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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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一把季玺推开,然后就起身关上门出去了。

    他只留下一句话。

    “既然没事了,那就老实呆着。”

    外面还在电闪雷鸣,船只正航行的海面也并不平静,滚滚的巨浪下,整间屋子不断地上下起伏,连带着屋顶的那一站吊带都晃动闪烁着。

    季玺抓着身下的被子,本能地感觉到胸腔无比沉闷,透不过气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的情绪郁结,一方面是因为,在船上这么颠来倒去地晃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季玺空虚良久的胃里翻江倒海,炙热的胃酸不断地往上涌,他苍白着脸,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上半爬半摔地下来,一把推开大门,踉踉跄跄地冲出来。

    开门的一刹那,他已完全忍受不了,捂着自己的肚子滚在地上,却因为没吃东西,只能呕出稀薄泛青的水液。

    季玺眼前阵阵发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海风扑面,雷鸣震耳欲聋,外面的暴雨浇在他身上,将他立刻浑身都淋得透彻,冰寒彻骨。

    他像一团没人要的垃圾一样躺在雨水和自己的呕吐物中间,狼狈难看到了极致,那动静挺大,立在船头的炎一却只是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随后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一柄黑伞罩在了他的头顶。

    季玺心中一震,仿佛被了一剂强心针,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用尽所有力气努力地睁开眼,却见替他撑伞的是一名戴着墨镜,西装革履,保镖扮的男人。

    季玺缓缓地转过头。

    另一侧船舱的门开了,常怀坐在轮椅上,用几乎是悲悯的平静目光注视着他。

    季玺麻木地闭上眼,心中甚至有些好笑地想。

    ……我也会有这么一天,被人用可怜的眼神这么看着。

    哪怕是随便过路的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自己这个家伙时,都会长叹一声“好惨”吧。

    他过去所有引以为傲的风度和矜持全都化为乌有,漂亮优雅的假面全部撕碎,自尊骄傲散落一地,他身形佝偻在满是脏水的地上,如同一条匍匐在烂泥里的蛆。

    晚些时候,船舱的另一头升起炊烟。

    暴雨减弱,只剩细密的雨丝仍然冰冰凉凉地落下,季玺到夹板的后方拿了根水龙头冲了一把脸,却被咸地满脸的泪花。

    他们在大海上,淡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贵资源。

    常怀坐着轮椅,由保镖撑着伞,一脸幸灾乐祸地跟着他,也不出声提醒。

    按他的话,以季玺现在的身份,能有这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

    季玺抹了下脸,问:“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常怀挑挑眉,笑了:“你现在么,是我们的人质、俘虏,或者别的什么,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差不多就这么点地位了。”

    另一个“们”,指的当然是炎一。

    季玺却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正想再问,船头挂着的一个黄铜的铃铛响了一响。

    “哦。”常怀兴奋地回过头,“……先去吃饭。”

    他的保镖把他推走了。

    季玺站起来,拍了拍湿透的衣服,跟在他们身后。

    船头有一间四面通透屋,正中央摆着一只木桌,上面铺着碎花的塑料桌布。

    一个男人正弯着腰收拾,却是个熟人,茅黑。

    桌上摆着四只热好的罐头,里面大概是调配好的土豆、胡萝卜之类的食物。

    常怀和他的保镖落座,炎一从隔壁的驾驶舱走进来,恰好与季玺了个照面。

    季玺忽然明白过来,这饭桌上并没有他的份。

    茅黑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与其之后都要吐掉,还不如别吃了。”

    季玺僵在原地,尴尬极了。

    炎一没什么,转身回厨房又拿了一盒罐头,熟练地用刀开,放在灶头上热。

    季玺低垂着头,默默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的最边上。

    五个人在木桌旁坐下,炎一坐在首座。

    季玺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又怕茅黑他浪费,只能口口地努力咽着。

    这罐头大约添加了不少防腐剂,味道不新鲜,恐怕放了不少年了。

    可他也知道,在大海上,能有这么一点食物,已经非常珍贵了。

    大家都默默地吃着,整张桌子上空气仿佛凝固。

    季玺犹豫了半天,抬起头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炎一道:“申城。”

    季玺的手指顿了一下。

    “去申城?”他一脸茫然,“去申城做什么?”

