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腊月犹暖
大周帝位更迭终于再次恭迎新主登基,尘埃落定,即便有人对「女子称帝」心存质疑,世家坚定地站在皇室这边,昼家主以铁血手段捍卫了女帝权柄尊荣。
与此同时,大难不死的云国三皇子被病得一塌糊涂的云王带上王座成为下一任新王。
翌日,云王驾崩。
送走老国主,云国迎来他们年少俊俏的新主。
安定朝局,休养生息,眨眼,寒冬腊月已至。回想这一年,似乎都在跌宕沉浮里度过。
李茗希登基第一年,云国诚恳表忠的国书传至浔阳,使臣奉王上之命热情表达了对大周皇室的敬畏感激。
宋府,宋夫人忧心忡忡地替女儿缝制送嫁的衣物,何楸那少年已然为王,何以迟迟不来浔阳提亲?云国和大周不同,父丧,子服一月丧期,一月过后,婚嫁无妨。
何楸真对染染有心,也该来了。
她顾自想着心事,没留意针尖刺向皮肉,「嘶」的一声,却见精致绣面染了一滴红艳血珠。
早朝结束,宋大人回家看到夫人又在胡思乱想甚至伤了手,气得大骂何楸臭子!
夫妇俩对女儿的婚事愁上心头,宋染在书院的日子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午后第一堂课结束,消息灵通的世家女交头接耳:“云国使臣来浔阳了,据给咱们大周进献了好多稀奇宝贝。”
“想不到竟是那位三皇子得了势,你还记得他吗?那年宫宴上十足俊俏斯文的云国少年。”
“记得,当然记得。当时还没封王的十五殿下很是瞧不起他……”
旧事褪色,昔日的十五殿下早已入了黄土,世家女们觉得不吉利,干脆换了话题。
宋染捧卷而读,心却罕见地不在书卷:云国使臣来浔阳,那楸楸呢?她的一颗心怦怦跳,相思难捱。
从爹爹那里得知云国当日内乱的具体情况时,何楸正好昏迷醒来脱离危机。
这一年浔阳也乱得很,好容易从阴沉森白的气氛走出来。想到何楸,宋染放下书卷,心早不知飞去了哪。
“陛下?”
“见过陛下……”
李茗希的到来止了学堂不绝于耳的聒噪。
初登帝位,李十七身上还能找到几分往日的气质情态,只是接连的变故击,快速磨去了她那点子任性天真,年轻的眸子有了端庄沉稳之色。
书院之内不论尊卑,李十七的学子牌还放在白鹤女院,秉承着同窗之间不行跪拜礼的规矩,世家女们按捺着见到当今陛下的激动,纷纷落座。
大周第一位女帝,仅仅这个名头,女子当权,可想而知会给大周的女子带来怎样的惠泽。
穿上那身龙袍,仿佛会让人们自动忘记曾经的十七殿下是如何刁蛮骄纵。眼睛看到的是崇拜,耳朵听到的是奉承,或许这也是帝王的孤独。
李十七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旧病在慢慢养,以前的课程可不能丢下。
她还是会保持每个月三次的频率来书院听课。
宫中大儒资历虽高,学问虽好,教导总差了点滋味,她要学的很多,如何治政,如何稳住民心,如何开盛世,如何驾驭臣属。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书院授课钟声响起,学堂恢复安静。李十七瞥了眼靠窗的纤弱美人,眼里升起一丝羡慕。
怜舟睫毛微眨,歪头看她,看到李十七噙在唇边熟悉的笑,一时恍惚。
十七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她笑起来其实很不符合世家闺女娴静端庄的标准,笑得有点顽劣,开心了会露出不止八颗牙,稍微矜持点那笑容也是倨傲大过灿烂。
她回之一笑。不是对着今时今日的女帝陛下,是对着曾经一去不复返的李十七。
少女笑颜纯粹美好,李十七微微动容,感叹自己做了皇帝,爱哭的毛病还没改好。她张开口低调地做了口型。
怜舟笑得更温暖
。
她知道,她在喊“嫂嫂……”
李茗希没了至亲的嫂嫂,这世上却还有一个柔柔弱弱学不会奉承讨好她的嫂嫂。
有景哥哥,有嫂嫂,还有端端,有亲人、爱人,还有宋染等人为友,总算不是孤家寡人,她看了眼怜舟,又看了看似有心事的宋染,想到云国使臣来朝,唇角翘了翘。
回到熟悉的环境,她比在深宫多了一分放松。
沈端身穿儒服翩翩而来,正经地不像话。
看到她,李十七的心彻底暖起来,眼里都冒着虔诚恳切的光。
端端……
她的端端啊。
学堂上为众学子授课的沈端,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李十七上身坐得笔直,眼目跟随着她的沈院长,聚精会神,偶尔遇到她答得出来的问题,迫不及待想站起来抢答。
每次,沈端的眼神掠过她,五次里有三次喊了怜舟,两次喊了宋染,一日的最后一堂课,下学的最后一刻钟,喊了郑苑发表见解。
李十七很不开心。
院长室的门关闭。来不及控诉某人故意忽视她的行径,身子便被沈端抱住,话到嘴边尽被正经冷然的沈院长咽进喉咙。李十七一乐,热情地投入到她的索取。
“十七……我的十七……”沈端慢慢跪了下去,两手擒着当今陛下的腰,一点点地缓解相思。
李十七仰起头,半晌晕晕沉沉地才想起去看她的端端,是如何用最诚恳的方式宣泄对她的思念。她的眼角泛泪,低哑着喊了声:“端端……”别离开我。
三刻钟后,为人师表的沈院长笑着为陛下收拾一片狼藉:“十七,别不开心。”
李十七开心地笑了出来,手轻抚她的头:“沈院长好会「作弄」人。”
沈端挑眉看她,两个成了亲的人,即便世人不知,但她们已经是彼此在世上最亲近的伴侣。
她还是以前爱荤话的李十七,至少在沈端面前,她永远是她的十七,始终保留她最初爱她的骄傲模样。是越来越好,越来越惹人疼惜的十七。
舒服了一回,李十七眉目如春,被沈端抱在座位。
有人疼爱,年轻的女帝陛下撒娇地和心上人咬耳朵:“云国献上两粒秘药,可使女女受孕,端端,我们要不要试试?”
