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腌酸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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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这兔崽子惹的祸。昨个我正割草呢, 一眼没注意到,这子就把草垛给点了,大风一下子就把火刮起来了, 火就往西边窜过去了!我这一大家子人差点没被这兔崽子烧死了!”

    王老二一手薅着王三虎的头发, 一手拎着个笤帚, 狠狠地往王三虎的屁股上抽, 王三虎疼得龇牙咧嘴,扯着嗓子哭嚎。

    “这子我家也不要了, 你们把他送去挖矿吧,为了给这混蛋玩意儿平事儿,我家口粮都没了,一家老都要活活饿死了!我也不活了, 直接跳进井里死了算了。”

    王老二媳妇抱着王八虎,拽着王四虎和她家的两个闺女, 坐在村口井边哭嚎撒泼。

    王八虎年纪, 也跟着娘亲一起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脸哭得埋了巴汰的。

    王四虎和王家的两个丫头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知道啥叫丢人了,他们仨被自家爹娘强拽了过来, 此时倒是没哭, 只是臊得不敢抬头,一直低头看脚尖。

    “行啦!别了,哪孩子还下死手的,你再给坏了!你后悔的那天。”董大壮家离村口最近, 最先听到了声,赶紧过去拉架。

    虽然董大壮因为王家人放火这事还在气头上, 但也见不得王老二这么孩子。

    当爹的人,就算是跟儿子再怎么生气,也没像王老二这样往死里一个孩子的。

    “他放的火,不他谁,就因为他,我们全家都得去挖矿!你看我家这一大帮的,才多大啊,这要真去挖矿了,我们全家都得死在那!”

    王老二见董大壮出手阻拦了,也不继续追王三虎了,开始卖惨装可怜。

    “先不管火是谁放的,就这火烧起来时,你咋就不知道喊人一声呢。你家人怕被火烧死,别人家人就不怕啦?”

    “火烧起来时,自己倒是先躲起来了,赵老大一家差点被这火烧死,赵婶子现在还在炕上发颤呢,叫魂都叫不回来!你家昨天还脸上门去?”

    王老二卖穷哭惨的做派并没得到董大壮媳妇高氏的同情,反而让人更加瞧不起,一个老爷们,一点担当都没,出了事就把孩子和女人推出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高氏是个为人十分豪爽的女人,她话向来直来直往,为人热情,好抱不平,村里的女人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金氏跟她的关系尤其好。

    董家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朴讷温厚、爽直豪放的性子,在村里是孩子们的崇拜对象,充当着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王。

    作为三个孩子王的亲娘,高氏话还是很分量的。围观的村民听完高氏的话,对王老二这人就多了几分看不起,刚刚升起的同情心,也立刻消失了。

    “别他娘嚎了,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嚎丧呢!”王老二见自己卖惨装可怜这招不好使了,就又抡起了笤帚,追王三虎。

    “别他娘了,完犊子玩意儿,就知道孩子!”董大壮被王老二这反反复复地闹剧惹得心烦,一脚踹在王老二的屁股上,给他踹了个大前趴。

    “你家补偿我们六家点粮食,这事就算了了,你也不用去北边挖矿了!”

    董大壮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虽然外形彪悍,但内心柔软。昨天让王家人去挖矿也只是人在气头上的气话罢了。

    王老二一句话得没错,那就是他家要去挖矿,很可能全家都得死在那。

    现在在北边挖矿的,都是在老家犯了事的,一个个穷凶极恶的,挖矿时都得拿铁链子栓上,王老二这怂货,去了那龙潭虎穴,肯定得被人欺负死。

    董大壮虽然看不上王老二,但瞅他家的那一帮孩子也确实可怜。毕竟一个村子住了快半年了,咋样也不能真把他们家撵走。

    王家人虽然可恨,但也没可恨到让他们一家子去死的地步,所以董大壮算给王家人点教训,让他们家长长记性,然后就赶紧把这破事了了。

    秋天这么短,大家伙都着急开荒呢,谁工夫天天跟他们家扯皮,那闲功夫还不如多开两亩荒地呢。

    多种点粮食多好,尤其是自家还三个大子,一个个比自己都能吃,就算是吃纯糠的馍馍,每个子不就菜也能吃四五个。

    董大壮每天都愁得要死,半大子吃穷老子。

    “我家的粮食都被你们拿走啦,哪还粮食赔你们啊?”王老二被董大壮震慑住了,不敢不赔,只敢怂怂地表示不满。

    “也不让你家多赔了,我们昨个在你家拿的东西就把你家放火这事抵了!以后你家在村里消停点,要是再起什么幺蛾子,就直接从村子里滚出去!”

