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在下一秒睁开了眼。

    “醒了？”宁承佑立刻出声，“头还疼吗？”

    其他人也立刻精神起来，程越又是第一个：“醒啦？能问问题了吗？”

    严简把他拉回去：“先等等。”

    程越也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急了，顺着严简的力道向后倒：“那好吧，等他缓缓。”

    眼神迷茫了一阵，孩看向他的方向，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他的问话先是摇了摇头，接着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本能地变得僵硬起来，眼睛快速眨了眨，猛得想要坐起身。

    宁承佑连忙按住他：“先别动。”这一碰，他才发觉孩的身体有多僵硬，语气不由自主地又缓了缓：“你才刚醒，坐起来太猛会导致头晕，过一会儿再起来。”

    孩被他按着继续躺在他腿上，稍稍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出来，只好被迫静止不动了。

    宁承佑清了清嗓子，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吗？”

    问完他仔细观察孩的反应，后者在听到自己的话时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同时捏紧了拳。

    看来是记得的。

    宁承佑：“你记得，对不对？”

    孩抿了抿嘴，轻轻“嗯”了一声。

    记得那就好办了。宁承佑最怕的就是他一醒过来把之前的事都给忘了，那样的话他还要再等下一次，可谁知道下一次孩变化又是什么时候呢？要让他们接着等一个不确定的时机，好奇心能直接把他们折磨死。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宁承佑，“你愿意如实回答吗？”

    他之前也这么问过孩，那时候得到的答案是“这取决于你想问的是什么”，孩在那时候一直对他们有所保留，他尊重对方的选择，可眼下他都已经亲眼目睹了孩的秘密，要是孩再随口些什么来搪塞他，那就不过去了。

    所幸孩并没有这么做。

    怀里的人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干脆地点了点头：“好。”

    宁承佑确认似的又询问一遍：“什么都可以问？”

    孩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可以。”

    程越竖起耳朵，用眼神催促宁承佑快问。

    “那好，”宁承佑捋捋他的头发，“第一个问题，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孩没怎么思考，直接回答：“十七岁。”

    果然。宁承佑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他们第一眼见到孩的时候，因为对方的外表，先入为主地直接把他当成了不足十岁的孩子，没想起来问他的名字，往后的相处中，即使孩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完全不像仅仅十岁的朋友，他也仅仅把原因归结为早熟——在现在这个世上生存下来的人类，哪有几个还能保持天真的——毕竟这种情况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与其忘了核实年龄，倒不如他们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眼前都不会有人想到那一层，即使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宁承佑端详着孩的脸，从这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十七岁”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来，孩也曾经告诉过自己他不是孩，只是自己当时把他的话当成了朋友逞强的玩笑，完全没当真，现在再来看，孩的是实话，是他自己不信而已。

    “刚才那个，是你原本的样子？”他问。

    孩点点头：“对。”

    “你是哨兵？”

    “是的。”

    “知道自己的等级吗？”

    “不清楚。”

    他不清楚，但宁承佑心里有数，就凭自己感觉到的孩的精神力和看到的孩的身手，他的等级绝对不会低于S级，放在中国，基本算得上精英中的精英，只有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指派，平时得跟大熊猫一样好好保护起来。

    但孩在本来的地方却没有得到相应的照顾。

    宁承佑想到他身上的旧伤痕迹，边在心里声讨他的监护人，边默默转移了话题。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

    孩想了想，很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这就有些棘手了。

    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要怎么查？

    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晓和程越异口同声地：“怎么会不知道呢？”

    孩看了他们一眼。宁承佑立刻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别出声。程越讪讪地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不会再开口捣乱了。

    消除了干扰，宁承佑顿了顿，换了条思路：“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孩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没有。”

    宁承佑：“这是头一回？”

    “嗯。”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变的？在此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宁承佑问。

    孩回忆了一下：“在遇到你们的前两天，在那之前，我遭到了丧尸的围攻袭击。”

    宁承佑想起他身上的伤口：“就是在那时候受的伤？”

    “对。”

    孩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曾被那些一般人认为痛苦的记忆困扰。好要一五一十地回答宁承佑的问题，就信守承诺，什么都肯。宁承佑望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看到的那家便利店里的惨状，艰难道：“那家店地上的丧尸，都是你杀的？”

    孩很坦然地承认了：“是的。”

    不光宁承佑，车里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了。 他们不自觉地把孩这副身板代入那场与丧尸的战斗中，这么的孩子怎么能敌得过那些凶残的丧尸……片刻后又想起来，孩原本是大一些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变得这么，原本又是个哨兵，那样来看的话，这一切似乎就变得合理多了。

    可宁承佑仍觉得不合理。

    就算孩是以大人的模样迎战，可是到底，他也只有十七岁而已，从年龄来算不过只是个青少年，按照哪国的法律来都属于未成年。未成年就等同于孩子。一个孩子，居然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凶残的丧尸，光是想想，就让他心疼得不行。

