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2021年的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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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硬的骨头之间,能够感受到一个细的凸起。

    这块芯片是季玺十岁的时候放入的,脊椎这种精要的人体部位是容不得一丝差错的,更受不了粗暴的伤害,那场不可逆的手术聚集了整个申城最精英的外科医疗力量,五名神经主任和中央科研所博士持续奋战了三天三夜,最后这场手术以奇迹般的顺利宣告成功,随后他被告知,这块智能芯片植入后将会跟随季玺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取出。

    这当然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手法,但季家也足够狠,且绝。

    他们给了季玺绝对的强权,这块芯片允许他进入整个申城基地信息库的任何一个角落,操纵管理一切设备,只要人类还在使用智能设备,拥有母级权限的季玺就会是那个凌驾于一切的存在。

    地底的大门开后,众人跟随季玺入内。

    他们走的并不是正门,进入后,首先是一个宽阔的,摆放着木柜的地下酒窖,一瓶瓶贴着不同标签和年份的葡萄酒整齐地摆放着,电子控温系统时刻运作着,每一瓶酒下方都显示着实时温度,中央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大大的品酒桌。

    烟酒重度患者茅黑表情一片空白,喃喃道:“你们这些人,真是穷奢极欲……”

    “我们都快饿死了,你这儿居然有这么大的酒窖,我日,这特么居然是2021年的拉菲!”

    季玺瞥了他一眼:“想要就拿,反正我也喝不掉。”

    他穿过酒窖,开另一扇门,拾级而上。

    两边的感应灯自动亮起,从这条楼梯上去,才算是正式进入了房屋的正厅。

    整个厅里铺着一张乳白带淡灰色花纹的编织羊毛地毯,踩上去便是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众人只得把鞋脱了。

    “真够讲究。”茅黑酸里酸气地嘲讽道。

    哪怕季玺已经离开申城近一年,整座房里却没有一丝灰尘,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柑橘花香,湿度和温度适宜,是智能管控系统依然在运作,并且会在主人不在时定期扫。

    季玺很谨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动开的落地窗调整到单向透光模式,保证没有人能从外部窥视到他们。

    整个客厅房顶极高,挂着星石状的异形顶灯,几颗不同颜色的水晶点缀其中,闪闪发亮,看起来漂亮极了。

    中央的茶几前是一块全息显示屏,被随手乱扔的手柄和控制器搁在地毯上,甚至还有几张没来得及放回原处的游戏光盘。

    常怀托着腮,环视一周后评价道:“不错嘛,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他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也想要一个这么大的游戏屏。”

    他颇为兴奋地推着轮椅,从地上捡起一张光盘,看了看。

    “唷。”他惊奇地挑眉道,“绝地逃生3?你在玩这个啊?它之前宣传的噱头好像就是根据末世开始那几年的历史真实改编?怎样,好玩不,我一直想买来着,可惜我那天杀的老子就是不让……”

    季玺:“很无聊,就是整天都在杀畸变人,操作机械,而且剧情线很糟,我玩了几个时就玩不下去了。”

    “哈,好吧。”常怀放下光盘,“你成功劝退我了。”

    从客厅走上去是饭厅和厨房,长桌上摆着一簇永不枯萎精心雕饰的紫罗兰风铃花,栩栩如生,噌亮的银制餐具摆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仿佛随时都在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季玺走进厨房,开墙面内嵌的控温食物柜。

    整个偌大的食物柜一共有三层,最上层是常温保存的食物,里面塞满了零食、泡面、薯片、巧克力和碳酸饮料,第二层是冷藏柜,实时温度显示为标准0摄氏度,里面摆放着生面条、水果、酸奶等等,但这些大多已经超出了保质期限,完全无法食用,最后一层是冷冻柜,有海鲜、肉类以及一部分半成熟食。

    季玺舒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太记得走之前留了哪些东西在房子里,这么一看,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应当不需要为食物的问题发愁了。

    他从冷冻柜里拿了一张黑松露大披萨出来,放进智能烹饪器内,它会自动识别后控温料理相应的食材,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发出通知,不需要其他操作。

    茅黑整个人在连续遭受冲击后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离谱,夸张。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季玺这家伙刚开始那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等待烹饪完成的过程,他们又参观了一下楼上。

