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需尽欢
昨夜星坠流光万物共享机缘,天还没亮,苍穹之上星子依旧明亮闪烁。
山上,木屋。
乌发铺散的少女慢悠悠醒转,被衾下雪肩玉肤沾染人间应有的热慕。
她累得很,眼睛睁开后手指也懒得抬,怔怔盯着素色纱帐,念头清明的一霎,羞得躲进心上人的怀抱。
却见眉目疏懒媚色缭绕的大美人脖颈开了一朵又一朵艳丽桃花,怜舟看得痴迷,心尖发暖,俏脸又红又烫,盛满欢喜。
风透过窗子钻进来,纱帐如花懒洋洋舒展,睡在榻上的人发出一声舒服的浅叹,修长柔嫩的手臂揽了少女腰肢:“再睡一会……”
困乏未散,她不肯起,还拉着一向自律的枕边人赖床,怜舟爱她疼她,很是体谅她夜里没睡好,软软地依偎过去。
扪心自问,她身子也酸乏,后半夜情到极处受不住心上人的美迷了心智般娇声央求一回,实在因着兴奋愣是提前醒来,好确定她真的得到了她的阿景。
此刻被确确实实地抱着睡,一颗心满足地无以复加。
怜舟眸光如水,经了一夜娇唇犹如染了最好的胭脂,窈窕无遮掩的身段依赖地贴着心爱之人。
半睡半醒中昼景浓密的睫毛轻眨,手抚过比丝绸还滑嫩的玉背,慢慢睁开眼。
四目相对,情意翻腾。
“阿景。你醒了?”
“醒了……”
嗓音低沉喑哑,脸皮薄的舟舟姑娘听红了脸,装满了圣贤教训的脑子不可控制地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急的缓的。
见她如此,昼景倏地笑了:“舟舟,渴了。”
“我、我给你倒水。”她着就要掀开锦被,动作一顿,害羞道:“阿景,你手长,帮我拿一下衣裳。”
“不拿衣裳……”被美色唤醒的家主此时意识昏昏沉沉,在密室那段日子压抑的情丝一瞬缠绕上来,她动了动喉咙:“舟舟明明自己有水,为何不给我喝?”
她坐起身,柔软的锦被如丝滑落,惊艳了少女的眼。
她又道:“渴……”
可怜兮兮的。理直气壮,媚色天成。
糊里糊涂陷在不可挣脱的境地,看她口饮弄清泉,怜舟咬唇闭了眼。
这样的阿景,好像……好像一只无害的奶狐狸啊。
想到她们有机会生一只狐狸,她拿软枕蒙了脸,呼吸都扑在装了鹅绒的枕头。隐忍着、克制着。不肯坏了山里的静谧安宁。
大清早,何楸整理穿戴骑马前往宋府。身后跟着拎着各样礼品的随从。
得知云三皇子在门外请见,宋大人先是冷呵一声,然后在其夫人的眼色下缓和了面容。
女儿自幼体弱多病,浔阳城世家纷纷介意娶进家门生不出子嗣,是以哪怕人养好了也被诟病。难得有一个女儿喜欢的,对方还是个斯文俊俏性情温和的美少年,宋夫人是满意的。
何楸初次登门得到了未来岳母支持,乖乖巧巧地往堂前一站,出口的皆是再诚恳不过的实话。
“我、我想娶染姐姐。最晚年底我会回国一趟,到时若活着回来,我、我愿以后位相待。到时不幸殒身……”少年人心眼实诚,话没完红了眼眶:“我会、会努力活下来。不教染姐姐白等。”
她处境尴尬,野心之大换了旁人来宋大人不得要斥他一句心比天高,痴心妄想。
可眼前的少年郎看起来就是无比乖巧的好孩子,他沉了脸:“你要争云国皇位?”
“争是死,不争也活得憋屈,为何不争一争?”
她朝宋大人宋夫人郑重地行了大礼:“云国乱象已生,大皇兄性猜疑、暴虐,二皇兄无能度量狭,四皇弟年少,易被臣属掌控,何楸不才,愿以身搏一个河清海晏。染姐姐待我真心实意,何楸会活着回来娶她。”
每一句都不是废话,都是少年人的赤子之心,此番图谋若是被泄露出半句,何楸危矣。
宋夫人见不得好孩子被刁难,尤其看她身子骨单薄,红着眼眶,心里首先确定了哪怕染染嫁过去也不会被欺负。她放下最要紧的心事,语气温和:“好了,吃饭没有?在家里用一顿午膳罢。”
宋大人虎着一张脸,没同意也没不同意。
但凡女儿好嫁那么一丝半点,哪还有何楸一个外族不受宠的皇子登门拜见的份?
眼前这少年,夫人喜欢,女儿喜欢,他喜不喜欢似乎无所谓,宋大人面色更沉,吓得何楸白了脸。
“做什么?看把人吓的。”宋夫人不满地瞪了眼夫君。
宋大人不再端着架子,嗤了一声:“你这么胆,见了老夫都吓得白脸。回国对上你那几位皇兄皇弟,是想算跪下去求饶赢得大权?”
这话问得尖锐,宋夫人心思一动,竟选择默不作声。
性子和善是好,可若任人可欺,染染岂不是要受苦?
宋夫人不再吱声,堂上气氛顿变。何楸身子挺直,字字清晰:“对敌人当然不可手软,但对未来的岳父,楸岂能不敬不畏?”
