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下大酱 ·
这个冬天, 莲花山村的媳妇们好像跟商量好了似的,扎堆生孩子。
这些人中,跟黄豆芽家有往来的, 就有五户人家, 黄豆芽这个冬天没少送下奶礼。
这么多娃娃一起长大, 黄豆芽都能想象得到, 等过两年的,村里肯定得老热闹了。
这些跟灵芝年纪相仿的娃娃们, 以后肯定得整天招猫逗狗,长成村里新一代的狗都嫌。
黄豆芽都有点同情董家的大黑了,村里就它这一条狗,但是却有一茬又一茬狗都嫌的娃娃, 也不知道大黑嫌不嫌得过来。
“媳妇,你信不信, 咱村新生的这几个子, 肯定有叫冬生的。”
黄豆芽刚送完一份下奶礼回家,袄子还没来不及脱, 赵晟就贱兮兮地凑过来了。
“我信,我可老信了!杨老七他家孩子就叫冬生。”黄豆芽白了一眼自家男人,敷衍地道。
“那咱村新生的这几个闺女, 是不是有叫啥啥花的?”
黄豆芽的嫌弃, 完全没有消赵晟想要唠嗑的心思,他得更起劲了。
“有有有,张家的闺女要叫梅花。”
“我厉害吧!这都能猜到。”赵晟一脸骄傲地道。
“厉害,厉害, 你可太厉害了。”
黄豆芽一边拖鞋上炕,一边敷衍道。
这几天下雪, 路上的雪来不及清理,黄豆芽被憋在屋子里五天了,整天跟着男人大眼对眼,唠嗑唠得都腻歪了。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孩子可以逗着玩,黄豆芽真想象不出来,这日子得咋熬。
黄豆芽现在终于搞懂关外人如此自来熟的原因了,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只要在路上碰见了,就会很自然地一起走,而且还能唠一道,估计都是在冬天憋着了。
“媳妇,你大力要是娶媳妇生孩子了,儿子得叫啥?”
“叫大强!”
“你咋知道的?”
“董大嫂的呀,董大哥老早就想好孙子名了,孙子叫大强,孙女叫大妞。”
黄豆芽往悠车里一看,见闺女睡得正香,脸红扑扑的,应该还能睡一阵。
“董大哥可真会起名。”赵晟一脸的嫌弃。
“你还有脸董大哥,你还不如人家呢,人家起码给孩子起名能分清子和闺女,你起那破名,不是西瓜就是香瓜,也不怕咱闺女长大了恨你。”
黄豆芽可没惯着男人,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短。
“咱闺女跟我好,才不会恨我呢。”赵晟有些心虚,挠了挠头,声地辩解道。
黄豆芽懒得继续跟男人瞎掰扯,从柜子里拿出了针线笸箩,开始给闺女做鞋子。
这一冬,赵晟闲在家里,可以照看孩子,黄豆芽这才脱开身,可以消停地干点活。
灵芝这个冬天被她爹带着,很快就学会了扶墙走,刚过完周岁生日,就已经可以离开大人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满炕走了。
等开春了,就能放她下地满村跑了。所以黄豆芽才要抓紧给孩子做鞋子穿。
“手!手!”
灵芝白天睡觉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拽着她爹的手,让她爹给她演手影。
这个冬天,赵晟一直在家里哄闺女玩,作为一个闲不住的人,就连哄孩子都哄出了花样,一到晚上,就给孩子表演手影戏,逗孩子开心。
冬天,外边滴水成冰,西北风呼呼的,黑的又早,吃完饭,没事干,除了讲老套的不知讲过多少遍的故事,实在没有好玩的,赵晟就给闺女表演起了手影戏。
赵晟是个会玩的,手影戏更是演得出神入化,充满了巧思。
有时是单手,有时是双手,有时还要拽着媳妇一起,在油亮子灯前做着各种动作。
手掌手指并用,变换着动作,一会儿像鸟架,一会像兔儿吃草,还有驴子拉磨等。
虽然看手势不像,但映射到墙上就像极了。
鸟的嘴一张一张的,等着大鸟喂食;兔子的耳朵一摇一摆的,蹦蹦哒哒地,栩栩如生,很招灵芝喜欢。
等到狗子和黄念武过来串门时,灵芝就会兴奋地拽着爹爹的手,让爹爹给两个哥哥表演。
灵芝这爱显摆的性子,跟她大舅十成十的像。都外甥像舅,没想到外甥女也能跟她大舅那么像。
黄豆芽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讲给哥哥嫂子听,逗得金氏哈哈大,而黄豆腐不仅不害臊,还很骄傲,第二天就给外甥女送来了一大盆的水豆腐。
闺女的要求,赵晟向来是全力满足,他整天没事干,也乐得陪孩们玩。
赵晟立马下地,去屋外把窗板挡上,屋里立马就暗了下来,再在屋里点上油亮子,在灯前表演得十分卖力,瞬间得到了三个孩子的欢呼声。
黄念武和狗子兴奋地在炕上直蹦跶,灵芝是个人来疯,也跟着一起蹬腿挥手,三个娃娃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这一年的数个冬夜,灵芝都是看着这样的手影戏,在笑声中睡着的。
