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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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人的来信中得知星涟恢复了神志, 从渊欣喜若狂。
当初星涟坠楼后昏迷不醒, 大夫能保命就是奇迹,后来她苏醒,虽然人傻了, 他仍感到庆幸。毕竟一个傻妹妹也比死妹妹强。当时楚家和郗家都请了许多名医看诊, 先帝也派出御医院首席医官瞧过了,多少名贵药材土法偏方用上都没有起色, 大家已经做好了她傻一辈子的准备。
一个傻子对家族没有任何帮助,她被楚家放弃了, 又被母亲带去了郗家。
后来从渊与楚家决裂, 母亲那边也不怎么靠谱,他索性把星涟从外祖父家里偷偷带了出来。可当时他刚封爵建府, 仆婢都是新人, 他又长时间不在虞京,怕她被恶仆欺负。把星涟托付给桓肆, 实乃无奈之举, 谁知到头来他也没有好好保护住她。
桓肆在私函中将星涟在冷宫半年多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并未有只言片语替自己开脱,甚至等他回去可以脱了龙袍,让他揍一顿出气。从渊曾是桓肆的伴当, 两人一起长大,情谊堪比亲兄弟,以前没少过架。可现在他是皇上了,君臣有别, 从渊当然不可能真揍他一顿,况且那也不全是他的错。
他已经将星涟从冷宫带出来,发誓会好好照顾她,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从渊姑且相信他不会再次食言。
密函中还有一封星涟亲笔写的信,他一看那字迹就差点掉眼泪,除了她的,他没见过别人的字那么难看。
她在信里诉了自己清醒以来的遭遇,足足用了千字,道尽委屈和思念,他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娇憨可爱的妹面对自己撒娇。星涟天性活泼乐观,在冷宫里受过的苦都不觉得有什么,很快就忘了。
从渊觉得她虽然时候顽劣,但心性纯良,脾性又太耿直,容易得罪人不适合待在皇宫里。他给桓肆回了信,算回到虞京就接她出宫。
他很想现在就奏请回京,但斥候兵回报最近温塘关外突然多了不少生面孔胡人,洛夏今年开春以来一直蠢蠢欲动,就怕这些人是那边派来踩点的。
虽外族一般在冬天缺乏物资时才闯过边境滋扰抢掠大新平民,春夏两季很少冒险。但这地方战事常常来就来,并非固定,这个关头他不敢离开,只能再观察一段时间,确认边关稳定才能抽身。
星涟从桓肆手中拿到从渊的回信时欢喜得不得了,一连转了几个圈,兴奋得叽叽喳喳的像鸟儿。
她住在长乐宫要一个月了,桓肆还没见她笑得这么真诚灿烂过,不禁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就那两个哥哥,为着皇位之争又一直感情淡漠,甚至不惜下狠手想要置他于死地,他根本没机会体验他们兄妹之间这种有着血脉牵绊的手足之情。
从前他嫉妒任性刁钻的星涟有从渊这个好哥哥疼爱,现在却是嫉妒从渊被星涟如此信任依赖。
他虽身为帝王,身边却一个至亲也没有了,坐拥天下,却被无边的寂寞包围。他突然产生一种把眼前这个女孩的心从从渊那里抢过来的冲动。
桓肆在一边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眼底却是落寞。星涟不知他心中所想,此刻正为收到来自千里之外的书信和礼物而开心雀跃。
楚从渊给星涟的回信单独装在一只精巧的木雕盒子里,用油布包了几层,保护得比呈给桓肆的书函都严密。
她开盒子,拿起面上的信封,等不及看盒子里其他东西,先看信里写了什么。
从渊远没有她磨叽,信中只有短短一百多字,道尽对妹妹的思念和关怀。
“星涟吾妹,展信安。接尔手书,情意拳拳,如亲见尔,吾至感厚谊深情。知妹已无大碍,兄甚以为慰。吾兄妹暌违经年,兄至以为念,奈何战事缠身,未能归乡探望。待为兄驱逐胡虏夏人,当与尔团聚,尔当静待吾归。
今尔病体初愈,望珍摄自重,衣餐增适,动定咸宜。诸唯珍重,皮之不存,毛岂附焉,来日方长,亟望珍重。
匣中随信赠尔之物价值甚微,将意而已,望妹心喜之。
珍重,勿念。——兄从渊”
星涟把信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几乎快把每个字都背下了,才恋恋不舍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好好保存起来。再拿起木盒子,看哥哥给自己带了什么。里面附了纸条明,这是早就收集好的,并非临时找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惦记着给她准备礼物,哪怕她已经没有意识了。
盒子用沉香木制的,表面雕着精细的花纹,内部一尺见方,分成许多格子。格子里分别装着许多形状不规则、晶莹剔透的彩色石头,大的超过拳头,的只如拇指肚,有的圆润光滑,有的棱角尖锐。
温塘关附近有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戈壁石滩,从渊最初过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有许多玛瑙玉石,想到星涟喜欢这些外表漂亮的玩意儿,便时不时去捡石头。一年下来积攒了不少,从里面精挑细选出来这么一盒,这次随信一起给她送回来了。
此外还有一把羊角做柄的金鞘弯刀,上面连着带红蓝宝石的金链子,是从流寇头领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一同送给她做装饰品,必要时也可用来防身。星涟爱不释手,直接把它挂在腰带上。
