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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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有高厨子的认可,冯知春和楚云在军营的伙食班里算是能上话的,每个人对她们都客客气气。

    所以当楚云向厨房要几桶热水时,很快就有兵提着水桶随送到她的营帐内。

    帐帘垂下,营帐内两只盛满舒适水温的木桶左右摆开,往外冒着白气,中间用帘子隔着。楚云和赵丰一人带着一个,伺候知夏和知秋洗澡。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大概除了满满的疲惫外,更多的是满怀的心事。

    赵丰终于开口道:“你们不要担心,冯姑娘定会原谅你们的,况且,还有我家公子跟着劝,她的气定会消的。”

    知秋拍水面,溅起几朵水花,原本无忧无虑总带着股傻劲的脸,此刻满是伤心和后悔。他低声道:“可是,长姐连叫我们一声都不愿……”

    帘子那头,知夏也趴在木桶边沿,闷声道:“长姐从没这样对待过我们,她是真的很生气……”

    他们也想过,自己的长姐——冯知春可能会他们骂他们,带着腾腾的怒气,亦或是哭着抱住他们……可是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好似对他们失望透顶。这让这对双生子心里发怵,害怕下一瞬长姐会不要他们。

    楚云安慰道:“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知春有多么担心你们,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好,如失魂一般。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血浓于水,怎么可能淡就淡?”

    知夏和知秋听过楚云的话。心里更不好受,都有些哽咽了。

    赵丰接道:“你们等会好生去跟冯姑娘道歉,表明自己的错处,放心吧,我家公子也舍不得冯姑娘伤心,定会帮着哄人的。”

    “是了。”楚云轻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等这些事过去,咱们回了中周县,你们大姐和杨公子的喜事就要定下了。”

    果然,两个家伙的注意力被吸去,忙拉着楚云和赵丰问这问那,伤心的心情也随之缓和了。

    而另一边。

    冯知春心事重重的,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

    扰人的雨已经停了,连着几日阴天,今日阳光终于拨开云层,从间隙中倾洒下来,碎在河水中,波光粼粼的。

    冯知春低头看见倒映于水中的自己,以及,稍后出现在那旁边的杨瑾。

    “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很差?”冯知春拧着眉,眼中光芒黯淡。

    杨瑾将手放在她肩上,安慰道:“他们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平安回来,你也不必再责怪自己。”

    “你怎么……”冯知春惊讶地转头看他。连楚云都觉得她是在气知夏和知秋擅自离家,却不知她心里最生气的,还是自己。

    仔细回想,并不是看不到知夏知秋会有此举动的端倪,她却视而不见。

    所以她气自己,再看到知夏知秋令人心疼的模样时,自责感达到顶峰,如果不压抑着情绪离开,她怕她会迁怒。

    “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杨瑾揽着她的肩膀,犹豫地沉默片刻,道,“知夏偷着学医,知秋偷着学武,其实我早就知情。”

    “什么?”冯知春惊诧地瞪他,“那你怎么不早!”

    杨瑾赔罪似的垂着头,道:“学医习武都是样本事,他们学业没有落下,有上进之心我又何必阻拦?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俩如此胆大,倒是轻视了。”

    冯知春抿着唇,忽地抬起手,握起的拳手轻轻落在杨瑾胸口,微微发颤,“连你都发现了,我却一点也没发觉……我这个大姐,当的可真是不称职啊!”

    长久压抑情绪积存的泪水,此刻如同开闸一般,珠串似的滴落下来。

    杨瑾轻柔地拭去冯知春的泪水,“转念想,他们学这些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你?是你当的太称职,才让他们不想一味受你照顾,有彼此体贴的心,这才是一家人啊。”

    冯知春双手盖在杨瑾轻抚她脸的手上,略微粗糙又十分温暖。她深深呼吸几下,心里也安定下来。

    “我们回去吧?”

