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听话的小朋友不给糖吃(假的)

A+A-

    如果是从一般的孩子口中听到“基地”这个词,宁承佑十有八九会觉得对方指的是某些动画片里的地方,或者是他们自己和伙伴的“秘密基地”,总归都只是朋友幻想中的产物,跟现实不怎么沾边。

    可是从辰辰嘴里听到这个词给他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在他还以为对方是孩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辰辰的与众不同,孩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一直对别人抱有戒心并且还把枪当成玩具,从这样的孩那里听到的“基地”,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辰辰的这个秘密——孩不是孩,反而是个十七岁的青少年。

    这样的话,那个“基地”所代表的含义就更加有待商榷了。

    宁承佑早就想问孩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可惜碍于孩一直不怎么想回答的样子,才拖到了现在,这次总算能问个清楚了。

    宁承佑:“你是从基地出来的吗?”

    孩:“是的。”

    程越插嘴:“基地是你家吗?”

    孩看起来有些困惑:“家?”

    程越嘴快道:“就是你和爸爸妈妈以及其他亲人待在一起的地方。”

    “我没有爸爸妈妈和其他亲人,”孩,“基地,不是家,我没有。”

    他这话完完全全只是为了表达字面意思,并不夹杂一丝一毫的私人情感,是认认真真地在回答程越的问题,陈述自己的情况,语气很平和,眼神也很平静,就好像没有父母没有家在他那里根本算不上大事。这大约是他长久以来的生活灌输给他的观念,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在座的各位听完他的话,却少见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宁承佑一时也不出话来。

    孩这副样子分明是从来就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家人的爱,也从来没有过家。因为没有拥有过,所以对它没有概念,根本不明白它是什么,更不会去想要得到,只有这样,他才会如此坦然地自己没有。话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但者这样想,听的人却无法产生同感。

    宁承佑也没有父母,可他从被很好的叔叔阿姨收养,分化成向导以后又由国家直接培养教育,从到大身边的人给予了他足够的爱与关怀,让他得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在他眼里,有没有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家”其实并不重要。

    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孩是绝对没有享受过他的这种待遇的,要不然怎么会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越抓了抓头发,主动向孩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孩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他的话,也根本不懂她为什么道歉,但出于礼貌还是:“没关系。”

    程越于是更不好意思了:“你不用……不用这么快原谅我,让我先好好反省反省。”

    孩:“哦。”

    他们俩的思路不在同一条线上,互相都不明白彼此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因为程越良好地态度和孩惜字如金的回应,竟也奇迹般地进行了一番对话。然而宁承佑此时没有心思关心这段对话有多神奇,他全身心都悬在孩身上。

    他忍不住对孩:“辰辰既然没有家人的话,那可以把我,把我们当成家人。”

    孩抬头望望他,没有拒绝:“可以。”

    抱着孩的手紧了又紧,宁承佑勉强使自己恢复正常,暂时压下汹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快进到下一个问题:“既然这样,那辰辰,和你一起待在基地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我们待在一起,还有管理者、教官、和医生。”

    这种构成在一些夏令营军训活动中很常见,但宁承佑不确定孩口中的那些称谓是否真的代表他们的工作,他不认为有这么简单。

    “这些人平常都做什么呢?”

    “管理者和教官负责训教,医生负责我们的身体情况。”

    “分别有多少人?”

    “管理者四十个,教官二十个,医生一个。”

    “像你这样的有多少人呢?”

    “数量不固定,平均大概有四百人。”

    这个比例似乎不太正常,四五百人的地方,怎么会只有一个医生?又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管理者?宁承佑皱了皱眉,接着问:“那你们平常都做些什么?”

    孩:“训练。”

    宁承佑刚想顺着问训练的内容,但回想起孩刚才杀丧尸动物时干脆利落的身手,觉得自己兴许已经算了解了他们平常的训练内容。

    “你在基地待了多长时间?”

    孩:“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那里。”

    宁承佑:“其他人也都一样吗?”

    “有的是,”孩,“也有些人中途离开,之后又补充进新的人。”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宁承佑在脑海中过了几个自己印象中的国外搬出来的“基地”,没有一个可以跟孩描述的重合。

    难道是新建的?

    可是孩自己从记事开始就待在那里了,明它应该已经建立很长时间了才对,不可能是新的。

    难道是秘密基地?