    季玺直接买下了整栋房屋,一共四层,照理地方是足够宽敞的,然而因为之前季玺完全是按照自己一个人住来布置,导致整座屋子一共只有二楼和三楼两间卧室,其他房间则全部被他改建成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比如整个四楼通成了一个恒温室内泳池,甚至还配备人工造浪机和水上滑梯,三楼建了一个巨大的书房,成排两米高的书架却被各种漫画和杂书塞得满满当当,书桌上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有,唯独摆着一台性能出众,屏幕够大的一体式电脑。而二楼就更夸张,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影音室,设备齐全,是在家就能开电影院的程度。

    可以,一个十六岁少年能想到的所有娱乐设备,都浓缩集中在这一栋楼里了。

    季玺带他们走了一圈,连见惯世面的常怀都震惊了,他表示只能用四个字——“叹为观止”来形容。

    “真应该带陆鸣貅来看看。”他道,“他会很喜欢这里的。”

    季玺吐槽:“他们家那个金光灿灿的装修风格,我看一次瞎一次。”

    常怀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哀怨道:“暴发户,有几个钱了不起啊!”

    茅黑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

    他们用热水洗漱了一下,连续几天在船上,整个人肮脏不堪。

    季玺回到自己家后放松了不少,他从衣柜拿了件毛茸茸的睡衣换上,像只猫一样懒洋洋地瘫在如云朵般柔软的沙发上,饥肠辘辘地等披萨烤好。

    他有点困,眼皮黏上,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不得不,这种重回旧地的感觉的确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安然。

    他累了,暂时想把那些伤心烦人的事都抛在脑后。

    梦里,季玺迷迷糊糊地回忆起自己十六岁时候的样子。

    那应当是他最年少轻狂的一段时日,不够成熟老练,却足够意气风发。他有过很多出格的梦想,拥有一栋房子是其中之一,他空有一腔热情却无处发泄,于是买过许多战斗游戏的光碟。他提出想上前线,去军队领兵解决多年来还在滋扰基地的畸变人隐患,却被祖父严厉驳回,告诉他“绝对不可以”。

    那人威严充满沟壑的脸庞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季玺出生时季瑄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却精神矍铄,外貌恍若四十岁的中年人。

    季玺很少违背他,他对季瑄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可那一次,他很坚持,甚至精心筹谋了一场出走,来表达自己坚定的反抗意愿。

    许是明白孩子大了终有叛逆的时候,季瑄妥协了,并主动送了季玺一架精心造的直升机。

    活过了一个世纪的老人目光仿佛看透一切,他用颇有些无奈地语气道:“孩子,你自己去看看吧。”

    “这个世界很大,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老人语重心长地,“你从一开始拥有的太多,便不会珍惜。”

    当年的季玺听完这句话,倔强的想,他明白季瑄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不要没事找事。

    他听过无数次类同的告诫——

    孩子,你已经足够幸福了,何必还要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呢?

    他们尤其对季玺从高塔上跳下来那件事耿耿于怀。

    生来这么好的命,别人求也求不来,怎么能不要就不要?

    诚然,季玺生来就站在食物链顶端,可他从不承认自己幸福。

    幸福究竟是什么?

    只因为身处高处,能以一种优越而高高在上的姿势俯视群雄,便能够感受到真正的满足和快乐吗?

    十六岁的他曾那样疑惑。

    世界末日后,常有悲观者言道,人活在世上是没有意义的,那不过是一个种群的繁衍生息,就像这大自然的任何其他生物群落一样,人的悲欢,人类所认为的生命的意义,都不过是一场无聊的笑话。

    优异的个体生存,低劣的淘汰离开,生命的终结与新生不过是潮起潮落,轮回往复。

    他追求的一切也都是无谓的,就如那些人在循循善诱中不断向他劝告的——

    孩子,你该知足。

    季玺难受的揉了揉眼,睡梦中思绪翻腾,他翻了个身,陷进绵软的沙发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模模糊糊间,他听到有人话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大约是茅黑。

    他道:“这少爷,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睡觉,心可真够大的……”

    他似乎在和炎一话,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忿。

    “你真的不算告诉他?就让他这么糊里糊涂着活在一场自以为是的美梦里?恕我直言,你觉得不舍得,可这样真的好吗?”

    接着是炎一冷淡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不舍得。”他淡淡道,“只是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反正……”

    他没有再下去。

    反正什么呢?

    季玺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想。

    他在听到炎一出那句“我没有不舍得”的时候,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揪心的难过。

    美梦吗……

    是的,如果这是一场梦,他不愿想,不愿醒。

    于是他紧闭着眼,将听过的话从脑袋里剔空,脸紧紧埋在靠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