    常怀:“怎么啦?回你家大本营,季少爷不高兴嘛?”

    “你在北城……可是被全城通缉了喔。”他悠悠道,“我那老爹亲自下的命令,一级重犯,抓到不用报批,立刻枪毙。”

    “可惜呀,你这风光无限的司令官刚当了没几天,转眼就成了人人喊的死刑犯了。”

    季玺放下筷子,没话。

    他换了个话题。

    “那天在饭馆……我们碰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畸变人?”

    谁知这话一出口,桌上所有人全都看着他,视线中蕴含的意思异常复杂。

    季玺愣了一下:“怎么了?”

    良久,常怀用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口气道:“……你竟然不知道?”

    季玺:“……啊?”

    常怀一脸好笑地道:“那当然是畸变人,不然还是什么?”

    “你见过正常的活人,怎么都不会死,非得把脑浆都拍出来才能咽气的?”

    “……哦。”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季玺自觉问了个蠢问题。

    吃过饭,他们各自回房,茅黑负责收拾,炎一回驾驶舱。

    季玺留在原地,不愿走。

    茅黑哼哧哼哧地抹着桌子,瞥了他一眼赖着不走的季玺,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气简直山路十八弯,起起伏伏,跟演奏乐器似的。

    “行啦。”他,“别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又没欺负你。”

    季玺一脸无语:“……”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你做什么?你脸上长花了么?”

    茅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驾驶舱:“我走了啊。”他把抹布晾在一边,“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啊。”

    着,他关掉了灯,推门离开了。

    夜幕辽阔,船还在不断向前航行,季玺握开门把,走进驾驶室。

    驾驶室在船头,是个全透明的玻璃间,炎一背对着他,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孤寂寥落,头顶迎着绚烂的银河苍穹,面前的船头划出白色的浪花,带着他们驶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他听到了开门声,却没有回头,季玺关上门,沉默地站在他后方。

    复杂的操作系统亮着微弱的灯光,屏幕上是一张卫星图,显示着他们离目的地的距离。

    季玺看了一眼便知这艘船的操作系统很老旧,只有半自动的驾驶系统,偶尔走开一会儿不要紧,但还是得有人一直盯着。

    犹豫了半天,季玺轻声开口:“……我来开吧?”

    “……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炎一却直接挂上了自动挡,然后转过身,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想什么?”他道,“给你十分钟。”

    季玺噎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跟你呆一会儿。”

    炎一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良久,他道:“季玺。”

    他用非常郑重而平静的声音。

    “我们没可能了。”

    季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对不起……”他几乎是本能地逃避着,他慌乱而仓惶地,“炎一,对不起,我那天太着急了,我错话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他红着眼眶:“你是不是还很生气?那你骂我吧,你骂我一万句更难听的,我都不会回嘴的……”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他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只想求得这个男人的一句原谅。

    炎一静静地看着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季玺骤然睁大眼,心中如被一块巨石拖拽,带着他坠落下无尽的深渊。

    明明炎一过去对他妥协了这么多次,怎么这一次就不行了呢?

    季玺心里苦痛极了,他低垂着头,勉强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他茫然地喃喃自语,眼泪将落未落,“……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季玺痛苦地望着他,“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懂了,我现在什么都懂了,你最后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炎一冷静地看着他,甚至笑了一笑,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你懂什么了?嗯?”

    在他那种目光之下,季玺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一样,任何想要隐藏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季玺白着脸,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

    月色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在浓重昏暗的阴影里。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绝对的威压,让季玺完全动弹不得。

    炎一俯下身,用一种情人低喃般的口气低声道:“啊,你懂什么了?”

    季玺满脸烧红,简直难堪至极。

    “我……”

    那个“爱”字,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一样卡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把自己内心最柔软脆弱的那一面剖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原来,那就是允许对方,用最痛不欲生的力气,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

    季玺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好爱你……”他颤抖着嗓音,“炎一,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