    王老二还想啥,被董大壮狠狠地瞪了一眼,吓了一激灵,赶紧点头同意。

    “也别在我跟前儿卖可怜了,赶紧滚犊子。”董大壮见王老二同意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也就懒得跟他继续磨叽了。

    王老二见事情解决了,孩子也不了,王老二媳妇也不嚎了,一家子赶紧起身,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董大壮解决了王老二一家,就把其他五家的男人喊到了一起,算六家一起分粮食。

    昨天董大壮扛回家的黄豆,一点都没动呢,直接就从屋子里拎了出来,其他人家也把昨天在王家拿的东西拎到了董家。

    “我家还搬了他家四把椅子呢,这粮食我就不要了,你们五家分吧。”

    黄豆腐家虽然林子被烧了,损失了三十多棵树,但是这些树暂时也用不上,烧了也没多心疼,反正王老二家已经受到了惩罚,黄豆腐也解气了,自家也不缺粮食,拿了四把椅子也就够了。

    “那四把破椅子值啥钱?你家要是没椅子,等哪天我得闲了,给你做几把不就得了,粮食还是得一起分,咱们六家平分。”

    董大壮家虽然缺粮,但从来不无缘无故占别人家的便宜,他虽然是不吃亏的性子,但也从不仗着自己身体壮就欺负人,是个很原则的汉子。

    “那就给我分点黄豆吧,剩下的杂粮面我就不分了,用这四把椅子抵了!”

    董大壮都这样了,黄豆腐也就不继续推拉了,但确实不太想要王家的杂粮面。王家的杂粮面掺了太多糠麸皮了,自家人不爱吃,喂驴儿还可惜,黄豆腐就算卖个人情,把这些杂粮面送给他们五家。

    六个老爷们都是实在人,分粮分得十分和谐。谁家粮食分得多点少点也都没话。

    赵老大因为差点被火燎了,后来又被王家人了,大家都挺同情他的,分粮食时就把剩下的零头都给他了,也算是抚慰一下他那受惊的心。

    王家的事了了,大家又可以继续开荒了,黄家人把石头捡完之后,就赶着驴儿拉着铁犁开始翻地,把长在地里的草根全都翻出来。

    秋天的土地土层松软,翻起来要比春天时省些力气,碰到灌木根的地方,就抬起犁杖直接越过去,黄家新开的三亩多地,被反反复复地犁了两遍,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全部犁好了。

    黄豆腐和金氏牵着驴儿拉犁杖,黄豆芽带着两个孩子捡草根,地犁完了,草根也捡干净了。

    这回捡草根,黄豆芽可没咋累到,主要是因为她耍了个聪明,用一根尖头的粗木棍扎在草根上,然后再把扎在棍子上的草根扔进筐里。

    了这带尖头的木棍后,黄豆芽捡草根就不用弯腰了,而且还不脏手。

    黄豆芽在老家时见到过别人用这招捡牛粪,她受到启发,想着这尖头棍子既然能捡牛粪,那肯定也能捡草根。回去削了根棒子试了试,发现还挺好使。

    黄豆腐嘴上嫌弃着自家妹“懒人花招多”。转头就把这一招分享给了全村,逢人就跟人家这都是自家妹想到的,自家妹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伶俐,就想为妹妹博个好名声。

    前一阵子,王老二媳妇黄豆芽是个厉害泼辣的姑娘,可把黄豆腐气坏了。

    黄豆芽对此不以为然,但黄豆腐却始终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黄豆芽做点什么好事,黄豆腐就赶紧出去嚷嚷,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自家妹的点。

    上回黄豆芽编的腰带和这次想到的尖头棍,都被黄豆腐反复跟村里人絮叨,毕竟好不容易个给妹改善风评的机会,必须好好把握。

    其实村里人对黄豆芽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尤其是村里的那帮孩子。

    黄豆芽常赶着驴车往山上去,碰见孩子上山,只车上空地,都会捎上一程。还经常告诉孩子们山上哪里好吃的,若是碰见哪个孩被欺负了,也帮着出头,还主动跟孩子招呼,对他们的态度很和蔼。

    村里的女人们,大部分都不信王老二媳妇的话,毕竟金氏在女人堆里可是混得相当好了,相处得久了,大家对黄家的事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大家也都知道黄豆芽是啥样人了,在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心中,黄豆芽都不算是个大人,就是个丫头,丫头嘴厉害点啥不对的,厉害的丫头,嫁了人才能管住一个家。

    关外对于好媳妇的要求从来都不是三从四德,而是会管家,能把一家老的吃喝安排明白,能攒下钱就是好媳妇,谁管你嘴厉不厉害,架猛不猛。

    黄豆腐作为一个大男人,对女孩子的要求还是受老家习俗的影响,始终觉得女人还是得温柔贤惠。所以他才拼命地在村里重塑妹的形象,就怕耽搁妹找个好婆家。

    黄豆芽对自家大哥的良苦用心也是知道的,心里还是蛮感动的。大哥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整天跟个长舌妇似的,东家走西家窜地为自己正名,也确实是辛苦了。

