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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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芙蓉蛋(1)

    那阵哭声若有若无, 在晦暗又茂密的山林间显得愈发飘渺瘆人。

    琴濯原本跟薛岑并排走着,到最后又落在了他身后。薛岑感觉到手指上的手帕越扯越紧,用力拉了一下, 将琴濯拉到身侧,看着她跟个鹌鹑一样, 好笑不已。

    要刺探清楚的是她, 害怕的也是她,这人有时候也矛盾得很。

    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脚底下, 薛岑待要细听,却又没了动静。

    灰蒙蒙的月色中,琴濯的眼眸好像蒙了一层水光,仿佛挤一下就能溢出来, 惊恐万状。

    看她一副快哭的样子, 薛岑忍不住动容,对暗处的鬼鬼祟祟也有些恼怒, 一把拨开了挡在前面的灌木丛。

    琴濯已经想象到青面獠牙的鬼怪和满身是血的女鬼了,定睛一看却咦了一声,从脚底不断往上游走的寒意顿时闸住,藏在薛岑身后探了探头,“是人啊……”

    对面的两个人看见他们却如同见了鬼,满脸惊慌,若不是女人怀中还抱着个孩子,可能拔起身就会跑了。

    “你不是……阿昭?”琴濯看清一旁青年的面容,对他俊秀的长相还是很有印象的, 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况,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杂草锄得干净的空地上, 支棱着一个简单的青布帐篷,旁边还有一些吃喝用具,显然已有人在此久居。

    女人披散着头发,抱着孩子靠在一侧,从她气息来看也是虚弱不已。

    琴濯看着女人像是生产后不久,她把孩子紧紧扣在怀里似乎怕他哭闹,孩子一只手臂露在外面,五个手指微微张着,明显不舒服。

    “你把孩子抱得太紧了,会喘不上气的……”琴濯心下不忍,好意上前提醒,名唤阿昭的青年这时候反应过来,如同一匹孤狼跃到妻儿身边,眼神有些恶狠狠的。

    琴濯被他吓了一跳,薛岑上前将她挡在身后,本没兴趣了解眼前的事。但阿昭是绿溪村的村民,村子里从未有过孩,如今在这深山野地里却有个刚出生的,必然是偷着生下来不敢向外道。他们撞见了可以不,但这两人未必就信得过他们。

    “你们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是想要离开村子,来这里找路,无意碰到……”琴濯也劝着阿昭,但丝毫没有减少他对他们的防备。

    这时候阿昭身边的女人问他:“他们是外来人?”

    阿昭犹豫着点了下头,仍旧虎视眈眈对着琴濯他们。

    “外来人……或许能了解我们的难处。”女人反倒松了口气,俯首用脸贴了下孩子的额头,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一时竟没哭闹,依偎在她怀中逐渐安睡。

    琴濯和薛岑干站着看了半天,心里已经冒出了好几百个疑问,几乎要将她憋坏了。

    女人抬起头,暗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几分苍白。

    “我叫灵溪,是阿昭的妻子。”

    “可是……阿昭的妻子不是去世好几个月了?”琴濯想起村中的人过,当时还觉得阿昭年纪轻轻就死了妻子,确实很可怜,可如今听到这个叫灵溪的女人起,她又有点不确认眼前到底是人是鬼了。

    灵溪刚生了孩子,还有些虚弱,憔悴的神色在冷寂的夜里似乎也带着一股羸弱之气,琴濯感觉她下一刻就会飘走一样。

    灵溪待要解释,阿昭不敢把信任交给两个陌生人,张口叫了一声。

    “既被撞破一回,以后也一定会有第二回,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永远没有身份没有姓名地活在阴暗中。或许……或许这是条生路也不一定!”灵溪着,眼底满含希冀地看向琴濯,继而俯下身,“外乡来的朋友,请你们……请你们救救我跟我的孩子!”

    从进来薛岑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琴濯看着眼前的情景乱了手脚,为难道:“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救可以救,可怎么救啊?”

