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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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玉彤挨完后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普通宫人住的都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房间, 她沾了母亲的光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屋子。她自觉挨了很丢人, 却舍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给一个平凡的民间男人。

    夜里常玉彤爬起来,在房梁上搭了一根绳索, 又故意弄出很大动静, 引来隔壁屋的宫女敲门,然后踢翻垫脚的凳子佯装要上吊自尽。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重物倒地的声响, 察觉到不对劲,合力撞开门, 见常玉彤正悬在绳子上剧烈挣扎。她凳子踢早了, 宫女们力气又不大,撞开门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短一些, 被她们救下来之前, 她差点真的把自己吊死了。

    宫人们夜里不敢去惊动正在休息的皇上,第二天早上才把常玉彤寻死腻活的事报告给江德彦。

    常玉彤的极端做法已经丝毫唤不起桓肆的恻隐之心, 只会更加觉得她烦人, 连见都懒得见她一面。乳母的恩情, 他已经用帮她养老还清了。而这些年即使不喜欢也纵着常玉彤,又帮她找好婆家,出高额嫁妆, 桓肆也不认为自己还欠她什么。

    现在她又闹了这么一出,桓肆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她留在宫里。他让江德彦传口谕,常玉彤若是愿意出嫁,便依之前所言帮她筹备婚礼嫁妆, 若是不愿,就送她去皇家寺院为她娘念经祈福。

    她大好年华的女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寺院生活的清苦,只得哭着答应了。

    可是又过了一天,长乐宫的人才发现常玉彤失踪了,整个长乐宫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怀着对皇上的恨和对星涟的妒忌,趁夜偷跑去了万和宫。

    “你的确定属实?”太后听见常玉彤的密报,惊讶得从椅子里直起身来,倾身逼近她,“你皇上在长乐宫豢养男宠?你知不知道,造谣污蔑皇上,可是——死罪?”

    常玉彤本是大着胆子来找太后告状,准备把水生拉下,但太后声色严厉,浑身气势压得她瑟瑟发抖。

    但想到她现在已经被皇上厌恶,又没了娘,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又鼓起勇气以头抢地:“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还把昔日先皇的洗心阁改装了给他住,每日形影不离,长乐宫所有人都知道啊!那个水生名义上是江德彦的徒弟,可他什么也不做,只陪着皇上玩儿,还有宫女和别的太监伺候他,就是主子也没他逍遥……奴婢也是担心皇上被奸佞之徒蒙蔽,做出有失一国之君体面的事来……到时候,被人诟病的就不止皇上一个人了,只怕娘娘也难以幸免……”

    她一口气不歇地把提前编排好的讲出来,额头埋在地上,不敢抬眼看太后。皇上是太后养大的,他的德行如何,关乎太后是怎样教育他的。他的名声有了不可挽回的瑕疵,她的养母也难辞其咎。

    桓肆从就懂事,礼让两个哥哥,不争不抢,因此太后把他当亲生的带了很多年。直到六年前太子离奇死亡,桓律又多次暗示很可能是桓肆做的手脚,她才渐渐与他生出嫌隙。

    后来桓律桓肆兄弟相争,桓肆胜出得登大宝,太后一度害怕他加害唯一的孙儿,把楚月河接到身边来护着。但看他这一年来依然对她尊敬若生母,且治国能力也不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都已经接受了他,她也就开始动摇,准备认命了。

    他们两个始终是亲兄弟,既然已成定局,他日见到桓律便劝他们俩和解,一家人和和睦睦共享天下才是道理。

    然而这次得到桓律的消息,却是他已经结识了角戎王子,算先把家眷接走,再共举大事,夺回江山。

    所以最近太后正在为这事烦忧,从母亲的角度,她实在不希望他们再斗来斗去,最后不管哪方胜出,对国家对他们自己都不是好事。要是落个两败俱伤,更怕周边虎视眈眈的外族乘虚而入。

    正在这个纠结万分的时刻,这个宫女又来给她灼烧的心上加了一把火。

    皇上宁愿宠信阉宦,也不愿意多亲近自己的后妃,至今连子嗣都没有一个,传扬出去是多么大的丑闻?若是致使皇家无后,对大新朝而言更是天大的罪过。

    “你刚才,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太后指着常玉彤喝问。

    “叫、叫水生……是江德彦的徒弟……”常玉彤这时候开始怕了,想到她这次来告状可能有的后果,不禁瑟瑟发抖。

    “水生?”太后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前两天那个过度美貌的太监,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人确实有惑乱人心的本钱,要是他自己是个不安分的,煽动皇上乱来,定是江山之祸。

    这里的侍人已经被太后屏退,太后静默良久,常玉彤只听得她粗重的呼吸,就像以前她娘被她气着呼吸不顺发出的那种声音。

    “这个人……留不得……”太后眼神骤然变暗,咬牙道,“江德彦这个该死的,竟然敢把这种祸害送到皇上身边!他也真是活到头了!”