    “好。”

    冯知春与杨瑾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日头向西,晚霞悄悄从天边爬上来,快速地奔跑着,等他们走到营帐前,大片的天已被染红了。

    杨瑾掀开门帘,“咦”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冯知春问。

    “呵呵。”杨瑾转过去,轻推了冯知春一把,“我想起来还有事需得向大人们禀报,你先进去吧,好好歇歇。”

    “嗯。”冯知春点点头,待目送杨瑾走远,才转身掀开营帐的门帘,弯身走了进去。

    光线骤然变暗,而帐内早已点起烛台,荧荧烛火晕开光线,映出两个瘦的背影——那是挺直背脊跪在地上的知夏和知秋。

    俩人听到杨瑾在外头与冯知春话,等了等,才听到熟悉的自家长姐轻轻的脚步声走近。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转过身来,面向冯知春,“咚”“咚”磕了一头。

    “长姐!我们知错了!”知秋率先发声。

    知夏接道:“长姐,是我们莽撞无知,害你担心、伤心,我们已在好好反省了。”

    “先生:男儿志在社稷,志在百姓。我原以为百姓有难却不上前,那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该做的。可等我真的身处灾区,却发现有一腔热血并不窝囊,可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策无谋,那才是真正的窝囊!”

    “我亦如此,师父夸赞我有学医的天分就狂傲自大,自以为是。可等真正看到病人,才知道那是另一个战场,病情多变凶险,我竟只有呆愣到无法动弹的份……”

    “长姐!”俩人又磕了一头,“我们知错,求你不要再生气,要罚要骂都可以,却不要再不理我们了!”

    即便知夏和知秋闯过再大的祸,冯知春也没有严罚过他们,更未让他们在自己面前跪过。所以此时此刻,她看着两个家伙团跪在地上,实在太过惊讶,以至于无法出一句话来。

    她走到俩人身前,跪坐下来,轻轻揉了揉俩人柔软的发顶。知夏和知秋抬起头,乌亮的眼睛回望着她。

    “你们,是真的想学医,想学武?”

    知夏和知秋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是!”

    “那老实交代,都偷偷学多久了?”

    知夏道:“去学堂的路上,会经过医馆。若是天气好时,医馆的徒就会搬草药出来晾晒,我想认药名,就躲在旁边看,一来二去,便与他们相熟悉。”

    知秋接道:“隔壁的虎也在学堂上学,我与他关系很好。可他读不进书去,虎爹便给他在武功堂请了师父,我俩本来就爱玩些刀剑拳法的比试,他跟着师父学,我跟着他学。再后来,虎也不是我的对手,武功堂的大孩子欺负虎,我和虎就约他们比武,被师父知道了……”

    冯知春叹了口气,道:“你们学这些‘旁门左道‘……”知夏和知秋立即紧张起来,“倒也没有荒废学业,可见你们把长姐的话放在心上了。等回去了,我得好好备礼,带你们给师父们赔不是去。”

    知夏和知秋面面相觑,“赔不是?”

    冯知春分别戳了戳他俩的额头,道:“你们拜师学艺,我身为家长,却不带着你们好好给师父磕头敬茶,哪有这样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位长姐如何抠门如何欺负你们呢。”

    知夏和知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喜不自禁,激动地扑向冯知春,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长姐!当真?”

    “当真!”冯知春笑着回抱他们,“可要答应长姐,学可以,但不能再鲁莽行事。”

    “是!”

    “好了,”冯知春拍拍二人,示意他们松开自己,“这事便这样定了,但这次你们离家出走,害大家如此担心,还是要罚你们的。你们在这好生跪着,待晚饭时再起来,若叫我看到你们偷懒,晚膳也没得吃。”

    离晚饭也不过一个时辰了,膝盖虽可能受不住,但这样的处罚确实不算严苛,知夏知秋也在认真反省,点点头,又正好姿势,笔直地跪了一个时辰,直到冯知春叫他们吃晚膳,俩人才手牵着手,有有笑地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