    琴濯没主意,又看向薛岑,见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微微安下心来。

    薛岑看着灵溪怀抱中的孩子,忽然问道:“村子里为什么不能养孩子?”

    薛岑的话也问到了琴濯不理解的地方,阿昭犹豫片刻,只道:“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这算什么规矩?”琴濯十分不理解,难道延续后代不是大多数人的希望么?

    灵溪看着怀中安睡的孩子,满脸柔和之色,可叹息中却满含酸楚,“我跟阿昭从记事起就在村子里了,我们只知道这是规矩。村里成了亲的人,都要遵守这规矩,有了孩子就是不对的。”

    琴濯越听越糊涂,“既成了夫妻生孩子不是顺其自然的么,除非自己不想要,不然这哪里挡得住?”

    起先灵溪和阿昭也不懂,他们从在这规矩的束缚下长大,觉得成了亲就是一起搭伙,生孩子就是错误的。

    只是他们那时候还没意识到,人有天性,也有欲望,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成了夫妻,交合繁衍都是天性。

    一切就在自然而然中发生,直到灵溪意识到自己身体里孕育出了另一个生命,他们一开始也害怕,担心被村子里的人发现,被村长责罚。

    可生命的孕育不可阻挡,灵溪感受着身体里的异样,好像醍醐灌顶一样,明白了夫妻的意义。

    “这孩子是我自己的骨血一点一滴滋养出来的,他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延续,怎么会是错的呢……”灵溪终于明白做妻子,做母亲,不仅仅是他们这样一块起灶,一块吃饭,还有相濡以沫,相伴终老。

    只是他们无意间懂了,村子里的其他人未必会懂。规矩是钉死的,仅靠他们又如何能破。

    “灵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就要瞒不住,我便和她商量了个办法,假装她生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并不容易,阿昭只能兵行险着,偷偷在灵溪的棺材上了孔,给她放了一些吃的东西,等她下葬以后,趁着深夜无人再去把坟挖开。

    灵溪成为“已死之人”,必然不能再回村子,阿昭便将灵溪安置在山上,每天借着外出采药猎过来照顾,几个月间倒也相安无事。

    孩子在前夜的大雨中降生,两人看着自己的骨肉,作为父母的天性悄然萌动,重新开始思考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我没办法带他们母子回去,孩子在这里每天都是受罪,不想倒先惊动了你们。”阿昭蹲在一边,满脸的颓废。

    弄清楚整个来龙去脉,琴濯心中萦绕的一些困惑也随之解开。难怪每家每户的房屋都建成两间卧房,原也不是作为客房,而是夫妻各有一间。

    这村中的夫妻看着都相敬如宾,却柔情不足,原来根本就没懂这层意义。

    琴濯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制定了这样的规矩,允许成亲,不允许生孩子。便是村民不开窍,可孤男寡女的成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难道就不会动念?可起来,阿昭和灵溪又是个典型的例子,这违反人伦的规矩,难道能守得千秋万代不成……

    薛岑更觉得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对阿昭道:“你有手有脚,便是离开此地,也不愁谋生。依照你们村里的规矩,孩子这么大的事儿都违背了,还怕什么?秘密守不住一辈子,迟早会暴露。”

    琴濯赞同地点头,大人还好,孩子不懂事,如若不舒服哭闹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哄不住,若是再有人跟他们一样不心闯到这里,可就真瞒不住了。

    可是对于外面的世界,夫妻俩都很迷茫,好像连出去这个村子都是一个极难的问题。

    琴濯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站着话不腰疼,提议道:“要不你们先跟我们一起出去?等离开这里再。”

    若是真被村里人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指不定会出什么事,看夫妻俩大费周章藏着掖着,后果必然承担不起。

    阿昭还在犹豫,灵溪为了孩子豁出去了,即便前路未知也要试试,拉了拉阿昭的袖子,让他答应下来。

    安排好事情后,琴濯才反应过来应该也问一问薛岑的意见,但除了帮和不帮两个选择,她觉得怎么也无法选择后者。

    一般情况下,薛岑确实不想管闲事,但也不会见死不救,看琴濯眨巴着眼睛饱含着期待,眉眼带笑,“你自己有决定,就不必在意旁人怎么看。”

    “毕竟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河,我怕你会觉得他们拖累。”琴濯解释一番,看他没有坐视不理,不由得安心地拍拍胸口。

    既决定帮忙,薛岑还是想把问题都问清楚,便道:“村子里的人除了你们,应该还有不少外来的?”

