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黄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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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这也没什么不可能。” 杨瑾早在脑中做了许多假设,淡定道,“前朝着有游志《南林志》,里面有一部分内容讲的就是南方山林中有一脉族群擅学兽禽语,能与兽禽交谈甚至指挥它们。著书之人后又深入其中,另着《南山林语》详细描写。只不过现在这两本书被列为□□,世间大概只有少量传本。”

    冯知春问:“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是手上也有一本?”

    杨瑾摇摇头:“这两本我都没有读过,只是在别的山水志中见有提过,存了印象。”

    “但不定单安读过!”

    “是。单安亡去的爹也是个书生,一生痴书,生前就爱收集一些少见的传本。不定其中就有这两本书,也不定单安就看过。”

    冯知春心中激动,但很快又泼了自己一盆冷水:“可是,鸟群袭击郑蛮子时单安并不在旁边,无凭无据,拿什么证明就是他做的呢?”

    上一回张贰案也是揭了犯人的漏洞,找出张玉兰的民牌才让二人开口认罪。这一回的单安更为聪明,他隐藏在更深处,叫人抓不到他的错处。

    “也不是毫无办法的……”

    冯知夏双眸一亮:“你有什么法子?”

    杨瑾摸摸下巴,笑道:“一顿午饭,我告诉你。”

    冯知春冷下脸,站起身来收拾残羹碗筷:“不必了,等案情水落石出,自有人道。你要知道,茶馆的书先生已经许久没有新鲜事讲了。”

    像是印证了冯知春的话般,半月之后,县城里的书先生不约而同都起郑蛮子遇到的奇事。

    书先生一张嘴,天成地,地成天,在他们口中,郑蛮子以一莽勇农夫代替,到农夫与鸟群相搏一幕,那是十分精彩。农夫一人与上百只妖鸟斗个昏天地暗,剧情跌宕起伏,听的人紧张地屏住呼吸。

    故事的结尾,帮助农夫的道长擒住驯妖鸟的恶徒,邪不胜正,世间恢复太平。

    山林深处,在杂乱的野植之中隐藏着一间木屋。这里没有路从山下直通而上,只能用棍棒探路,驱赶一路的蝇虫毒物。

    一个青衫男子双手持长木棍,吃力地行走在乱丛之间。他边走边时不时辨别着方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隐蔽的木屋。

    算算日子,这一回他已有半月没有到这里来了。

    推开木门,木屑飘飞,他挥挥衣袖,鼻端有些发痒。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些大不一的石块和沙砾,以及一些磨用的工具。角落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针线棍,有精致的金饰,有碎银块,有衣裳,有水果,还有少量的腌肉或鲜肉。

    青衫男子看着一桌杂乱,心中喜道:这么久不来果然堆积了很多。

    他把金银等值钱的东西挑拣出来放到腰带中,又挑了一些能吃的食物先果腹,剩下的也装袋放在桌上。

    而后,他拿起工具对着大石敲敲,敲下一块有成人手掌大,比之前敲下的一比,嗯,稍大一些。

    他也不太在意,把石块边磨锐了,拿在手中掂了掂,心里十分满意,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森森眸光中闪着解气的笑意。

    “这个边角磨的正好,只要高度足够,对着郑蛮子的脑袋砸下去,噗嗤,血就流了出来……”

    “郑蛮子好傻,上次把他弄成大花脸还不好好安生。哼哼!这一次可不是在脸上画画血口子这么简单!”

    “居然还敢来闹,果然是没有脑子!这一回,我叫再也闹不起来!”

    “这几块石头,只要有一块正中,就叫他脑袋一个窟窿。两块正中,叫他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呵呵……”

    “道长擒住恶徒?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青衫男子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快到抑制不住自己爽快的笑声。

    “呵呵……”

    “呵呵……”

    他陡然顿住,双眼惊恐地睁大,寒意霎时绕住周身。

    他何时开了口?

    何时他的想法都变成了声音?

    何时?

    “是谁?!是谁?!”青衫男子大叫道。

    “呵呵……”

    青衫男子慌恐地站起身来,身上的石粒都簌簌掉落到地上。

    是了,是了!今日比以往都要安静许多……他竟没有发觉,还以为是天气转寒的关系……那些嘈杂的鸟鸣去哪里了?

    青衫男子卷起舌,从口中出长长短短的类鸟儿啼鸣的声音。可以往闻声立即就会出现的鸟群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安静。

    忽的,木屋的门自外面推开了。青衫男子吓了一跳,看向敞开的门,他可不信、不信白天有什么鬼怪作祟!

    “单安!”

