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现在就想掐死你
他捂着脸,鼻子一抽一抽,崩溃地靠在门上:“对不起……”
炎一垂下眼,看不出神情。
“可我不爱你。”他一字一顿,用最残忍的声音。“季玺,你听好了。”
“你是我最恨的人。”
“如果不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他笑了笑,“如果咱们还有情分的话。”
片刻,那笑容立时消解,他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仿佛极地千年不化的冰川。
“……我早就杀了你了。”
季玺呆滞地望着他。
他像是完全失去了理解的能力:“什么……?”
“我……”炎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加重了语气,样子凶恶极了,“……我现在就想掐死你。”
季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那是他的生物本能在面临危险时做出的警报。
炎一……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片刻后,罩在季玺头上的威压却撤去了。
炎一退后一步,走到船舱的驾驶座前,不再看他。
他淡淡地道:“十分钟到了,你回去吧。”
季玺虚脱般倚在门旁,眼泪无声地流着。
随后,他用力地抹了一下脸。
“我有时甚至想……”临走前,他轻轻地,“……我们还不如死在那个山洞里。”
世事无常,原来当时的同生共死,真的已经是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了。
炎一背对着他,默然良久,只道:“死去比活着容易多了。”
那句话中所含的意味太沉重了,仿佛从此以往,他的生命中,只剩一片无尽苍茫的荒漠。
时至今日,他仍没算告诉季玺一切。
这就是他……对他最大的温柔。
晚上时候季玺还不太舒服,但没吐,只是脑子浑浑噩噩的,只想睡觉。
海水的腥味让他很不适应,他回到船舱,把脏衣服脱下来扔在一旁,便裹着被子睡了。
整夜里,船板摇晃,风雨交加,第二日却是个晴好天。
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浑圆的赤乌挂在天边,在水面的波纹上洒下金箔般的光。
季玺开房门,阳光刺目,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后走到船舱后面。
昨天那只水管旁接着一桶水,季玺蹲在地上,舀了一勺,扑在脸上,没有咸味,是淡的。
他骇了一跳,心想这不会是他们存来喝的水吧?就被自己洗脸给用了。
光看茅黑昨天那抠门样,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估计得被他直接扔进海里喂鲨鱼了。
正想着,茅黑的声音就从季玺身后不阴不阳地传了过来。
季玺颤了一下。
谁知,茅黑的却是:“省着点用。”
季玺回过头,见他抱着臂,吊儿郎当地站在自己身后。
“……嗯。”他眨了眨眼,盈在睫间的水滴下来,在阳光下像掉落的珍珠。
茅黑光是看着,竟呆了一下。
随后他转过身,快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怪不得……他心里嘟囔着,这家伙可真是个妖精。
季玺简单洗漱完,感觉有点饿,他起得晚,其他人又不可能单独给他开火,他轻手轻脚地溜到船头那间昨天他们吃饭的屋,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多剩下的吃的。
季玺一进门,只见空无一人的餐桌上,只有炎一在那儿坐着,手里拿着一张类似地图的东西。
季玺一下子失语了,支支吾吾的:“……早。”
炎一抬起头,没什么表情:“早。”
季玺心翼翼地走进去,他们的船上有一个冰箱,季玺还没过去,炎一却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把手边一个罩着塑料盖的盘子向他推了推。
季玺顺势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揭开盖子,眼神却顿了一下。
里面盛着一颗圆溜溜的白煮蛋,旁边是两块切片面包,盘子边躺着一坨玫红色的果酱。
季玺瞬间鼻子又发酸了,但这次他立刻熟练地憋了回去,低声:“……谢谢。”
炎一没再看他,也没话。
季玺拿着手边银色的勺子,挖起那坨果酱,像画画一样,把整片面包全都涂上均匀的粉红色。
一片面包绣花一样涂了老半天。
等到他确认在三所有的空白都被盖上之后,才拿起来,把面包对折,绕开面包边,从中心最柔软的地方地咬了一口。
接着,他又对称地在中心的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口。
这时候再把一片面包展开,只见那粉红色的方块中央空缺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娇的爱心。
炎一整张脸被地图遮住,季玺幅度地朝他那里挪了挪,问:“你吃了吗?”