    “像我们这般年纪的大多都是本村人,外乡来的也有,但是比较少,你们还是这几年头一个来的。”

    “我们也算不到你们村里去吧,就是个过路人。”琴濯纠正。

    阿昭却道:“凡是到了村子里,就是本村人了,前两天村长带着人给你们搭建新房子,应该会留你们在这里。”

    琴濯想到那两天村民砍竹挖土地忙活,原来是给他们盖房子,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不解,“我们也没留在这里啊……”

    薛岑眉头紧锁,对村民的“逾越之举”十分不喜,看来早些离开是明智的。

    由薛岑的话里,琴濯也起了疑问:“村里既有外乡人,怎么也守着这规矩?”不会那么巧,来的人也不懂男女之情才对。

    “孩子是禁忌,夫妻间的亲密自然也是禁止的。外面来的人要么入乡随俗,要么就是破坏了规矩,由村长和几位理事发落,我们也晓不得他们人去了哪里,总归是不见了。”

    如果仅仅是逐出村子或者惩罚大人还算轻的,要是牵连了孩子……灵溪不敢再想,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第37章芙蓉蛋(2)

    未免引起怀疑,阿昭也不敢在山上久留。琴濯见灵溪一个带着孩子住在帐篷里着实可怜,这几日下雨天气转凉,她的身体恢复不好,可要落下一身的毛病。

    想了一路,回去以后琴濯就翻出来几个鸡蛋,在灶上生火烧水。

    “要给她送去?”薛岑看她一路上都没话,定然是可怜那母子。

    同为女人,琴濯自然心疼灵溪的境遇,她把鸡蛋放在灶台上,转身去添柴火,保证道:“我会心的,不会叫人发现。”

    薛岑也并非不同意她的热心,走到灶台下拾柴火,“要做什么?”

    琴濯见他并未阻拦,顿了一下道:“我做个芙蓉蛋,产妇身子虚弱需要进补,但这会儿没时间做大菜了,只有这个快捷便利。”

    薛岑点点头,往炉灶里添了把柴,又帮她洗好香菇跟笋子。

    琴濯感念他的周到,无意了句:“皇上这么善解人意,定然跟将来的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是万民之福。”

    “是么,皇后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炉灶里的火光映照着薛岑的脸,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是皇上不找,不然多少大人家的千金排着队呢。”琴濯想起自己之前一些猜测,又不敢真问他,只能迂回婉转,“皇上是不是早就有属意的人了?”

    薛岑抬眼看了她一下,想也没多想,自若道:“有啊。”

    琴濯深觉自己抓到了大秘密,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忍不住好奇:“是谁啊?”

    薛岑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抛出来的话却足够震惊琴濯半辈子。

    “我属意的人已经嫁为人妇,所以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心上人嫁作他人,这确实天意弄人,琴濯对薛岑产生了一瞬同情,也没想到自己会把他的伤心事儿挖出来,斟酌了许久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话未完,看到薛岑似笑非笑的表情,抿了下唇咽回去,“皇上还年轻,还会有的。”

    薛岑听着这话,怎么都像是“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继而反问:“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家夫人?”

