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路东那边算好了时间, 想让胡绫休息一天，然后找她好好聊一下。

    第二天下午，赵路东直接找到她家里。

    可惜那时候胡绫已经出发去机场了。

    孙若巧看到赵路东来, 颇为惊讶。

    赵路东解释，是正好路过这, 问问胡绫休息好没, 接她去上班。

    孙若巧：“啊？要上班的吗？我看她那意思像是放假了一样呢。”

    赵路东忙：“不是上班，就是去店里看看, 聚个餐。”

    孙若巧：“哎, 她还真是去聚餐了, 大学同学聚会，在S市，刚刚定下就走了。怎么, 她没跟你吗？你看这孩子真是……”

    “没没没, 是我心血来潮过来的, 没提前问。”赵路东笑着，“那不扰您了孙姨, 我先走了。”

    他下了楼, 回到车里, 拿着手机垫在方向盘上, 看着屏幕, 抽了一支烟。

    另一边, 胡绫已经顺利登机。

    经过两个多时的飞行，她抵达S市，直奔与孙筱筱联系好的酒店住处。

    到了地方，还没下车，胡绫就在酒店门口看到一道倩丽的影子。

    “筱筱！”

    孙筱筱正在看手机, 听到声音抬头，脸上露出笑容。

    孙筱筱差不多是胡绫大学里关系最好的同学，刚毕业时也一直保持联系，后面各自工作太忙，就渐渐疏于联络了。

    时值傍晚，两个人将行李放在酒店，就近找了家私房菜馆吃了晚饭。

    吃完饭后，又找了一家酒馆，接着喝酒聊天。

    毕竟四年好友，虽然最近没怎么联系，但是一顿饭的功夫也马上熟络起来。

    聊着聊着，胡绫感觉孙筱筱的情绪有些低落，问道：“我看你好像比以前还瘦了？”

    孙筱筱笑着：“你倒是没怎么变。”

    胡绫一顿，手摸了摸脸。

    其实她原本比毕业的时候胖了六七斤，但是这点肉近半个月全掉下去了。她：“啊，还那样吧。”

    孙筱筱眼眸微下垂，轻声：“其实我父亲刚过世……”

    “啊……”胡绫捂住嘴。

    “没事。”孙筱筱道，“他病了挺久了，家里也有心理准备了。我这几天在弄这事，心里有点堵得慌。正好看见群里有聚会，你也来，就想出来散散心。”

    胡绫拉住她的手，安慰：“那我陪你好好放松放松。”

    还没等应声，孙筱筱的电话响起来，她皱着眉接通，到一边了几句，狠狠挂断。

    “怎么了？谁啊？”胡绫问。

    “我领导。”

    胡绫听她念这仨字，带着满满的恨意，又问：“你领导跟你不对付？”

    孙筱筱：“我升得快，威胁到他了，不管公司里干什么都给我下绊子。”

    “啊？那怎么办啊。”

    “我大领导跟我关系好，这次我请了年假处理我爸后事，时间不太够用，他还给我宽了两天。”

    “那就好。”胡绫，“你大领导肯定比领导官大啊，让他去管呗。”

    孙筱筱摇头：“没那么简单，领导跟总监是一伙的，总监比我大领导高一级，他们俩也不对付。唉……大公司里就这样，拉帮结派的。”

    孙筱筱所在的是一家国内知名的大型上市传媒公司，属于半国企——这个“半”的意思就是，拿着国企的工资，干着私企的业务量。但是工作稳定，铁饭碗，一旦级别坐高，薪资大幅提升，各种保障也非常不错。

    孙筱筱又准备跟胡绫聊点什么，手机再次震动，好像来了什么消息。

    她皱着眉瞄了一眼。

    胡绫就眼见着她身体晃了晃，下颌都在轻微发抖，闭上了眼睛，手微托着额头，深吸一口气。

    胡绫赶紧过去扶她。

    “怎么了？”

    孙筱筱气得脸色发白，一时竟不出话。

    她手机放在桌面上，胡绫看了一眼，这好像是他们的公司大群，里面四百多号人。有一个人发了一句——“特此公告，今后若有同事年假不够用，可找王总特批两天，收到回复。”

    大家可能没明白什么意思，连续问了几次，才陆陆续续有人发“收到”。

    胡绫不用问都知道发这消息的应该就是孙筱筱的领导。

    明明是父亲过世，领导宽个两天调节情绪，也情有可原。结果这人没有明实情，直接把事情曝于众人视线，还把孙筱筱大领导也拉下水，其心不可谓不歹毒。

    胡绫一个外人看着都跟着恼火，别孙筱筱了。

    孙筱筱紧紧攥着手机，狠声道：“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她想了想，拿着手机到一边播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回来，脸色冷冰冰的。

    胡绫声问：“怎么了？”

    孙筱筱冷冷道：“这事必然是我徒弟跟那畜生汇报的。”

    胡绫：“你徒弟？”

    孙筱筱：“对，是我领导硬塞给我的，就是他的人。”她冷笑一声，“我刚甩了几个有坑的合同给他，等着死吧。”

    言辞之间的温度，比杯里的酒更凉。

    她们没有喝太多，一人两杯威士忌，回了酒店。

    洗了澡，两个女生躺在一张床上，接着聊天。

    环境变得私密，话题也变得私密。

    孙筱筱戳戳她，轻声问：“绫绫，交男朋友没？”

    胡绫抱着枕头靠在床头，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啊？”

    “老家的，算发吧，从就认识。”

    “你一直都在老家那边？”

    “对，我毕业的时候家里有点事，你不是知道的吗？”

