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番外:归来
夜色渐深, 一辆深灰的马车慢慢在宽阔的官道上走着,马蹄声节奏哒哒,驾车的是个年轻男子, 没有束冠, 只绑了个发带,眉眼清俊,嘴角吟笑。
车内,两旁各坐了一个人, 居右是殷采碧, 发髻高束,顾盼生辉,英姿飒爽, 神采飞扬。
薛陵婼坐在左边,一身劲装,满头乌发亦用发带竖起, 她支着下巴靠在马车窗前,精致的眉眼低垂, 时不时的撩起帘子,看看路程, 很是焦急。
一旁的殷采碧看她频繁撩帘子看的头疼, 不由出言阻止:“阿婼, 你就别看了, 左右速度就这么快, 难不成还能长翅膀?”
薛陵婼幽怨白她一眼,冲车辕处喊道:“表哥, 你家夫人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车外徐文佑爽朗笑开:“连我都需听夫人的, 便也只能先得罪皇后娘娘了。”
薛陵婼哼了一声:“你们夫妻两人单欺负我一个。”
殷采碧抿嘴笑起来,知道她是心急回长安,不由得趣:“外面驾车的是我丈夫,当然会偏帮着我,若你心急,自己去驾车吧,再了,左右不差这一会,你就这么着急夫妻团聚。”
薛陵婼有些无言,嘴硬道:“才不是。”
殷采碧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咱们当初出海前,你们还吵了一架,是不是担心他找的了……”
面对好友的揶揄,薛陵婼啐她一口,撇撇嘴:“他敢——再我又不是想见他,我是想我儿子,也不知道他还记得我吗?”
殷采碧抽抽嘴角,他们出海将近三四年未归,那时太子出生都还没多久,怎么记得阿娘。
提起儿子,薛陵婼一阵伤感:“别了他记得我了,连我这个做阿娘的都快不记得他的模样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他长多高了?”
殷采碧无声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好友,更多的是敬佩,很少会有女子有这般魄力,能留下刚出生的幼子,出海远游。
薛陵婼放下帘子,陷入遥远的回忆中,同好友倾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铮儿,刚上船那几日,我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一闭上眼梦里头全是我家铮儿在哭。”
“现在想想,我这阿娘真是不称职,如今我回长安都不知道和他些什么?”
她沉浸在思念里,忽视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殷采碧拍拍她的手,转移了话题:“你心中难道只装了儿子,怎么一点也不想那位?”
这个不好出名讳的那位是谁?不言而喻。
想起齐晗,薛陵婼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笑起来:“倒也不是不想,来那时候梦见铮儿的时候,我也梦见过他……”
话音未落,车外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梦见我什么了?”
声音有些低沉,隐隐还带着颤抖,落在她的耳中,让她震惊的睁大眼睛,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她想都不用想,一把掀开车前的帷幔,看都没看便直接跳了下去,跳到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熟悉的温度与气味扑面而来,薛陵婼强忍住从心间升腾的欢喜,却还是情不自禁的咧开嘴角,她就知道,齐晗一定会接住她的。
她双脚离了地,像树獭一样一样整个人扒在了他身上,惊喜道:“齐晗,我好想你啊!”
都老夫老妻了,齐晗暗道自己不能像她一般不庄重,于是声音放了柔和了些,埋怨道:“你方才还不想我?”
闻言,薛陵婼想都不想,抱着他脖子的手微微一紧,歪着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声音含糊不清:“那是我骗他们的,我最想你了?”
齐晗忍不住有些得意,得意之余又有些伤感,等她回家这一日他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薛陵婼抬眸,只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要倾诉,却又语无伦次,她眼睛一停,差点哭出声:“我怎么觉得,你老了呢?”
她着,扯向他的脸颊。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丝伤感消失的一干二净,齐晗偏头躲过,面色微沉,他登基都已经将近六七年了,明明是威仪天成,才不是老。
一旁的帘子被人撩起,殷采碧偷偷伸出头来,徐文佑的手上握着缰绳,两人的脸上是同款的戏谑。
齐晗扯扯嘴角,把怀中的薛陵婼往上提了提,回身走向自己那更大更奢华的马车,低声道:“你我夫妻的私房话,才不能让外人听。”
薛陵婼看了看马车,才想起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那我儿子呢?他来了吗?”
齐晗回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你儿子不休息。”
着,他自己又感觉有点不对劲:“什么你儿子,没有我——你哪来的儿子?”
回了宫,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皇后不在宫中,圣人亲自抚养太子,素日吃住都在一起,临到紫宸殿,薛陵婼不免有些踟蹰。
齐晗拉着她脚步一顿,回头一看,见她满面尴尬,不由得疑惑:“怎么了,不想你的宝贝儿子?”
薛陵婼欲言又止,眼神缩了缩:“你,我见了铮儿,要同他些什么?”