    琴濯确实好奇,可也没胆子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秘密,她宁愿日夜在好奇中纠结,也不想哪一天被他翻脸无情地给灭口了。

    见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薛岑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状似怅然地回忆:“我跟她认识并没有太久,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亲四五年了,是我早已错过的缘分。”

    “四五年……跟我和薇薇差不多啊。”琴濯张着手指头,对薛岑的同情又深了一层。

    四五年估计人家孩子都能酱油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他啊……这也太倒霉了。

    “是啊,跟你们差不多。”薛岑垂着目光,火光在他眼底倒映着熠熠光辉,“她跟你也差不多,能做一手好菜,会泡一手好茶,我常常想,如果能早一点跟她遇到,她洗手作羹汤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琴濯听着他的叙述,忽然顿悟出了一个道理。难怪之前他频繁到家里蹭饭,原来是借以思念心上人,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或者薇薇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幸好没出来,不然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暗自尴尬,没注意到薛岑满含深情的目光,还一个劲儿劝导他:“事已至此,皇上也看开些,只要她过得好,相信皇上也会宽心的。”

    薛岑却叹了声气,语气几分真几分假:“有时候还真想拆散他们。”

    琴濯吓得拿着个锅铲就从灶台后面出来,苦口婆心道:“这可要不得!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何苦为了一个人毁了自己声名。夺人/妻女,不共戴天啊!”

    “他们还没孩子。”

    “不是这个意思……”琴濯觉得薛岑在这个问题上格外固执,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重点,因而苦思半天,“她既嫁了人,肯定还是不愿意的……皇上如果真的喜欢她,也不应该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情,这样不好。”

    薛岑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光亮,似是跟自己做出了妥协,“玩笑罢了,我不会的。况且她的夫君是朝中才俊,前途无量,社稷少不得要倚重他。”

    琴濯暗呼了口气,生怕他真的误入歧途,又了好些规劝的话。

    薛岑适时提醒她:“蛋快烧糊了。”

    “哎哟!”琴濯方才惊觉,连忙把锅盖揭开,忙乱之中也就忘了今日这个大秘密。

    煎好的蛋两面金黄,方才准备的笋丝跟香菇则包裹在蛋块之中,看外表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

    琴濯盛好两碗,又把其中一碗放在灶火上温着,道:“我多做了一份,给你当宵夜。”

    薛岑颓丧的内心,顿时又活络起来,等她将东西装好,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深知他的警觉性比自己强得多,琴濯也确实有点害怕那密密麻麻的草林子。她把屋内的灯熄了,观察了一下外面没人,踩着月色偷偷朝着原路找到帐篷的地方。

    灵溪听到有动静就抱着孩子藏进了树林里,确认是琴濯以后才放心出来。

    “我给你做了些吃的,快趁热吃暖暖身子。”琴濯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啾恃洸件衣服,“这是隔壁嫂子给我的两件厚衣服,你刚生产完,多注意不要受凉。”

    灵溪在这山上将近一年,纵然有阿昭的照顾,但也不能事事都周全。捧着热乎乎的碗,灵溪的鼻子不禁一酸,落下泪来,“谢谢你……”

    “产妇不能流眼泪,快别哭了,把身体养好也好带着孩子出去。”琴濯把汤匙放到她手里,转而去看孩子。

    孩子被包在襁褓里,只露着一张的脸,因为母体本身孱弱,孩子也极为瘦。琴濯不敢随便乱碰,掖了下孩子的被角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碗里的煎蛋松软嫩滑,里面还包裹着笋丝跟香菇,灵溪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吞咽得有些急,听到琴濯的问话,连忙抹了下嘴回道:“是女孩。”

    琴濯看着一个人,特别想抱一抱,又怕惊扰了孩子引她哭闹,便趴在一边看着。

    薛岑见她目不转睛,好似十分喜爱,想到她和孟之微成亲四五载也无所出,内心多少有些猜测,只是当着她的面出来难免唐突,将好奇心压了回去。

    “孩子这么乖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琴濯看了个满足,跟薛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兴奋。

    “若自己有,会觉得更可爱吧。”

    “大概吧。”琴濯没有体会到薛岑这话的内涵,对孩子的话题也没表现出不适,“不过养大一个孩子太需要耐心了,之微我们都没这份可以承担责任和风险的能力,所以还是看看别人家的得了。”