    孩彻底躺够了，用手撑着要起来，宁承佑将他扶着坐起来，往怀里又拢了拢：“就是那之后你才变成孩的样子的吗？”

    没想到孩摇了摇头：“是在那之间。”

    宁承佑呼吸一滞。

    也就是，孩在变的同时，还在承受丧尸的袭击，甚至在变以后，仍然要与丧尸战斗。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受这么多伤，怪不得第一眼见到他们时孩会是那副样子，明明已经处于强弩之末却还要强作凶狠主动向他们发动攻击，那时候孩恐怕早就在跟丧尸的战斗中耗尽了力气，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勉强撑下来，身体疲累到极点，精神也险些崩溃，本能地戒备所有靠近的生物。当时他都不一定能分清楚他们是人还是丧尸。所以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无差别地发动攻击。

    宁承佑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头一片酸涩，同时也感到万分后悔。

    他们为什么没有再去得早一些？

    为什么没有在孩最需要的时候赶到？

    如果他们能早上两天，孩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伤了？也不用一个人躲在满是丧尸尸体的屋子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进行防备，身体和大脑撑到极限，只差一点就要全线崩盘。

    他用颤抖的手抚摸孩的脸颊，拇指碰到孩下巴上那个伤痕：“这也是那时候伤的吗？”

    “是在我解决掉第一波之后，”孩，“我想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结果被一只丧尸钻了空子，它一下子扑过来，咬了我一口，不过我最后还是把它给解决掉了。”

    孩自己没有察觉，宁承佑却听出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有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好像是在：我在那种情况下还是成功把丧尸给干掉了，看我多棒。

    太棒了，值得夸一夸。

    宁承佑目光微沉，语气却很真诚地夸奖道：“辰辰这么厉害呀！”

    孩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但被夸了以后眼睛明显亮了一点，终于愿意和宁承佑对视了。

    “辰辰，”宁承佑想问他疼不疼，又觉得自己是在废话，怎么可能不疼呢？

    正想着，他忽然灵光一闪：“辰辰，你变之前是受了很重的伤对吗？”

    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仍然乖乖点头：“对。”

    “有感觉到头疼吗？”

    “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宁承佑：“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刚才我就这么想了，辰辰之所以会变，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受了重伤，身体和精神域骤然遭受重创，所以才变成孩的模样，”宁承佑大胆猜测，“这就相当于一种保护机制，等他恢复了就会慢慢卸去，他也才能从孩变回原样。”

    孩听得似懂非懂，显然没听明白。不过秦堰听明白了，仔细思考了一下：“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也没有类似的记录。不过现在我们什么都还不清楚，所以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你的法听起来不无道理，但还需要回去检查过才知道是否正确。”

    宁承佑：“也对，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就在这时，他余光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刚刚同样昏过去的Tiger。宁承佑抬手把它拎起来，心地放到孩身边：“给，你的精神体。”

    孩摸了摸Tiger顺滑柔软的毛，对他：“谢谢。”

    宁承佑刚想不客气，结果被旁边的程越抢了先，见孩抱着Tiger，程越好奇地问：“精神体不是大多应该待在精神域里吗？你的怎么放在外面？”

    孩摸着Tiger的头：“我精神域受创，不开了，它进不去，只好一直待在外面。”

    “不开了？”宁承佑皱眉，“怎么回事？”

    宁承佑虽然猜到他的精神域肯定出了问题，但没想到居然连开都开不了，看来孩精神域受损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孩：“不知道。”

    他皱起眉，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能感觉到它，但是进不去，一想进去就头疼。”

    宁承佑将掌心覆上他的额头：“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孩：“从变以后开始。”

    宁承佑：“以前也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没有，”孩，“以前进出都很容易。”

    宁承佑：“那头疼呢？头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孩：“不是，头疼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一直存在。”

    看来他的头疼跟这次精神域受损关系不大，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域一直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所以才会持续性头疼。

    程越忧心忡忡地问：“头疼肯定很难受吧？队长能治吗？”

    宁承佑揉了揉孩的头：“我是可以治，不过得先回去查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现在他的精神域不开，我也没办法下手，还需要等待时机。”

    他们正着，车突然停了下来。

    宁承佑问张北：“怎么了？”

    张北回头：“他们找到歇脚的地方了。”

    车厢里的人对视一眼：“我们要下去吗？”

    宁承佑想了想：“不急，我还有问题想问辰辰，你们要是想下去就先下去吧。”

    程越爱凑热闹：“那我也留下来。”

    明晓举手：“我跟你们一起留下。”

    他们俩不走，严简和秦堰也选择留下来。宁承佑几乎哭笑不得：“行吧行吧，那我们就都不下去了。”

    他摇摇头，让张北去跟许潮生那边声招呼，他们在车上休整一下，等会儿就下去，张北应了声“好”，随后便下了车。

    等再度把目光转移到孩脸上，宁承佑发现孩正盯着自己，似乎仍在等待下一个问题。

    食指敲了敲膝盖，宁承佑如他所愿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之前的基地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