    孙筱筱是胡绫大学最好的朋友，胡绫家里有欠债的事，她只跟她一个人过。

    孙筱筱点头：“我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胡绫：“勉强还行吧，反正毕业之后家里给我叫回去了。后来在老家碰到我男朋友，他自己做点生意，我现在就在他那帮忙。你呢，你有情况没？”

    孙筱筱：“我也处了一个。”

    胡绫：“怎么样，是同事吗？”

    “算是吧，是我同期。”

    她拿手机翻了张照片，胡绫一看，好家伙，养眼大帅哥。“这也太帅了吧！”胡绫两指放大，还仔细瞄了瞄。

    “帅吧，正经一本地富二代呢，我们现在住一起。”

    “行啊筱筱！”

    孙筱筱淡淡一呵，胡绫从这笑容里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怎么了？”

    孙筱筱指着手机，笑得意味深长。

    “我跟你，我们同居前一天，我在家门口碰到他和他爸妈。我偷偷听到的，他爸妈跟他，住一起可以，但绝对不能让我怀孕。你知道这本地人的那种口音吧，就明摆着提防着我，生怕我给他们儿子下套。可笑不可笑？”

    胡绫皱眉：“啊？这家庭你还跟他处什么啊？”

    孙筱筱：“我现在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心思搞分手，等我今年升完岗位稳定下来再吧。你那个呢，也给我看看。”

    胡绫也拿出手机，翻了赵路东的照片给她看。

    孙筱筱：“哟，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单眼皮的瘦子。”

    胡绫：“还行吧。”

    孙筱筱拿起手机，边看边问。

    “性格怎么样？”

    “性格不错，朋友也多。”

    “缺点呢？”

    “缺点……”胡绫想了想，：“比较被动吧，安于现状，不过也还好……”

    不过只是隔了一天时间，再看到赵路东的照片，胡绫忽然有种不出的感觉。

    莫名叹了口气。

    孙筱筱躺在胡绫腿上，也从她的叹息里嗅出了什么。

    “怎么了？”

    胡绫把自己最近的经历跟她讲了一遍，孙筱筱听完，眉头一皱。

    “不是，我没听懂，他火什么啊？钱不是他拿大头吗？这种回报率的项目还能火，他眼光也太高了吧。”

    孙筱筱起身下地，去房间冰箱又拿了两瓶啤酒。她赤着脚，笔直的长腿靠在桌子边。开了酒，递给胡绫一瓶。

    胡绫抱着枕头，垂眸道：“也不是眼光高，应该是觉得我陷太深了。”她捏捏自己的脖子。“而且，他可能也不喜欢这个事吧……”

    孙筱筱：“不喜欢为什么不一早？”

    胡绫：“是做了之后才发现有问题了。”

    孙筱筱：“有问题怎么了？一个月七位数的项目哪有能顺风顺水的？有问题那可太正常了，他不跟你一起解决问题才不正常，这男朋友是处来当摆设的吗？”

    胡绫低声：“我也是一门心思自己弄，没找他多谈谈……”

    “千万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职场大忌。”孙筱筱抱着手臂教育她。她思索了一会，又：“不过，我们公司现在也搞m，这东西现在风很大。”

    胡绫笑道：“我们那称不上m，店而已。”

    “怎么称不上？”孙筱筱掰着手指头细数，“你看看，人物设定，内容创意，粉丝管理，资源对接，商业变现……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就是妥妥的m机构，只不过规模一点。我们那些菜逼编剧和策划团队想的人设还不一定有你们的好呢。还有什么闹事粉丝，告两个就老实了，多大的事，真是！”她想到什么，一摆手，：“又懒事又多，哎，北方男人的通病。”

    胡绫皱眉道：“别这么，不是这样的。”

    “哎哎，你还替他话。”孙筱筱坐到她身边，“你不是被拿住了吧？胡绫，什么角色啊？男人就没有靠得住的。你靠他，早晚伤得体无完肤！别陷太深，多给自己想想。”孙筱筱抓着胡绫的手，又：“你留你老家那边不行，根本没发展，我们公司m正在招人，你也有经验，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争一个好岗。”

    胡绫想了想，问：“你们机构有介绍吗？”

    孙筱筱：“当然有！”

    她放下酒瓶，去包里找来笔记本电脑，开后调出一个厚厚的文档。里面是孙筱筱公司旗下子公司的一个m机构的各种详细资料。

    只能不愧是上市大公司，同样的筛选，孵化，内容开发……人家的既规范又有条理，跟他们的作坊式运营完全不同，各种资源供给，平台分发，流程极尽详细。

    她睁着醉醺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旁边孙筱筱陪她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困，了几个哈欠。

    胡绫一直看到后半夜，也困得不行，把电脑关了，想着明天晚上接着看。

    她转过头，孙筱筱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她给孙筱筱盖上被子，关好灯，自己重新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喝光，然后来到阳台，开了扇窗。

    她和孙筱筱奢侈了一把，订了一家江景酒店，此刻，远远一望，夜晚的江面尽收眼底。

    晚风一吹，胡绫的脑子好像也清晰了些。

    她和孙筱筱差不多的性格，大学时期就是最好的朋友。这次见面，她感觉孙筱筱比起之前更为凌厉了。想来是因为毕业之后，她就一头钻进了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拿起刺刀为自己的未来拼杀。

    在各种厮杀中，一颗心越来越锋利，也越来越高冷。

    那她自己呢？

    ……

    胡绫的胳膊垫在窗台上，随江风吹起细长的发丝。

    宽阔的江口，两岸灯影浮华，一艘货船游过江面，划开一条条波纹，映着光影，好像破碎的金枝。

    片刻之后，涟漪缓缓收拢，江面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