    有人念到他的名字,而后一网绳被绑住双脚和喙活鸟被扔进木屋之中。

    单安对这些鸟再熟悉不过,他看着这一网绳鸟发愣,又抬头回看向门处,壮大胆子道:“门外是谁?别再装神弄鬼了。”

    话落,光线一暗,门口多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即便背着光,面部被阴影盖着,也可见出五官的俊美。

    单安暗自捏紧方才磨的利石,问道:“你是谁?作什么装神弄鬼吓唬人?”

    “在下姓杨名瑾,正是那擒拿恶徒的道人。”杨瑾着玩笑道,“单安,我是来抓你归案的。”

    单安勉强冷静下来,冷笑道:“你是捕快?还是县太爷?抓我又所为何事?什么归案不归案,无凭无据抓平头百姓也是脱不了罪名的。”

    “谁的?”一个更为浑厚的声音响起,又一个身影移入木屋内。

    单安一见,扑通跪到地上,磕头高呼:“草民见过县令大老爷!”

    尹良正并没让单安起来的意思他面色冷峻,道:“单安,若你能好好交代你指示鸟群伤郑蛮子一事,本官还能念你自动认罪的份上减轻刑罚。”

    单安跪在地上,背脊往上挺了挺,却着颤音辩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老爷,即便、即便草民与郑蛮子是有些过节,也不能、不能无凭无据抓人吧……草民已经为一时贪念付出代价,如今街坊们看我都是一副古怪眼神,这已经够受的了……草民又怎会、怎会……”

    “你还要狡辩!”尹良正训道,转头看向杨瑾,示意他。

    杨瑾又朝单安走近一步:“单安,你以为自己做的事隐蔽就叫人抓不住证据?可惜天下万事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你再狡辩也逃不掉的。”

    因杨瑾与自己一样身份,单安抬起头来直视他,“我不明白你在什么。”

    杨瑾拿出两卷书,“抱歉,擅自进你家逛了逛,这两卷书你可知道?”

    单安脸色微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我来替你,这正是你爹生前收集的少有的传本之二——《南林志》和《南山林语》!书上详细介绍了学习兽禽语方法,你从中悟出邪路,操控鸟群胡作非为!”

    单安冷笑两声:“这两卷书是家父遗留又如何,仅凭这样就要治我的罪?太草率了吧。”

    “是,要治你的罪可不容易。”杨瑾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辛苦,认同道,“你是一个心谨慎的人。我们从你家找出驯兽书,你可以读而无用辩驳。你不再为书馆誊书的时间正是鸟儿偷盗频发之后,你可以是巧合。我们捉住偷东西的乌鸦,在它腿上绑上细绳,叫它为我们引路,带我们寻到这处屋,你也可以是偶然。就算我们指着被你装进腰带的失物,我想你也能找出由头来辩解,可你失算了一点。”

    单安对自己的计划很是自得,自问找不出什么漏洞,可听杨瑾的信心十足,忍不住问:“哪一点?”

    “你还没有发现?山上的石头与山下的是不同的。”

    咚咚。

    单安的手一松,握在手中的石块顺势滚到地上,出沉闷的声响。

    杨瑾见他这样,知道他心中已有动摇,“郑蛮子初时察觉到石子砸他却找不到是何人所为,正因为犯人不是人,是鸟!一两只鸟飞过,谁会留意呢?只是山下多为土石,看着块头不实则没什么威力,稍遇硬物就碎。于是你又另寻了材料,山上的石头石质坚硬,但在丛丛草木中寻找实在麻烦,你干脆取数块大石,自己敲碎磨利。之前鸟群袭击郑蛮子,现场留下了你磨过得石子,你以为没人会注意那些,却不知正是这些给了我们识破你的机会!你可叫我们好等呐!还好我们布下的局叫你耐不住性子,终于守到你投网而来。”

    单安听到末尾更是惊恐,“你们……他……难道……”

    “不错,书先生书,郑蛮子再来找你麻烦,这些都是我们引你出洞的招数。你虽然心谨慎,但锱铢必较,只要你有能力,他人犯你你必报复回去,又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我们,还得好好感谢你。”

    单安直起的腰又折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已是无力反驳。

    早等在门外的捕快们知单安认罪后无不是抚掌欢呼,这个单安,真是太难抓,叫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在单安被捕快绑住押走前,杨瑾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书馆掌柜对你很是欣赏,你认真刻苦,才学满腹,努力下去定能有所作为。可你为何要走这条邪路,已经读了这么多年书,现在爽快一时,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你可知道书馆掌柜还我虽认真刻苦,才学满腹,运道却差了许多……”单安惨自嘲,“运道……运道!有时候少一分运道。失之千里!家父在世时常‘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他没有告诉我,有的黄金屋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