是个有锋芒,懂时局的。还知道提前讨好他?宋大人被这无形的奉承弄得没法再板脸,挥挥手:“老夫还没答应把女儿嫁给你呢。”
何楸立时俯身告罪:“是,是楸莽撞失言。还望宋伯伯、宋伯母,勿要和侄一般计较。”
她这番作态,胜在没有一丝伪装,无论敬、畏,皆是出自本心,宋夫人柔和了眉眼,越看「他」越顺眼。宋大人摇摇头,干脆放纵不管。
只这何楸回国夺权一事,为着女儿婚姻大事着想,他到底是上了心。
宋家做了世代的纯臣,任那使臣馆的孟将军再怎么防备,也没想到一向以正直不爱管闲事闻名朝野的宋大人,会为了女儿的幸福去关照未来女婿。
一个云国三皇子,先后得到家主和宋爱卿的赏识维护,李乘偲坐在御书房问:“爱卿以为,何楸大有可为?”
面对陛下问询,宋直不敢妄言,思量几息:“臣以为,何楸为王,可保云国百年忠诚。”
“百年忠诚?”李乘偲笑着放下另一道奏折:“行罢,朕也想看看,被家主和爱卿一致举荐的人,会不会取得他想要的成功。”
宋直大喜:“谢陛下隆恩!”
如愿为未来女婿讨要一千兵马,宋大人回府,待见到坐在饭桌前等待开饭的俊俏少年郎,轻咳一声:“我回来了……”
他好久不见人影,宋夫人隐约猜到他是入宫一趟,吩咐侍婢去请大姐。
何楸眼睛一亮。
宋涟搀扶着媳妇心翼翼走出来,见了这疑似他未来姐夫的少年,撇撇嘴。
气氛总不能僵着,何楸面对舅子起提前背好的育儿经,不仅哄得宋涟展开笑颜,有孕的少夫人在旁听着,对这个嘴甜的少年也有几分好感。
顶着半个宋家女婿的身份,何楸登堂入室,与一家人同桌分食。宋染不敢做得过火,只逮着机会瞅她两眼,默默进食。
山上的木屋。
清泉入喉几番品饮,家主总算消停。
不堪疼宠的少女汗湿鬓发,被抱着出了屋子,来到温泉池。
“这次斩秋城一行,我陪舟舟一起去。往后每年的出门游学,我都陪着你。”
怜舟懒懒地趴在她缭乱了桃花春雨的肩膀,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又累又困,抱着昼景在温泉池昏睡过去。
女院出门游学的日子到了。
李十七坐在马背意气风发,呼喊众人:“要出发了,准备好没有?”
何楸也想跟着去。
但她一为名义上的男子,二为来联姻的云国三皇子,且不擅自出浔阳城,消息传到云国会引起大皇子怎样的猜忌,她若真跟去,宋大人估计会先拿刀劈了这个混蛋。
她瞧着整装待发的宋染,脸微红:“染姐姐,路上心。”
“嗯,我晓得。你也照顾好自己。”宋染不舍地捏了她的手,笑道:“等我回来……”
众目睽睽下自家女儿轻薄了俊俏的少年郎,宋大人抚须一脸得意,不错,很不错,没辛苦他连日来苦口婆心的教导。再看少年郎羞得要跑的架势,忍不住对同来送行的夫人道:“楸儿脸皮很薄啊。”
得意地胡子都要翘起来。
宋夫人看得也是一脸满意。
崔知、郑苑等人利落上马,扭头见怜舟抱着一只狐狸坐上马背,郑苑问道:“嫂嫂,景哥哥人呢?你这、这只狐狸也要跟去?”
怜舟被问得强忍羞涩,按了一把狐狸要从怀里探出的头,面色不改:“嗯,阿景有要事忙,不能来送我了。”
她故作失落,弄得郑苑一脸愧疚,暗道自己无意伤了嫂嫂的心,赶忙补救,相当心直口快:“景哥哥定是累着了还在赖床罢!”
大狐狸支棱着耳朵。
浔阳城但凡听到这话的百姓发出善意调笑。
众所周知家主爱睡懒觉,众所周知家主疼爱夫人,这两者结合起来,夫人游学前一晚,家主累着了,累到没法从床上爬起来也有情可原。
怜舟没忍住红了耳根,摸了摸狐狸尖尖的耳朵,大狐狸躲在少女怀里装死。
本家主有那么弱吗?!郑苑这个丫头!
妇人嘱咐道:“莫忘了那个酒坛子。”酒坛子有各种铭文符箓防护,摔在地上都不会磕碰半分,此行被带走,她是在提醒某人莫要有了媳妇忘了娘。
大狐狸摇了摇蓬松的尾巴,花袖眼神满了怜爱:“怜舟,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花姨。”
前来欢送的人很多。
城楼上,易容成中年男子的李乘偲不舍地瞧着城下的皇妹。
十七笑得真开心啊。尤其,在看向沈端时。
一行人走远了,他还在城楼巴望。
秋意正浓……
“陛下,该回去了。”
李乘偲点点头,转身之际又忍不住看了眼走远的队,看不清哪个是十七,每一个他都模糊认真地看了眼。
“回罢……”
回去后,陛下将自己关在御书房,连拟三道密旨。
御笔落下,他怔然捧起玉玺在上面落下大印,喃喃道:“十七,皇兄对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