然后把那只盘子和面包推了推。
炎一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落在那片异常瞩目的粉色面包上。
“……”
“吃了。”他冷淡地。
“哦……”季玺语气低落,有些失望,“那要是我……”
炎一根本不给他出后半句话的机会,直接断他道:“你要是敢吃不完,今天中午就没你的饭了。”
季玺瑟缩了一下,立刻道:“……吃得完,我吃得完。”
炎一没再理他。
季玺抓起面包,也没要水,三下五除二地咽下去了,差点噎死。
接着他又去尝试剥那颗白煮蛋。
他从前看炎一剥过很多次,不知不觉也学会了。
他找到大的一面敲了一下,像做实验一样,一点一点心翼翼地把碎掉的壳分离出来。
很快,一个光洁完整的白蛋出现在盘子里。
季玺迟疑了片刻,将那颗蛋献宝似的托到炎一面前,一只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
炎一睨了他一眼,语气危险:“又吃不掉?”
季玺立马摇摇头,斯斯艾艾地道:“给……给你吃。”
蛋是很贵的东西,何况是在物资短缺的海上。
炎一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吃过了。”
他拒绝的态度坚决,季玺只好收回手。
吃完早饭,季玺又不安分,凑过去,声问:“你在看什么啊?看了那么久?”
他余光瞥到一眼炎一手里纸张的内容,发现那竟是一份申城基地的地图。
那毕竟是他自己家,哪怕只是扫一眼季玺也能想起个大概。
“哎,你想知道什么?怎么不问我呀,申城我知道得最多了……”
着,他就想顺势靠过去。
炎一一把按住他,沉声道:“没你的事,一边去。”
季玺害怕炎一觉得他烦,立刻乖乖地退开了,他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道:“那我就呆在这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好不好?”
炎一没再搭理他,大概是默认了。
季玺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眼神不敢太放肆地偷偷瞄着炎一。
地图的遮挡下,季玺只能看到男人的上半张脸,他的视线黏连地滑过他弧度优美的眉弓,修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他只是越看……越觉得舍不得放手。
他不敢想,哪怕只是这么呆呆坐着,看着他,就已经那么快乐,那么留恋,可也那么心痛。
原来感情,是那么,又甜又苦又酸的东西。
他以前只尝过甜,体会过炎一给他的好,现在那些欠下的苦和酸便要加倍地反噬上来,叫他痛不欲生。
中午的时候,外面忽然又下起了大雨。
狂风乍起,船只在海面上不断摇摆,季玺只能扶着船沿的木板,才能勉强让自己走路的时候不摔跤。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整艘船剧烈起伏,季玺根本站不稳,砰地摔在地上。
“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只见船尾的不远处,桅杆骤然腾起灰色的浓烟。
季玺心中一震。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茅黑立刻一把把他拖进船头的舱内。
“是追踪弹。”他神色凝重地道,“北城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常怀带着保镖立刻赶到,他显然有些激动,脸色也不太好看:“怎么这么快?!那该死的老头,别的事不管,抓起人来倒是起劲得很!”
茅黑焦躁地抓了抓头,冲进船舱的驾驶室:“老大,我们离靠岸还有多远?”
“十公里左右。现在是逆风,最快也要半个时。”炎一道,“确认过了吗?现在船上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那颗追踪弹只到了桅杆。”茅黑答,“确认过了,没有漏水,但要是下一次……恐怕我们就没那么好运了。”
炎一微皱了一下眉,冷静道:“你先去准备好应急设备,如有必要,我们直接弃船。”
“好。”茅黑立刻出去。
他巡视了一圈外面的三个人,眼神却落在了常怀身上。
“常总。”他道,“先提醒一句,您这轮椅恐怕是带不下去了。”
此话一出,常怀却仍四平八稳地坐着,他挑了挑眉:“干什么?你要赶我们下船啊?”
茅黑黑着脸:“不是我要赶你,是你老子在逼我们下船!”
常怀吹了一声口哨,朝身后的保镖道:“阿佑,推我出去。”
名为阿佑的保镖立刻得令,推动轮椅。
茅黑竖起眉,大喝:“外面都是流弹,你不要命了啊!”
常怀笑了笑,转动着黄豆大原本已经彻底断电关闭的智能助手,悠悠道:“来都来了,怎么能功亏一篑呢?”
罢,阿佑撑开一把大伞,推着他,冒着大雨,往甲板上走去。
常怀瘦到只有皮包骨的手指捏着圆形的智能助手,将它凑到嘴边,按下启动键,莹蓝的机械光亮起,他用最后一点电量,一字一句朗声道——
“我就在这里,你们谁敢开炮——”
“我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