    家里的三亩多荒地开完之后,黄豆腐就让家里人都待在家里歇着了。他自己则赶着驴车,带着铁锹和铁镐继续刨地里的灌木根。现在多刨点,明年春天就能少刨点,老天不辜负勤劳人。

    因为老王家的一把火,现在黄家的驴儿都没草吃了。黄豆腐每次赶驴去地里,还得从家里拉两捆野草,给驴儿牙祭。

    黄豆腐主外,金氏自然就主内了,家里的冬菜还得靠她着手准备了。关外的冬天异常漫长,要是备不够菜,一家老就得躺在炕上挨饿。

    关外这边习惯把白菜腌成酸菜吃,金氏也入乡随俗,跟孙大娘问了酸菜的腌法,算回家尝试一下白菜的新做法。

    腌酸菜还是挺简单的。撕掉白菜外层的破叶子,洗干净后控干水分,把洗好的白菜整个摞在大陶缸里,一层白菜一层盐。

    齐腰的大陶缸一共装了八十多颗大白菜,大缸被堆得满满登登的。

    等把白菜都放进缸里后,再找一块大石头,把石头刷洗干净,直接压在白菜上,等过个二十多天,就可以吃到酸溜溜的酸菜了。

    金氏又搬出来一个跟灶台一般高的陶缸,在缸里腌了一缸的芥菜疙瘩咸菜,

    芥菜疙瘩是金氏在老家时每年都要腌制的,一家人过冬少不了它,虽然味道也没多好,但要是冷不丁吃不着了,反而想得厉害。

    金氏腌菜用的盐全都是粗盐,买这些盐用的是朝廷给发的“盐本”。

    关外的人每次去买盐,都必须要带着盐本去,了盐本,盐的价格就便宜,粗盐八文,细盐十五文,跟县城卖的价格一致。

    朝廷规定一人一年三斤盐,不论男女,也不论老少,只按户籍上的人头算。

    像黄家这种五口之家,一年可以买十五斤的便宜盐,这十五斤盐若是用完了,要还想再吃盐,就得花钱买正价盐了。

    所以在关外,盐本也是可以交易的。像董家这种子多,盐吃得多的人家,就可以跟那些用不光盐的人家买盐吃。

    村民们私底下交易时,除了按照盐本上的盐价给人家钱之外,还要额外给人家点添头,半斤粮食或是两三个鸡蛋就行,总之得让人得到点好处,不能让人白帮你忙。

    跟黄家一批过来关外的移民,他们的盐本都是在六月份时才到手的,五月时,朝廷会重新统计户籍上的人口,然后按照户籍上的人口数发放盐本。

    黄家的盐本到手时,他家在县里买的盐正好都吃光了,正靠着黄豆腐换回家的大酱熬日子呢,正价盐实在是吃不起。

    黄家的盐消耗得快是原因的,除了人需要吃盐外,驴儿偶尔也得吃点盐。

    驴儿偶尔吃些盐可以改善一下口味,提高驴儿的食量。长时间不吃盐的话,驴儿容易吃不下东西,还可能会脱毛,甚至会生病。

    驴儿吃食吃得少了,自然也没力气了,干活也就干不动了。像黄家驴儿这种一年中大半年都要卖力气的情况,必须得吃好喝少,就算是人不吃盐,也不能断了它的盐。

    黄家给驴儿喂盐时,一般都是把粗盐化成盐水,洒在草料上,时候也将盐磨成粉,拌在驴儿吃的豆饼和糠麸皮里。

    一些钱人家会将粗盐制成盐砖,吊在驴棚上,任驴儿马儿随意舐食。不过这种奢侈的喂法,黄家肯定是学不来的。

    因为用盐量大,所以黄家买盐时都是五斤五斤的买,这还没过年呢,就已经买了两回盐了。

    这回家里又腌了不少咸菜,新买的盐也用得差不多了,过年之前,剩下的五斤盐也得买回家了,不然都没法过冬了。

    不过好在黄豆腐走街串巷认识了不少人,家里的盐真吃光了,倒也找得到人去买便宜盐。

    毕竟像老黄家这么舍得吃盐的人家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家的菜都做得很清淡,生怕菜做咸了,不心就把饭吃多了。

    在地上冻前,黄豆腐把从菜园子里收上来的萝卜、白菜都放进了地窖中。

    关外的地窖都是挖在屋子外面的,地窖上面除了盖木板外,还要放好几层草挡风寒。下一次地窖,就要折腾好一会儿,所以每次下地窖都要多取些菜。

    去地窖取一次菜一般就要拎一筐上来,吃完了再去取,所以黄家的菜再往地窖里放时,就是半筐萝卜半筐白菜那样放的,中间放点野草挡着,取起来也方便,直接拎筐就行。

    冬菜入了窖,酸菜和芥菜疙瘩也入了缸,地也上冻了,黄家人在关外迎来了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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