“秘药?”沈端搂着她,大抵明白她今日为何而来。思索片刻点头应下:“若真可行,我来怀胎,可好?”
“你?”李十七想象着沈端素日大冰块的形象挺着大肚子往返书院的情形,笑趴在她怀里。
被她取笑了,正正经经不会耍流氓的沈院长悄悄眯了眼,她笑得一脸玩味:“就那么好笑?”
李十七双腿发软,登时不敢笑了。缓了缓,又是笑出眼泪。
且不这对君臣师生如何尽情胡闹,日落黄昏,怜舟坐上自家的马车,被人温柔地揽了腰。
她低呼一声,抬眸对上那双潋滟无双的眼,心尖酥酥?软软忘记挣扎。
软玉温香在怀,家主惬意地弯了眉眼:“逮到你了。”
家国大事,皇室需要世家大力匡扶,李十七手段稚嫩远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昼景二十出头做了大周三朝元老,需要操心的地方比李十七每日练过的大字都多。
人比人,当真比不得。偏偏这些她都做得游刃有余,家与国,两不误。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嗯?心情怎么这么好?”怜舟微微抬起上身亲她下巴,眼眸如水:“呀……”
“不晓得。许是见到你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
“吃糖了?”
“不知道。”她一脸无辜:“不然你尝尝?”
怜舟红了脸,含蓄地舔?她下唇,飞快退回来,煞有介事地扬起眉毛:“嗯,甜的。”
昔日笼罩在浔阳城的阴霾渐渐散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
寒冬腊月,外面冬雪飘飞,车厢内温暖怡人。有昼景在,怜舟从来不用担心冷。她们感叹着彼此依偎。
“好想,好想和阿景就这样度过一生啊。”
情话动人处在于浪漫纯粹,少女的轻叹拂过某人心坎,握住她的手,昼景柔声道:“我会永远陪着舟舟。”
怜舟没问她永远是多远,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人这一生,最年轻、最漂亮、最明媚的时候爱过的人,能爱到白发苍苍,爱到此心不移,到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眼还能看着她美好的容颜,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只是想一想,怜舟就觉得感恩。
她满脸幸福地望着昼景,情意深藏:“你就哄我罢。”
“发自肺腑,真得不能再真。”
她湿润的气息扑在耳尖,怜舟嗔看她一眼:“不准乱来。”
在这事上昼景大多时候还是听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养成情到深处忍无可忍、跑到密室偷画自家娇妻各种不可与外人道的水墨画、工笔画的陋习。
这事怜舟始终不知。昼景痴迷看她,轻抚她如瀑的长发:“今天陛下去书院了?”
“嗯……”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怜舟缓缓阖上眼,最后还是被人抱下马车,抱进书房。
像舟舟这般好学的人,昼景活了二十年,统共就见过这一个!心疼她求学之刻苦,萌生为她的舟舟洗手作羹汤的算。
只是人刚进了后厨,被妇人和厨娘拉拉扯扯的有趣场景惊到,家主一脸撞破好事的模样:“花姨,这是……”
年轻的厨娘急忙松开按在妇人手背的手:“家、家主……”
啧……
昼景巴不得把她的姑娘喊来要她和自己一起看热闹。
花袖一脸淡然假装无事发生:“阿景,你怎么来这了?”
“哦,我是想……”
少女抱着酒坛子疾步走来。
她轻噫一声:“舟舟?你不是在书房软榻睡一会吗,怎么起了?”
“阿景,这、坛子,坛子刚才发出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无论舟舟阿景、十七端端,染染楸楸,这都是她们最好的年岁。哪怕有悲,但也有喜。
年少时爱的人,能爱到老还彼此深爱,是件很幸福、浪漫的事。愿你我,皆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