齐晗一愣,他从前是个心思粗的人,如今做了父亲,抚养儿子多年,早就变得心细如发,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天上月亮:“你什么都不需,都快二更了,铮儿早就睡了,你还要把他叫醒不成?”
薛陵婼恍然,点点头,笑意多了些苦涩:“是我想岔了,我就是有些紧张。”
齐晗宽慰的抱抱她的肩膀:“你是铮儿的阿娘,有什么可紧张,若紧张,也该是他紧张。”
薛陵婼有些近乡情怯,无措道:“我都没有养过他,不是对他愧疚嘛。”
齐晗听了幽幽道:“难道你对我没有?”
“这个……”薛陵婼纠结了一会,觉得这是个送命题,有吧,齐晗肯定觉得自己拿他当外人,没有吧,他肯定也不高兴,她想了想,问道:“你是想有还是没有?暗示我一下。”
齐晗气结,推着她进了紫宸殿,守夜的宫人不仅睁大眼了,像是活见了鬼,不是皇后去行宫养病了,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还穿着男装。
薛陵婼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寝殿,一旁的嬷嬷见了她,震惊过后,刚要行礼,被齐晗制止,发了出去。
宽大的床榻上睡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隔着纱帐,薛陵婼的手有些不敢拉,她看了看齐晗,收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咬了咬牙,轻轻掀开了帐子。
一个白生生的团子睡得东扭西歪的,连被子也蹬开了大半,胖乎乎的脸上嘴微张,还着呼噜,形容可爱,憨态可掬。
薛陵婼在那一瞬间呆滞,只觉胸前像是被谁重重的了一拳,闷闷的难受极了,又糅合了许多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孩子?”齐晗好笑,随即又有些生气:“嬷嬷们怎么也不看着点,铮儿还,着凉了怎么办?”
他敏捷而迅速地抱起齐铮,移正了他的身子,又将被子盖好,顺手又拍拍他的脸,动作熟悉又自然,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大约睡梦中的齐铮感觉到了父亲,不自觉地向他怀中靠了靠,嘴巴吧唧了几下,睡得更加香了,齐晗不由地笑起来。
发觉薛陵婼紧紧盯住的目光,他起抬头,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她:“其实也不能都怪嬷嬷,平时都是我带他睡得,今晚出宫接你,又忘了叮嘱嬷嬷们铮儿爱踢被子,是我不仔细。”
薛陵婼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有哄过铮儿睡觉,又怎么好意思怪你。”
齐晗一阵心酸,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你都好多年没有抱过铮儿了,你抱抱我们儿子。”
薛陵婼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想摸摸儿子的脸颊,指尖触上温软皮肤的那一刹那,一股浓浓的血脉亲情在两人间流淌,她像是被烫住了一般,连忙收回手,她捂住脸,泪水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齐晗自己的鼻尖也有些发酸,心翼翼地将儿子放好,又把长子放了下来,才拉着薛陵婼走远了些,抱着她安慰道:“好了,如今你回来了,还怕没有时间和他相处吗,我们的儿子很听话,一定很孺慕你。”
薛陵婼把头埋在他胸前,鼻子眼泪全擦在他身上,过了好久,才闷闷道:“那你呢,有没有怨过我?”
齐晗蹭了蹭她的额角:“与其是怨,倒不如是气,海上危险,那时你又刚身子不大好,我想让你好好将养一阵,你还同我吵架,你走了我还得安慰岳父岳母,给你瞒着消息,更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你的讯息,总担心你会出什么事,还好你回来了。”
薛陵婼听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许诺道:“你放心,我以后就陪着你和儿子,哪里也不去?”
齐晗一怔,道:“还是算了吧,我也想明白了,你高兴最重要,以后你想去哪,我都支持你。”
薛陵婼更加内疚了。
忽地,齐晗一把把她拦腰抱起,走到寝殿旁边的房间,放到床上:“铮儿在殿中睡了,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薛陵婼方才的愧疚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举起手,让齐晗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你禽不禽兽,我一路自泉州赶回来,好几日未沐浴了,都要臭了,再,我才刚回家。”
“啊?”齐晗疑惑,忽而又反应过来,忍住笑起来,戏谑道:“没想到你这么急,只是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为夫还要休憩一会,实在是有心无力,当然,如果你是在是想……为夫也不是不可以……”
薛陵婼脸一红,明白是自己理解错了,急忙道:“我才不想,一点也不想。”
……
等两人收拾妥当,躺上床后,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薛陵婼怎么也睡不着,看了看丝毫没有睡意的齐晗,她忍住道:“你和我讲讲这些年铮儿的事情吧。”
齐晗恐她听了又伤心,反问道:“今天你在马车上不仅梦过铮儿,还梦到了我,梦到了我什么?”
薛陵婼不怀好意地笑笑,啧啧两声:“你真要听?”
“嗯!”
“我梦见我儿子一直哭着找阿娘,你在一旁哄,怎么也哄不好,你怎么这没用?”
齐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