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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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能透过露出来的空隙匆匆看一眼,但见鞋头尖尖的,尺寸比他的至少了两圈。

    萧廿看了沈元歌一眼,沈元歌顺手将柜子门关严,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唔,”萧廿揉揉她的头发,“那我走了。”

    沈元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有点呆,点头哦了一声,反正萧廿丝毫没从她脸上看离愁别绪,哭笑不得道:“就这样?”

    沈元歌幡然醒悟:“你还没吃早饭,我去…”

    萧廿眸色微沉,把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胛,道:“不了,赶时间,你在家里好好等我。”

    沈元歌嗯了一声,突然又从他双臂间脱身出来:“哎你等等。”

    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头的竹盘里抓了两把东西,迅速用帕子包好给他,道:“我和祝衣做的糖瓜和杏仁酥,路上吃两块,不然空着肚子骑马容易晕。”她着取出一颗糖瓜来,塞进他嘴里。

    饴糖的甜味从嘴里化开,萧廿笑笑,低头亲了她一口,和着清甜舔舔她的嘴唇。

    沈元歌送他出去,萧廿翻身上马,又俯下身握握她的指尖,声音有些低沉:“你乖乖的啊。”得到回应,才奔着东方天际露出一点鱼肚白的方向纵马驰远了。

    沈元歌目送他的背影逐渐变,缓缓舒出一口气。

    ...

    藩军里萧廿和他带的兵一直充当的是前锋的角色,用云南王的话来,萧廿天生将才,一身铁血,身上还带着其他年轻男子都没有的迅猛的冲劲和狠劲,但这股劲不会横冲直撞,永远是有条不紊的,连带着他的军队也像一只从高手手中离弦的强弩,不管敌人是多坚厚的铁甲,这支箭总能迅速寻到要害,破背而出。

    可这位雷厉风行的将才在行军北上的第三天黎明时却勒住了马。

    他要找一旁跟着的副官,结果一扭头看见付岩那张瓜兮兮的脸凑上来,铠甲都遮不住的傻气,和他的目光一对上,马上变身摇着尾巴等命令的忠犬,笑道:“三哥,有事您话。”

    萧廿喉咙里的话转了个弯儿:“有。”

    付岩眼中迸出跃跃欲试的光辉。

    他和张恒一块当上了萧廿的左右副,虽然从私人情义上讲是他和萧廿更亲些,可秉性使然,这孩子实在是太瓜了,以至于很有些没心没肺,相比而言张桓则谨慎周正的多,是以有事的时候萧廿更多还是找张桓来办,他顿了顿,对满怀期待的人道:“你把张桓给我找来。”

    付岩:“……”

    待到张桓来了,萧廿问他:“昨晚白老先生赶到中军了?”

    付岩一听来劲了,在后头叫:“这事我也知道,怎么不直接问我!”

    萧廿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按回去:“别闹。”

    白老先生单名潜,是个江湖谋士,虽然身份和姓氏一样是介白衣,来头却不简单——长渊阁阁主的长兄。

    大昭走到这份儿上,许多官员都没听过长渊是什么,但是倘若放在乡野市井人家,去某一处茶楼里点上一壶热茶听书嗑瓜子,就会发现长渊这两个字在众多传奇话本中绝对是排的上号的。

    两百多年前改朝换代时长渊出来过一回,玄甫之乱时出来过一回,利用庙堂外四海中铺天盖地的人脉网,把海内太平的时日提早或奠定了少几十年。

    当然这话是茶楼中的瞽目老头拍着惊堂木的,下句也是——出于乱世,隐于太平,朝廷保社稷,长渊安乡民。

    作为阁中的嫡系子弟,这位白潜老先生据传上知天下知地,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还带着个术精岐黄的孙女。

    朝廷上的正经政客一般都不怎么相信这种带着江湖野气玄里玄乎的传,可见到真人之后,却不无惊恐地发现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若不是长渊选择支持裴肃,即便藩军以迅雷之速拿下西南数省,也无法兼顾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冥顽暴民,使之处处归顺。

    虽然这位身被白袍胡子一大把的白先生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没正经的糟老头子。

    张桓应是:“王爷对他十分礼遇,昨晚洽谈到半夜。”

    萧廿道:“现在应该已经去后军了罢。”

    正如传言,长渊不上战场,不理军政,乱世中方会使出长目飞耳安抚四民的好本领,何况此番来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并一枚黄毛丫头,刀都扛不起来,断不会冲上前线送人头,十有八.九是跟在军后,待一处战事落定,便同新派文武官员一起安定彼处乡民,免得前头战事未平,后院起火。

    张桓笑道:“可不,早上才去,昨天晚上一干谋士如临大敌,现下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萧廿略一挑眉,调转马头,撂下一句:“你先替我看着这里。”便径直往后军的方向驰去,张桓没反应过来,身边带起一阵风,转头只瞧见他一溜扬尘的背影,愣道:“人家只负责‘料理后事’,老三一个冲前锋的紧张什么。”

    付岩挠挠后脑勺:“可能三哥也有后事要料理料理?”