二月初一这天,出正月的第一天,一向喜欢睡懒觉的黄豆芽却一反常态,早早就起身了。
因为今天是女人们约定俗成要下大酱的日子,新一年家里的大酱好不好吃,跟今天的豆子烀得好不好,有很大的关系。
关外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大酱,久吃不腻,有些人家几乎顿顿都离不开
关外人一年不吃肉能活,离了大酱可就活不下去了。
关外下大酱是很讲究时间的,一般一年中有两次做酱的时间,一次是腊月,一次是二月初。下酱的时间也是要十八或廿八这两个时间。
黄豆芽将早就挑好的黄豆放入水中发泡,这些豆子个个都圆润饱满,泡好的豆子,全身胀大,很快就将豆皮撑破了。
将豆皮挑出,把豆子清洗干净,然后放入锅中加水烀。
烀好的豆子呈红色,越发红,明豆子越好,这样做出来的酱就会香。
烀好的豆子要用木棒杵碎,这是个相当费力气的活,自然要找男人来干。
男人们除了卖力之外,一点不敢抱怨,媳妇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媳妇指东,他们不敢往西。
倒不是这帮老爷们多听媳妇话,实在是他们被念叨怕了。只要他们敢在杵豆子时稍有抱怨,就会被媳妇念叨一年。
等大酱酿好后,女人们就会以大酱味道不好为由,向这帮懒爷们发难,埋怨他们当时不卖力,不然酱不会这么难吃。
每吃一顿酱,就要被数落一次,再豪横的汉子也经不住啊。
将杵好的豆子放在木板上用力地摔,做成一个个酱块。舍得钱的人家会买些干净的草纸,将酱块包好,在草纸外面缠上线,防止草纸裂开。
不舍得钱的人家,就会拿出去年晒干的大片南瓜叶,用南瓜叶包裹酱块。
将包好的酱块放在屋里的棚板或柜顶上,屋里暖烘烘的,能使酱块发酵,待到四月十八前取下酱块。
刷净酱块上的绿毛,掰成块入缸,一层酱渣一层盐,再加入水,天天日晒耙,缸上边蒙一层纱布,防止风把灰和杂草叶子刮进缸中。
要是讲究一点的人家,为了讨吉祥、辟邪,还会在酱缸沿上还系上红布条。
一个的酱缸,为何会让村里的女人们使劲浑身解数呢?
那是因为,下酱是女主人的一件大事,谁家的酱好吃,会被大家称赞,这样的名誉,自然值得女人们拼尽全力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日晒,酱色变得深红,酱香气味浓郁,就可以吃了。
即使原料和做法相同,每个人下酱的味道都不一样,做得好吃的,香味诱人,做得不好的,甚至会发臭、生蛆。、
做酱的好坏是对农家女人持家技艺的考验。
一年一缸酱,从夏吃到冬,吃完了这一缸酱,就又到了新一年下酱的时候。
豆子烀好,第二天就迎来了龙抬头,黄豆芽一大早就把猪头卤上了,等到了中午,切了三份,一份给娘家送去了,剩下两份给了赵甫和六丫。
“李叔,我听外村人,咱们这边又要有移民过来了,你知道咋回事不?”
天刚转暖,黄豆腐就恢复了豆腐买卖,刚从外村卖豆腐回来,驴车都没卸,就直奔李家去听事。
“咱村没地方了,移民不往咱们这边来,哪个村子有地方,他们就往哪去。”
李富贵正在清理猪圈,冬天时,他家两头老母猪前后脚下崽子,一连下了两窝猪羔子。
他家把猪羔子一直养在屋里的炕上,猪羔子被养得十分壮实,炕都要放不下了。
现在天暖了,李富贵算把猪圈清理干净,把猪羔子放出来。
“这些移民从哪来的啊?咱镇上都满人了,咋还往这迁人呢?”
黄豆腐在外村也听了,但这帮人一问三不知,就是有人雇他们挖地基,至于雇主是谁,他们是全然不知的。
“是从河套那边搬过来的,年前我就听人,河套那边的人要移过来,我还当他唬我玩呢,河套人那么有钱,咋可能往咱这穷地方搬呢,没成想,还成真了。”
“听朝廷给他们补了不少钱,他们那的人本来就有钱,现在肯定更有钱了。”
李富贵停下手里的活计,站在猪圈门边,跟黄豆腐闲聊了起来,语气中掩不住地羡慕。
“他们住在河套,那可是能种稻米的地方,那边的旱田也比咱这肥啊,家家好几垧地,肯定有钱啊。”
黄豆腐这些年接触了不少人,对于住在河套的人,也是有所耳闻。
这边的百姓,对河套人的印象,全都是地多有钱,还能种稻米。
“那他们因为啥搬家啊?”
黄豆腐这才反应过来,这事不太对啊。那么好的家不住,河套人咋会想不开搬家呢。
“好像因为要修大坝,放水时能把他们那块全淹了,所以朝廷才让他们往出搬。”
听完李富贵的话,黄豆腐很是震惊,虽然服了两年的徭役,也知道是为了修运河,但他万万没想到,运河竟然要修这么大,直接把河套地都淹了。
这个规模的工程,实在有些超出黄豆腐这个老百姓的想象,直接把他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