    宁承佑对那些传闻中某些国家设立的秘密基地有所耳闻,其中虽然少不了夸大的成分,比如这些基地其实偷偷地正在研究找到的外星人的尸体,复制外星人的基因给地球人……但除去这些部分以外,他对基地本身的存在还是相信的。至于道消息是那些基地研制出的病毒并撒向全人类借此来消灭劣等人类,这种故事听听就行了,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那孩会是从那些基地里出来的吗?

    他无法确认。

    宁承佑:“你这个基地有名字吗?”

    孩:“就是基地。”

    宁承佑哑然:“基地就叫基地?跟Tiger一样有趣。”

    孩体会不到他的感受,两人对有趣的定义显然也有出入,宁承佑直起身子:“这个基地,是谁创建的?”

    见他坐正,孩也学着他的样子坐起来,不再倚靠他的肩膀,想了想,:“不知道。”

    宁承佑也觉得他应该不知道,像孩这样的,在基地里估计也是少言寡语,一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根本没有心思关心别的事情,如果基地的创始人有意隐藏自己,那他不清楚也很正常。

    接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要问了。

    他解开了自己的一部分疑问,又增添了更多问题,脑子一时有点混乱,直到明晓开口了一句话。

    她一直在沉默着旁观,冷不丁冒出一句:“队长,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是在审问犯人?”

    听她这么,宁承佑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孩,后者仍坐在他腿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臂弯脱离出来,此刻睁大眼睛望着他,两人面对面,表情都有些严肃,再加上之前一问一答的情形,看起来确实像是在审讯。

    而且瞧孩的样子,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

    宁承佑在心里大喊冤枉。孩好不容易愿意跟他坦白,他只不过是想趁机问清楚孩的情况,怎么就突然变成审讯现场了?

    他明明是想借此拉进距离,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隔得更远了。

    宁承佑连忙搂住孩,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他盯着孩的眼睛话——孩的眼睛总是让他很容易心软——告诉孩:“辰辰,别听她瞎。”

    “我不是在审你。我们只是在聊天,我想请你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已。”

    “作为交换,如果你对我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问我。”

    孩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宁承佑松了口气,又隐隐感到挫败。看来辰辰对他依旧没有太大兴趣,连好奇都不带好奇的。

    不过转念一想,孩这种性格,本来就是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的,他并不是独一份,这么一想,他也就释怀了。

    没事儿,反正这才几天而已,孩对他还不算熟悉,这种表现很正常,等他继续努力,一直陪着孩,早晚有机会让孩把他当成特殊的那个。

    严肃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张北跑过来催他们下车,宁承佑抱起孩往落脚地点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辰辰,刚才你从车上跳下去,是为了找Tiger吗?”

    没想到孩却否认了:“不是。”

    “那是为什么?”宁承佑问,“当时可把我吓坏了,那儿那么多丧尸动物,你一跳下去,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孩脸上难得浮现一丝尴尬,转瞬即逝却被宁承佑看了个结结实实:“是因为我……变了。”

    宁承佑了然:“因为你发现自己突然变回去了?”

    孩:“对。”

    估计是孩发现自己忽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骤然在他们面前暴露,有些混乱,正好Tiger跳了出去,他也就跟着跑了出去。

    “那Tiger为什么跑?”

    “它太大了,”孩,“在车厢里恢复的话,空间不够。”

    宁承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车,跟Tiger原本的体型对比一下,发现的确如此。那么大一只白虎突然出现在他们车厢里,只怕会直接把他们挤出去。

    宁承佑:“你知道你昨天晚上也变回去一次吗?”

    孩:“本来不知道,但早上听你的时候猜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化,衣服,没来得及换,”孩,“不是故意的。”

    宁承佑一愣:“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件衣服而已,破了就破了,只要你没事儿就好。”

    孩身上裹着他的外套,长得盖住膝盖,露出一截腿,白皙的脚踝上红肿的痕迹格外显眼。宁承佑觉得自己心脏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细微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他指着孩的脚踝问:“刚才跑出去的时候,腿疼不疼?”

    孩下意识缩了缩脚:“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一般的孩在这时候都该哭着喊着要安慰要抱抱了,他却自己不疼。

    究竟是真的不疼,还是习以为常到可以直接忽略呢?

    宁承佑猜是后者。

    他用玩笑的语气:“辰辰,不实话的朋友要罚一天不可以吃糖哦。”

    孩转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宁承佑接着问:“真的不疼吗?”

    孩眼睛不自觉向下看,绷紧嘴角,半晌终于道:“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宁承佑追问。

    孩点点头:“嗯。”

    宁承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能让孩出“这一点”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他信守承诺,给孩一颗糖,然后去问秦堰要来医药箱,算给孩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