    薛岑听她话的意思,好似都不准备这茬事了,心里有点复杂。

    琴濯也不好意思跟他谈论太多夫妻的事儿,等灵溪吃完东西后,又安抚了她一阵便下山了。

    这一夜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睡得不是太安稳。半夜的时候薛岑想起来灶上还有琴濯温着的芙蓉蛋,便出去端了进来。

    芙蓉蛋的味道一如他想象中的好,薛岑细品着其中的味道,想到自己今天得过于多的话,面色间亦是惆怅。

    他如愿以偿将心里话了出来,可也知道自己这是自欺欺人而已,心里不但没有一丝纾解,反而还越感沉重。

    一厢情愿的感情最是酸楚,他一直克制自己,却也不敌今日琴濯那一番话给他的当头一棒。

    “没可能,没可能……”薛岑看着碗里的煎蛋,胸腔里的苦涩塞得满满的。

    他对琴濯的话,实则没有哪一句不是真的,包括想拆散他们那句。

    他每天都在跟自己心里的欲念拉扯争执,但只有琴濯那句“不情愿”将他回了现实。

    是啊,他纵然掌管天下大势,能将人的生死也轻易定夺,可得到人得不到心,又有何用呢。

    无尽的颓废拉扯着薛岑的思绪,他仿佛掉进了一窝乱麻中,连自己也理不清头绪。时喜时悲,时恼时怒,最后霍然起身,沉着眸色朝外走去。

    方寸之隔的竹帘后就是琴濯的卧房,这在正常夫妻之间好像一层无形的隔阂,可在薛岑看来,就像一个毫无防备之用的东西。

    他轻易进到房间,琴濯在睡梦中并未察觉。他的身形遮蔽着阴影投在床前,将琴濯的面容也掩去大半,晦暗中只有她露出的一截脖颈泛着玉色的白。

    夜里的寒意不住地从窗缝钻进来,琴濯无意识地把被子裹紧,但因为之前自己踢开了下半截,上面裹得越紧,下边反而露得越多,到头来只盖了个脖子。

    薛岑看她徒劳半天,轻声一叹捏起被角给她盖好。

    “到底是我让你太信任,还是你太大意?”看着琴濯睡得微鼓的脸颊,薛岑心里只剩下无奈。

    薛岑觉得琴濯大概就是自己命里的劫数,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被琴濯牵引着,一瞬躁动,一瞬又平静。

    此时此刻,坐在琴濯的身前,薛岑已经没有了任何杂念,就干看了半天,罢了叹息着出去,听到外面忽然一阵骚动,眼看琴濯也要被惊醒,薛岑忽然生了怯,急忙闪身出去。

    帘子刚落下,琴濯从床上惊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薛岑看了眼门外,隔着帘子道:“不知道,我先出去看看。”

    第38章羊奶火烧

    外面火光闪烁,好像所有的村民都出动了。薛岑出去后,当先就看到了中间的阿昭夫妇,灵溪手里还抱着孩子。

    薛岑拧紧了眉心,暗道怕什么来什么。

    琴濯穿戴好匆匆跑出来,也看到了灵溪,心急之下就要冲过去,被薛岑拦住,“稍安勿动。”

    “怎么就被发现了?难道是我们不心?”琴濯焦急不已,内心不觉有些愧疚。

    薛岑暂时没有下定论,见村民将阿昭夫妻围拢到中间,神色也不像友善。

    按照阿昭的法,村子的规矩孩子就是禁忌,如今灵溪假死暴露,又生了个孩子,村长必然要追究。

    村里无论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在群情激奋之下也没了理智,有人劈手就去抢灵溪手里的孩子,扬言要把孩子烧死。

    “你们瞒着村子里所有的人,生下这个孽障,已经犯了村里的大忌,现在还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是你们!我跟我的孩子没有错!”灵溪眼见事情败露,反倒不怕了,冲着村长怒吼。

    “这是村子的规矩!”

    “什么规矩,既无需延续,将夫妻关系视作禁忌,又成什么亲,做什么夫妻!你们根本就是愚弄自己罢了!”

