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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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平十一年六月,扬州遭水患。

    大雨连下十日歇,数条河道决堤,扬州以南沿途皆灾民,百里尽浮尸。朝廷去年拨付扬州数百万两雪花银新修的堤坝,却在滔天的水患前不堪一击。

    京中派钦差去查修缮筑坝的账一无所获。

    扬州是商贾往来的重要通渠,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同气连枝,扬州官场早已腐烂到了根。皇帝近日有心大动扬州官场,却没有一个由头。

    隆裕出宫回府,看了锦珠一眼道,“陛下今日又提到了扬州。”

    锦珠替她卸下沉重的宫饰,垂眸道,“扬州官场复杂之极,行事滴水不漏,派去的钦差大人很难抓到把柄。”

    隆裕蹙眉,锦珠替她按肩。

    隆裕闭上眼睛,心知扬州官场若不清理,晚了将会变成朝廷的心病。

    这时候,什么人能及时递过来一把刀?

    温姝盯着窗外绵密的细雨,对翠微道,“该去见殿下一面了。”

    温姝在威邈轩外沉静地立着。

    “锦珠,什么人在外面候着?”

    锦珠看了眼外头道,“是温公子。”

    隆裕蹙眉,神情有些不耐,前些日子装的那般清高,今儿又上赶着来,真当她隆裕是什么人?

    “发回去。”

    锦珠停下了按着隆裕肩膀的手,撑着伞出去道,“殿下让公子回去。”

    温姝笑了一声,他对锦珠道,“锦珠姐姐,劳烦您回禀殿下,温姝来给殿下递刀了。”

    隆裕居高临下量着阶下跪着的少年。

    昏灯映着绣仙鹤的毯,女人红色的丹蔻剥开了栗子。

    “锦珠,你来递刀?”

    温姝道,“殿下英明。”

    隆裕觉得阶下的少年有趣极了。

    她盯着温姝一字一句道,“我竟是忘记了,你出生在扬州。”

    温姝头磕了下去。

    “殿下若不嫌弃,听奴才讲一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从扬州有一座叫烟雨楼的妓馆起。

    故事中有两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妄图在秦楼楚馆中得到嫖客垂怜,最终落了个难产而亡的下场,到死都没有脱了贱籍。

    第二个女人被扬州的达官显贵奸淫折磨,用白绫吊死在罪魁祸首的门前。

    “温姝愿去堂前击登闻鼓,告御状。”

    隆裕挑眉,“状告何人?”

    温姝一字一句道,“状告扬州官场,奸淫良妇,草菅人命!”

    隆裕直到这时才正视起阶下的少年。

    “你如何知道陛下在为扬州官场烦恼?”

    “扬州去年兴修堤坝,今年便倒,定是有人贪墨,今上是圣明君主,眼中揉不得沙子,必定派钦差大人彻查扬州,奴才生于扬州长于扬州,心知此地官官相护地方势力树大根深,远非钦差大人所能撼动,陛下如今只需要一个彻查扬州官场的由头,温姝有幸。”

    隆裕笑了,“你可知道在敲登闻鼓之前你要经过什么?”

    “经过铺满尖钉的砧板。”

    有的人活活痛死在上面。

    “你不怕?”

    温姝摇头,“温姝若是怕了,百姓会怀疑是假的。”

    隆裕笑了声,“你要什么赏赐?”

    温姝一个头磕在地上,“温姝能否做回原来的温殊?”

    隆裕盯着阶下的少年,一个好字溢在口中,却未出来。

    “只是暂时让你做回温殊。”

    温殊错愕抬眼,见隆裕笑道,“落在本宫府中的鸟,可以出去放风,却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温姝正欲告退,听到身后的隆裕懒散道,“本宫觉得,你的故事还有第三个人。”

    温姝脚步一滞道,“殿下多心了。”

    他故事里的第三个人,一步一步朝着万劫不复去了。

    隆裕盯着温姝的背影笑了起来。

    这块被她丢掉的甜糕,忽然有了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