    “母后!万万不可插手此事。”

    此时珠帘一阵晃动,常玉彤一抬头,见一个神仙妃子般耀眼的美人撩开帘子走进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太后。

    想来这就是那位传中皇上少年时和腾王争抢过的楚月河吧?果然国色天香,也难怪皇上看不上皇后和别的妃子了,也就是那个水生的容貌能与她一较高下。不过要是水生就是可惜投错了胎,若转性为女儿身,或许还会比腾王妃更胜一筹。

    楚月河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常玉彤,但她方才显然是偷听了她们二人的对话。

    “母后,儿臣以为,那个惑乱君心的水生必须留下!而且我们不能反对皇上宠信他。”她握住太后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如是。

    太后瞪大眼,声音拔高几度:“你什么?你疯了么?”

    “母后,您应当为我们的宇儿考虑呀!”楚月河语重心长道,“只要皇上没有子嗣,哪怕将来二郎事败,咱们宇儿也是唯一有皇家血脉的儿郎。皇上仁慈,到时候就算不愿意留我们夫妻的性命,也不会杀了他唯一的侄儿的!他没有孩子,将来只能过继桓宇。”

    见太后震惊而犹疑,楚月河继续劝:“而且,皇上现在得民心是因为他是明君。如果有一天他亲人远贤臣,成了昏君,我们二郎自然会得到更多人的拥护,有高力王子和他背后的整个角戎相助,取而代之易如反掌。”

    常玉彤心脏怦怦直跳,腾王妃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没有避着她,也太放肆了吧,莫非她不怕自己的野心被皇上知道了吗?

    “你……你让我想想……”太后像是被楚月河的想法吓着了,坐回椅子里,抬起手疲惫地支起额头。

    楚月河跪在太后面前:“母后,您听儿臣一句劝,不要对桓肆抱希望了,他毕竟和您没有血缘关系。二郎不比桓肆差,要不是楚从渊从中作梗,如今这天下应该是我们的。难道您不希望看到您的亲儿子如意吗?”

    太后长叹一声,闭上眼对她摇手道:“罢了,哀家管不了这么多,随你们自己去折腾吧,皇上那里,哀家也当不知道就是了。哀家现在只希望你和宇儿平安离开,和律儿一家团聚,其他的,看老天爷吧。”

    “多谢母后!”楚月河动了太后,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候才看向仍伏跪在地的常玉彤,“母后,她怎么办?”

    太后了个哈欠,扶着腰站起身,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哀家困倦了,要休息,你自己看着办吧。”

    楚月河目送太后离去,转身来到常玉彤面前,和颜悦色地对着她笑道:“常姑姑,你今天到万和宫来,有人看见吗?”

    “没、没有,奴婢很心,皇上不会知道的……王妃娘娘,奴婢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您让奴婢走吧……”常玉彤浑身发颤,话都不利索了。

    “那就好。”楚月河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脸,对外面高声喊道,“汪曲,带你的人进来!”

    须臾汪曲带着两个手下颠颠地跑进来了,躬身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楚月河微微而笑,摸着纤长的尾指指甲,轻飘飘地:“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你们现在就把她带出去,送她上路吧。”

    “诺。”

    “王妃娘娘!不要!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出去……”常玉彤一张脸刷地变成死灰色,眼中充满了绝望,扑到月河脚下求她饶命。

    汪曲招了招手,跟在他后面两个太监马上上来堵住常玉彤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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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涟在紫云的辅助下,多次练习,终于把那种糕点学了个七八成,吃起来口感与正品很接近了。

    她给桓肆送了一份过去,桓肆受宠若惊,本来是给她玩玩发时间,没想到她还真捣鼓出来了,而且水准还不低。星涟亲手做的,他舍不得一次吃完,特地让江德彦提了个放满冰块的箱子来把它们保存起来。

    结果他走出承乾殿时却发现宫人们人手一个,都有得吃,得知原来他不是最特别的那个,顿时脸黑得像锅底。

    洗心阁的厨房里,星涟一遍又一遍地做着试验。她对结果一直不是很满意,做出来都送去给大家吃了,还让紫云送了一些去西宫的旧识那里。

    “美人,我觉得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呀,大家都好吃,为什么非得追求十全十美?”紫云捣着碓窝里的花瓣,不解地问星涟。

    星涟偏头一笑:“我要等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以前总我像猪一样只会吃,我要让他刮目相看!”

    紫云也笑:“您可是皇妃,想吃什么哪需要自己动手?当然只管吃就行了啊!”

    “将来我出了宫,总得有靠自己的时候吧?”星涟将盆里的糯米粉和上彩色的花汁,低着头道,“对了,以后你有什么算?你不是我家的丫鬟,我也不能把你带走啊!要不我去求皇上,给你也找户好人家嫁了吧,不要一直伺候人了。”

    紫云手里的臼杵当啷从手里掉落,转头看着星涟,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您要出宫?!”

    “对啊,皇上答应过我的,我哥一回来,就放我们兄妹团聚。”

    紫云咽了口唾沫,嘴角轻微地抽搐起来。她身份低贱,从不敢奢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想永远跟在星涟身边,那样就可以天天看见皇上了。

    可星涟走了,她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待在长乐宫了。上天何其残忍,让她恋慕上一个人,不但无法得到他,以后就连看着他也成了一种奢求吗?

    不,她绝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