    “糊涂!糊涂啊!”村长指着灵溪,仿佛在看一个疯子,“把他们绑起来,请几位主事出来处理!”

    几个年轻人得了命令,一哄而上,将阿昭捆到一旁,转而去制服灵溪。

    灵溪身体本就虚弱,不敌他们撕扯,孩子从臂弯里滑落,薛岑几步跃上前,一把将孩子捞了起来,颠了颠放在琴濯怀中。

    村民看见他们出头,安静了一瞬。

    村长动了动嘴唇,一摆手道:“这是我们村子的事,你们外人不要瞎管!”

    “我听闻村长叫人给我们搭建房子,算起来我们也是村中的一员了,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商量着来。”情况未明前薛岑不想把矛盾挑出来,还是耐心劝阻。

    可众人看着灵溪的孩子,就好像被刺激到一样,什么道理都不听,均叫嚣着要严惩二人。

    有人见琴濯抱着孩子,明显偏向阿昭他们,便叫道:“村长,这两个外乡人一看就是跟阿昭勾结的,不然哪有那么好心帮他们,要我连他们一起绑了!”

    “对啊,不能让他们坏了规矩!”

    琴濯看到矛头向他们指来,心急如焚。这时有人来拉扯她,她顾着手里的孩子,一味往薛岑身边靠。

    薛岑冷不防回身,滑出袖子里的短刀,横于面前,“既不能好好理,硬碰硬谁也不会好过。”

    村民见他带着兵器,又有身手,一时不敢靠近。

    村长沉吟一阵,扬手让人先带走了阿昭夫妇。

    灵溪见孩子在琴濯手中,被拉走的时候也没了挣扎,远远盯着她,满眼的祈求之色,好似已不顾自己的生死了。

    “这事你们管不到,最好想想带着这个孽障要怎么活。”村长放下狠话,让一众村民散去。

    琴濯预感这事不容易解决,夜里看到几个青年在村口守得死紧,不时有人朝他们的住处张望,想来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危险,村长会杀了他们么?”琴濯一整夜都没合眼,眼看着天色亮起来。

    此刻薛岑也做不了保证,他一个可以轻易脱身,但还带着琴濯,如今又多了一个孩子,对着一众村民也难保万全。

    孩子离了母亲,饿了就开始哭。琴濯实则也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哪里带过孩子,哄了半天没有办法,急得额头都冒汗。

    村里的女人不似男人们那么激愤,看着的孩子也难免动容。只是规矩在前,他们也不敢随意跟琴濯攀谈,面对她的请求也只能不做理会。

    琴濯没办法,狠了狠心仗着薛岑的威去抢了半桶羊奶。

    村长和几位主事似乎还在商讨怎么惩处阿昭他们,暂时只是监视他们不离开,并没有多理会。

    琴濯喂孩子喝了些羊奶,好不容易又哄得孩子睡着,看薛岑也是在外面守了一夜没合眼,便用剩下的羊奶做了些火烧。

    她早就收拾好了包裹,又装了几个火烧进去,寻思他们若要出去,在路上也有几口补给。

    “吃点东西吧。”琴濯端着两个火烧一碗米粥递给薛岑,代替他在四周瞭望着,不叫人趁虚而入。

    薛岑捏了下发紧的眉心,并未放松警惕,看了眼屋内道:“孩子睡着了?”

    琴濯点点头,脸上也不掩疲惫,“我现在才知道养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这一回算是彻底消我的念头了。”

    琴濯曾经跟孟之微提过收/养/孩/子的事,当时孟之微也没同意,她现在自己也回过味儿来,万不敢随意决定这事,在薛岑听来就是她自己没了生养孩子的意思,那种复杂的心情再度涌了上来。

    经过烘烤的火烧还泛着微微的热气,嚼在口中松软异常。薛岑三五下解决完一个,拿起剩下的火烧,道:“你吃过没?”

    琴濯摇头,“我不喜欢,羊肉羊汤羊奶都不喜欢。”

    “你属羊?”

