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一直到临走的时候，宁承佑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孩这个问题。同时他还被另一个问题给困扰了。

    这时候他才体会到上学的时候向导生理学书上写标记对人所造成的影响很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确实很大。

    主要表现在方方面面。

    第一次临时标记时间太短，他还没什么感觉，再加上孩在那期间多数时间都保持着孩童的模样，精神力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几乎为零，然而紧接着的第二次加深标记以后就不一样了。

    随着第二次标记完成，他发现自己对孩的关注更上了一层台阶。因着两人建立的精神连接，他本来就能随时随地感知到孩，可那种只是被动的，并非他的主观意愿。可自从第二次标记以来，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孩的动向，有时是有意的，在孩去洗澡，去拿东西的时候，他会在一旁看着，防止出什么问题；有时则完全是无意的，他只是单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想做，视线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孩身上，大脑开始不自觉地同步记下孩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孩在目不转睛地看电视的同时，抬了一下手，吃了一块饼干，又喝了一口水。

    奇怪的想法浮上心头，宁承佑看着看着，就开始无意识地想——电视有那么好看吗？他怎么不看看我。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我要他看我干什么？

    宁承佑惊觉自己这个想法有点过于奇怪了，行为也同样怪异。本来一开始在辰辰还是孩童模样的时候，他仅仅是出于对朋友的关爱，以及对辰辰遭遇的同情，和对辰辰本身的喜爱，才对辰辰多加关怀。可是自从知道辰辰实际上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时不时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时候，他渐渐的，就开始转变自己对孩的看法，尽量让自己以平等的态度来看待孩，尊重孩的意愿，把对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大人来对待。

    可是自从他有了这个意识，并且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事情却逐渐滑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宁承佑意识到他对孩的关注度超出了寻常范围，无法再拿什么朋友之类的借口来解释——哪有朋友连对方看一集电视喝几口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啊——但让他想，一时半会他却也没法儿想出什么答案来给自己做解释。

    自己本身的问题加上孩提出的，两个不算难的难题让宁承佑狠狠伤了一回脑筋，没等他挨个分析出个所以然，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时间走到七月初，一号的时候他们没听见动静，宁承佑按兵不动，继续追踪每天按时上下班固定路线的原西林，到了二号，“惊喜”就突兀地砸到了他们头上。

    二号上午九点整，在宁承佑目睹原西林踏入将军办公室十五分钟以后，将军把他叫了过去，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通知他：“西林明天要回去祭拜父母，正好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算算路线，你们俩同路，不如就一起去吧。”

    宁承佑看了原西林一眼，后者眼中闪过一起惊诧，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他便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什么任务？我们一起出城？”

    将军点了点头：“没错，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不明朗，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份助力，万一遇到危险，你们互相帮忙，走得也会轻松些。”

    宁承佑还没开口，就听见原西林道：“多谢将军关心，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麻烦宁队长。”

    “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将军，“我不是了吗，有个任务给他，正好你们同路，所以可以一起走。”

    原西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宁承佑却眼尖地看见他动作隐蔽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看来他是真的很不想跟别人一起走。这个表现从侧面佐证了宁承佑他们的调查。

    如果不是心里真的有鬼，他怎么会这么坚持一个人？

    可惜不管原西林再怎么不愿意，他也讲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能让将军收回成命。宁承佑则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一比一加上一票中立，最终由将军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们一起走。”

    宁承佑趁机跟将军提其他人也要跟着去的事，将军听了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们只是一个因为任务聚集起来的临时队，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了这么深的感情，干什么都得一起去，看来你这个队长当的很不错啊。”

    “感情深厚谈不上，”宁承佑没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上次也确实让我们之间培养出了一些默契，属于磨合期吧，磨合得还不错。再了，我们上次任务不是没有完成吗？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们大家都挺想趁着这次机会完成任务证明自己的。”

    将军大手一挥：“年轻人有这份心是好事，行，那你就还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宁承佑：“好嘞。”

    宁承佑：“那程越……”

