,自私的占有欲摧毁了她向来的从容,昼景难受地闷吭一声,无助地攀上少女微冷的指节:“你是我的……”

    倔强、执迷、隐晦深藏的疯狂。

    上天赋予了妖族天生的强大、绵延的寿数,同样也剥夺了他们对自身情爱的细腻感知,与常人比起,永远慢上一步。

    在意心起,心动那一刻,天性被激发,依着本能的占有守护,也会依着本能伤害、掠夺。

    她眼睛泛红,欲?望翻涌,怜舟在她隐忍按捺的目光里软下心肠:“我喜欢阿景,可阿景依然要敬重我。”

    适时的情趣能增添情爱的热,超越底线的放纵无礼只会令她无法容忍包容。

    情到深处,阿景可以待她放肆,唯独不能轻慢、不能羞辱。

    爱是两情相悦、彼此尊重、甘愿付出的美事。

    “我不喜欢沈院长,我喜欢你,你不用担心我被谁拐跑了。”她羞于坦白,直觉却告诉她这话不能不。

    如她所料,昼景眼里躁?意消退,慢慢闪烁出清明。

    阿景,很奇怪。

    细心的少女温柔抚摸心上人的脊背,将这一细节心压在心底。只等哪天翻出来,抽丝剥茧,理出一个头绪。

    哪怕是吃醋,这反应也太大了。

    大得吓人……

    难受的滋味如潮水隐没,昼景慢慢慵懒地转动眸子:“我言语冒犯了舟舟,准许舟舟罚我。”

    “好啊,那就罚你今晚多吃一碗饭。”

    “半碗不行吗?”

    “除非你想要我继续生气。”

    多吃碗饭的后果,便是星光下,少女去往浴室沐浴的当口,昼景撑得在庭院乱逛。

    “舟舟好狠的心,半碗都不行,非要一碗。花姨,还有没有消食丸?”

    自她长大成人,妇人少见她如儿时受挫的模样,乐得多看一会,笑:“没有了,有那东西也不能多吃。身子受不了。”

    她垂着脑袋,话音一转:“白日我冒犯了舟舟,了不该的话,但我控制不住。”

    妇人慈爱看她:“没关系的,待你们有了夫妻之实,会好的。”

    妖就是这样,有着比人更强烈坦诚的欲?望,占有、爱慕。人之本欲,圣贤讲究克制,妖对此嗤之以鼻。

    是妖也就罢了,偏偏昼景还是行事单凭己心

    的人。

    妖性、人性,交织成网,喜欢深一分,掠夺之意强一分,恨不能水?乳?交融解了这沸腾的火。

    得到了,才安心。

    抱着心上人将炽热的心意融入每一寸肌肤,能给动?心的妖物最大的安全感、归属感。狐妖更甚……

    “阿景,慢慢来,不要急。”

    昼景无瑕的面容在月光下美得如仙似幻,妇人不知何时走开,入了密室翻阅古籍钻研某人无缘无故体热之事。

    “还撑吗?”少女翩翩而来,空气氤氲着熟悉的淡香,“回房,我替你揉揉如何?”

    昼景眼睛一亮。

    怜舟羞涩,咬唇:“不能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是舟舟在乱想。”

    不想和她在这事上争论,怜舟牵了她的衣袖领人进了内室。

    昼景忽然道:“舟舟,天气转凉,你还要睡在地上吗?”

    “嗯……”

    “会生病的……”

    “病了阿景会管我的,对吗?”

    “这是当然。”

    被她温暖的掌心轻抚肚皮,昼景舒服地狐狸尾巴险些冒出来,她了个哆嗦,怜舟手上一顿:“怎么了,冷?”

    “不冷……”她喃喃道:“心热……”

    作者有话要:肥章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