    “你怎么知道?”琴濯讶异。

    薛岑笑言:“属羊的都不吃自己。”

    琴濯撅了下嘴,本来不觉得,他这一反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羔羊了,迟早被人宰割。

    两人站在屋檐前,跟对面守卫的村民遥遥相望,琴濯朝薛岑偏了下头,从牙缝里往外蹦字:“村长他们该不会商量着怎么解决我们吧?”

    薛岑也向她偏了一下,“这还真没准。”

    “要不我们还是闯出去吧?”

    “太冒险了,先等时机,我掩护你出去,剩我一个倒好对付他们。”

    琴濯觉得这主意才冒险,不敢同意,“他们这么多人,你一个怎么行!”

    “行不行都得如此,时间一长他们起了杀心,我们都跑不了了。”

    琴濯知道自己跟孩子会绊住薛岑,也没有别的办法,此刻只恨不得孟之微带着人从天而降。

    日落时分,村口驻守的人换了岗,相较白天还多了两人,显然对琴濯他们的戒备心很足。

    琴濯时刻准备着,还灌了满满一水囊羊奶,预备给孩子路上所需。

    趁着孩子还在熟睡,琴濯在薛岑的掩护下动身,眼看快要出了村子,邻居嫂子看到琴濯带着孩子要逃走,一开始没有声张,只是看着孩子忽然红了眼,上来就抢。

    孩子被扯醒,张嘴就哭,四面的邻居都被惊动了。

    琴濯豁出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是跑,斜刺里一支箭羽带着迅猛的力道穿过来,在千钧一发之时被薛岑用短刀拦下,才不至于没入琴濯的后背心。

    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箭羽,琴濯紧紧抱着孩子不敢乱动,听到身后的房子被钉得砰砰作响,不多时又燃起了火光,方才注意到那箭尖上竟绑着浸了油的绒布。

    火越烧越旺,他们却被逼得不得前进,腾起的烈焰带着灼热的温度,不断侵袭着他们的衣摆。

    预感他们可能死于困境,薛岑也顾不得什么百姓不百姓,无辜不无辜了,出手变得狠厉了一些。

    几个村民被他挡回来的箭尖敲中肩膀,接二连三歪在地上。

    “扔火把!”

    村长站在对面的吊脚楼上一声令下,琴濯这边的火转瞬燃得更疯狂。

    琴濯被熏得眼泪直流,怀里还有个孩子在哭闹,几乎要支撑不住,这时候忽而听到村口一阵马蹄声,有人喊着灭火,还有人喊着救驾。

    村民不知道来的是群什么人,一下乱了阵脚,被逼退在一侧。

    孟之微拨开人群跑出来,朝着薛岑一跪,“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不得不,薛岑也是松了一口气,俊逸的脸上隐有一丝疲态,“还不算太迟,起来吧。”

    从琴濯他们被阻,孟之微带着人几乎是日夜巡视,找到村子的时候并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只是想进来例行询问,未想一进村就看到了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当时差点从马上翻下来。

    孟之微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看到琴濯后又急忙上前,“喳喳!”

    “薇薇!”琴濯也快吓傻了,看见孟之微就如同看到了救世菩萨,委屈不已。

    薛岑看他们手挽手,彼此的眼里好像再容不下别人,自己的那一席之地一下也没了存在感,没什么转身朝前去了。

    大风师徒两个紧随在他身侧,担心得直念叨,他似乎也都听不到。

    那厢,孟之微安定下吊了几夜的心,才看到琴濯手里抱着个孩子,一下傻了,“你生的?”

    琴濯忍不住白眼,“生孩子这么容易,三天就生了?再我跟谁生去。”

    孟之微的头拧了一下,看向薛岑。琴濯将她的脑袋掰回来,断她胡思乱想,“想什么呢!再了皇上可是有心上人的,你别污蔑了人清白。”

    “谁啊?”孟之微也是头一次听这事,好奇不已。

    “别问了,这是皇上的伤心事儿。”琴濯觉得随便跟人不厚道,就连孟之微也没告诉。

    作者有话要:

    今天也是三合一,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