在皇上身边本不可随身携带利器,别武器,就是指甲剪也不能有。星涟不懂规矩,但桓肆看她很喜欢,便也由着她没什么。皇上自己都默许她不用守宫规,江德彦就更不敢多嘴多舌去提醒她了。
收到从渊的回信后,星涟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连带着桓肆在她眼里也没那么可怕了。两人日日为伴,现在星涟已然习惯了待在他身边,而且心态越来越轻松。
跟着桓肆,吃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她算是占了个大便宜。
星涟睡在洗心阁里,一般早上起床洗漱用早膳后就到承乾殿读书练字,等桓肆下朝回来。而紫云只负责伺候星涟,星涟不在洗心阁的时候,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日星涟离开不久,紫云喂完鱼食后又扫完兔笼子,正在给兔子们喂食青草时,只听身后吱吱呀呀作响,竹篱笆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开了。
“美人你回来了?”星涟每天都在皇上那里用过晚膳才会回来,她白天都很少见到她了,紫云诧异地转过头,却见一个年轻女郎一边推门而入,一边四下量。
那女子衣着扮和别的宫女不一样,衣裙的料子看上去名贵多了,一身珠翠也不是宫女能拥有的。但她依然梳着未嫁女的发式,显然不是后宫里的妃子了。
她妆容较浓,不过五官明丽冶艳,倒也衬得起,扮出来是个少见的美女。然而她举止骄矜,表情神态也颇为倨傲,看向紫云时,眼里透着对下等人的蔑视,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裙摆拂过路边的花草叶尖,不可避免地被露水沾湿了,她提起裙子,皱着眉朝紫云走过来。
紫云没见过她,见她靠近了,缓缓站起来,以为是哪个贵女,慌忙又行了个礼。现在好多人想把闺女往后宫塞,这宫里出现几个郡主县主重臣千金什么的也不是稀罕事,反正不管怎么样对方身份肯定比她高,行礼不会有错的。
“哎,洗心阁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似乎对这里熟稔得很,也没想知道紫云是谁,直接道,“皇上不是一直不许动这里吗?”
紫云惶恐不已,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女子见她脸上怯生生的,不耐烦地撇撇嘴,又:“长乐宫几时来了这么个愚笨畏缩的丫头,怎么伺候得好皇上?这个江德彦,真不知道是怎么管事的。”
她瞟了眼紫云,转身径自走向洗心阁敞开的门。紫云见她不经同意乱闯,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嘴里“哎”了一下,丢下兔草追上去拉住她。
“姑娘,此间主人不在,您怎可不经允许进入……”
紫云一句话还没完,那女子脸一沉,扭腰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巴掌扇到她脸上。紫云根本没想到她会人,这一下又十分用力,她毫无防备之下被得跌坐在地。
脸上火辣辣的,自从到了星涟身边,她已经很久没挨过,都快忘了耳光是什么滋味。这女子如此凶悍跋扈,唬得紫云挨了还不敢作声,流着眼泪浑身发颤。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阻拦起我来了?怎么江德彦没告诉你应该怎样做一个好奴才吗?”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睛瞪得牛一样大,厉声喝斥道,“你敢对我无礼,当心我告诉皇上,剁了你的手!”
“可是……可是皇上了,这、这里,不许外人进去……”紫云不敢再拦,委屈地哭着解释,“奴婢也不知道姑娘是谁……就这样放你进去,只怕皇上会怪罪下来……”
“外人?我怎么就成外人了?”女子闻言眯了眯双眼,抱臂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紫云:“你刚才‘此间主人’,又是怎么回事?洗心阁空置了这么多年,莫非现在突然有人入住了不成?那人是谁?”
这栋阁楼离皇上寝居最近,她也曾想搬进去,但求了很久他都不准。里面有很多瑾贵妃生活过的痕迹,桓肆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现在怎么就破天荒准许别人住进去了?
“是……是水生公公,江总管的徒弟,姑娘有什么问题,大可去找江总管。”紫云不知此女底细,自然不会把星涟的真正身份交待给她。
这个消息让她怒火中烧,脸色一下子就青了,揪住紫云衣襟尖声道:“你什么?皇上让一个太监住进洗心阁?!他凭什么?”
她离宫月余,回来见洗心阁修葺一新,本以为皇上是特地为她做的,谁知答案狠狠了她的脸。莫非她为皇上作了那么多牺牲,在他眼里还比不过一个太监吗?
“那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做奴婢的又无权置喙……”紫云嘟囔着,也不知道这女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突然跑到这儿来发疯。
女子像是被紫云这句话踩了痛脚,脸色更加难看,丢开她,扬手又是一耳光:“贱人,我这就去找江德彦问清楚,要是你了假话,我剥了你这身皮!”
她忽的转身大步走出去,像一阵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狂风。
紫云擦干眼泪,咬着牙站起来,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欺负过自己的人踩进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