    程将军笑了笑：“这子在家反正也待不住，你就还把他带走吧，让他出去锻炼锻炼。”

    宁承佑：“行。”

    程将军想起来什么：“这回把严简也带过去，省得他再自己悄悄追过去。”

    宁承佑忍笑道：“好，我回去告诉他。”

    他们俩聊了一会儿，原西林被晾在了一边，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差。

    宁承佑余光看到他望了好几眼表，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接着就等将军与宁承佑的谈话暂告一段落的时候立马提出：“我要回去收拾东西，先走了，将军再见。”

    将军：“去吧。”

    原西林走后，宁承佑也很快告辞，走之前听将军嘱咐要好好保护原西林。

    他道好，然后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等到原西林所做的事情东窗事发以后，将军会不会后悔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宁承佑无法去想，也没有途径可以猜，他连自己的都没弄明白，更何况是别人的，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没想到答案，也就放下了。

    等回到家里，他分别给队员们发了个消息：“明早八点，出发。”

    发完以后他就把通讯器扔到了一边，转身习惯性抱住了孩。虽然少年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他举起来，但他还是不死心，搂着孩强行转了一圈：“明天就要出发咯！”

    还好作为一个精神力与体能都达到S级的向导，他基本能跟同等级哨兵的力量持平，再加上孩现在的身高严格来算比他要矮一厘米，抱着并不吃力。

    不但不吃力，在心理因素的加成下，还挺轻松的。

    高兴也来得莫名其妙，他抱着孩，旋转的过程中始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孩也回望着他，绿眸会话似的眨了眨，接收着他传递的喜悦讯号。

    这让宁承佑一瞬间恍惚地以为，他们并不是去潜伏探查真相，而是去蜜月旅行。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当作自己无意义的幻想，转瞬之间就抛到了脑后。

    确定要一起走，宁承佑连夜收拾好自己和孩的东西，同时嘱咐最近一直维持原来模样的孩：“辰辰，等明天出去，可能得先委屈一下你，变成朋友的样子。因为我们不确定原西林是否见过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样子。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孩对此表示理解：“好。”

    倒是宁承佑自己觉得这样对孩来有点儿残忍，毕竟人家才刚刚恢复没多久，还要被迫维持着自己不熟悉的样子，多少有点儿强人所难。

    “不然这样吧辰辰，”宁承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他面前的时候，你就变成朋友的样子，等他看不见的时候，比如晚上睡觉啊，到时候我们一行人肯定不能都睡同一个房间或者帐篷，那时候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变回来啦，怎么样？”

    孩其实压根没有什么要求。他以前被派出去执行一些自己都不懂的任务、在基地里训练、被试药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感受，他是被当作武器来培养的，和基地里那几百个哨兵一样，武器不该有自己的思想，不被允许拥有情感，同样也不会有喜好。

    哪有人会关心一个武器喜欢什么？

    所以他向来不提要求，不是不敢，而是不会。换个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无欲无求了。

    如果不是遇到宁承佑，这样的情况显然还会持续下去，可现在他遇到了，事情就开始渐渐滑向另一边。

    茶色的瞳孔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望着他，孩从中轻易地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十分清晰，就像是把他整个人印上去了一样。借着这双眼，孩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

    终年拢着淡淡薄雾的脑海拨开云雾，身边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清楚，淡淡却又不失存在感的信息素轻轻环绕着他，仿佛一个已经成型的拥抱，他还闻到了一丝熟悉的，不属于宁承佑的来路不明的味道，和宁承佑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俨然已经成为了密不可分的整体。

    很长时间没有等到回答的宁承佑注意到他的眼神逐渐放空，赶忙出声：“辰辰？”

    孩回过神，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嗯？”

    他想起来宁承佑的问题，略微思考之后回答：“可以。”

    宁承佑没反应过来：“什么可以？”

    孩：“在他面前的时候不变回来，找时机变回来。”

    宁承佑松了口气：“只要你同意就好。”

    “就是委屈你了，”宁承佑心疼地抱抱孩，“你放心，我已经用最快速度揪住他的尾巴，解决问题。”

    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