    张桓一个爆栗磕在他脑门儿上:“净胡话。”

    萧廿骑着马往后走,沿路碰上不少军官,自觉把称呼换成了“少将”,前头还加个“燕”,先前还鄙弃他是山匪出身的倨傲将领态度也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反转,亲的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脸笑的像个面瓜。

    萧廿心中厌烦,策马加快速度,不做停留地在蜿蜒藩军边上飞驰了过去。

    粮队后面吊着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厢朴素的有些穷酸,拉车的马也偏于精瘦,但体态灵活有力,骨线流畅,落蹄轻快,想是不凡,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江湖隐士久了,坐骑脸上也带着淡然之态,看见萧廿驱马靠近,也只是撩了撩眼皮,继续波澜不惊的拉着破车往前走。

    倒是车夫注意到他,吁了一声,停了下来,施礼道:“将军。”

    萧廿颔首,目光放在了马车上:“老先生在里头?”

    他甫开口,声音传进车里,里头便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异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车底的磕碰声。

    车夫笑道:“是呢,将军有事见先生么?”

    一车一马相继停下,萧廿身下的马蹄刨了两下,而后陷入静默,他对着车子停了半晌,扯过缰绳,将马朝着车子的方向偏离一些,向车夫以目示意,本想不用了,不料“不”字才出口,一句清清脆脆的女声便传了出来,带着点不耐烦:“谁呀,一大早的惹人清梦!”

    话音未落,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探出头,本还皱着眉,不料才掀开车链子,便对上了萧廿的眼睛,话尾顿时咽进肚子里,呆住了。

    萧廿眉目无波,坐在马上,冲她略一欠身:“抱歉,扰了。”

    他驱马离开,那姑娘仍保持着手握车帘的姿势,直到车中有人叫她,才堪堪把目光从他背影拔下来,撤身回到座位上。

    她旁边坐着的白衣生见状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道:“白姑娘,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白露恍然回神,僵硬的眼珠左右动了动,才松了口气,转脸就对着仿若入定的老头子嘤嘤嘤,“大父,都是男人,怎么咱们阁子里就没这么好看的?”

    白潜懒懒掀了掀眼皮:“臭丫头,人沈姑娘还在这呢,少现点儿眼行不行?”

    唔,那个坐在白露旁边,穿着白衫白靴,腰间配着蹀躞带,头发利落拢起来做生扮的,可不就是沈元歌。

    白露轻哼一声,以示对祖父的管教的不服:“实话!你那些徒弟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尤其是老五!”

    她就是被那没眼色的老五缠烦了,才抓住白潜出山的机会跑出来的。

    白老先生把胳膊肘往后一枕,斜靠在车厢里,另一只手捋了缕胡子,念佛一般慢悠悠道:“没办法,谁让阁中所有的风流倜傥都集中在老夫我一个人身上了呢。”

    白露:“……”

    你还知道自称老夫。

    她不理他,扭头去找沈元歌了:“元歌,你们甘宁还有没有长得好看的伙儿,给我认识认识?”

    沈元歌哭笑不得,白露眼睛眨巴的十分诚挚,手指向车外:“比他好看的有没有?”最好见一面就能让老五那个跟屁虫知难而退的那种。

    沈元歌诚实的摇头,没有,她家萧廿最好看。

    白露突然哎呦一声,后面假寐的白潜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空心骰子,朝着她的后脑勺就扔了过去。

    白露气的一鼓腮帮子,就差扭头冲他呲牙了,转脸却见那老头儿手一缩,开始呼噜。

    沈元歌笑出了声。

    白露只得再次宽宏大量的不和他计较,拉着沈元歌的手预备咬耳朵,指尖触到她右手掌心时,却顿了顿,将她微蜷的手指掰开瞧了瞧,道:“元歌,你这手纹有点乱呢。”

    旁边熟睡的老先生搭话了:“我瞧瞧。”

    白露无语凝噎,瞅着车顶将沈元歌的手心转向他。

    白潜微微眯眼,嘶了一声,道:“丫头,你的命格是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