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个鼎
明明是一句不耐烦的话,提及‘裴姐姐’三个字时,马澐的语气却温柔了许多。
宋鼎鼎偏过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脑海中不禁闪过‘月黑风高杀人夜’‘先奸后杀’‘后山埋尸’等一系列毛骨悚然的恐怖词汇。
早知道醒来后要面对师妹,她宁愿自己昏睡到天荒地老,最好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见门外那祖宗一副只要她不回话,就随时要强闯进来的模样,宋鼎鼎叹了一口气,精神萎靡的应了一声。
待她穿戴整齐,打开房门,便看见倚在红漆柱子上,甩着一张臭脸的马澐。
裴名让马澐照看宋鼎鼎,所以宋鼎鼎昏迷了多久,马澐便在门外守了她多久。
“快点走!若不是你,守在裴姐姐身边的人便是我,而不是那个死剑修了!”马澐阴沉沉道。
宋鼎鼎愣了一下:“死剑修你是,黎画?”
马澐脸色更难看了:“你知道黎画?”
她点点头:“听过。”
师妹有众多追求者,除了西海龙宫皇子的男三马澐之外,作者还着重写了拥有超高剑术,被誉为九洲第一剑仙的男二黎画。
这个黎画是美强惨男二的标杆,秉承着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原则,他为师妹挡刀子,替师妹饮毒酒,甚至因为救师妹,亲埋葬了自己最宝贵的玉阙剑。
可到头来,却只落得师妹当着玉微道君的面,对着他扔下一句:“你跟神仙府有关系,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不合适。”
关于黎画和神仙府的关系,作者并没有多做描写,只在后文中提到黎画曾与神仙府,签下过类似卖身契的合约。
在师妹用神仙府为由拒绝黎画后,黎画左眼流出一行泪水,从此与神仙府断绝了来往,一人流浪九洲,与师妹此生再未相见。
看到这里的时候,作为‘黎名’粉的宋鼎鼎心疼到直掉眼泪,终于理解到‘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黎画,宋鼎鼎倒是突然觉得不怎么紧张了。
既然师妹在祠堂没有杀她,便明她暂时
还有利用价值,又或者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才没有动。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当时师妹没杀她,现在再想下就不容易了。
如今她算是半个囚犯,玉微道君将她关在大长老府邸里,为防止她逃跑,必然会在她左人监视。
师妹聪慧,自然也能想通这一点。
马澐是师妹带来的客人,师妹若是真想杀她,绝不会大摇大摆让马澐来找她,不然她一死,师妹就成了头号嫌疑犯。
这样想着,她稍稍安心了些,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就在宋鼎鼎沉思着,与黎画见面该如何打招呼时,那素有九洲第一剑仙之称的黎画,正苦着一张脸跪在裴名身旁。
“无臧道君,在下已经把整个天门宗都翻遍了,但就是找不到混沌锁。”
黎画忍不住在心中骂娘。
要不是穷到没钱给他的玉阙剑做保养,他又怎么会跟神仙府签卖身契,还要以追求者的身份,常伴在这个堪比魔鬼一般存在的神仙府府主身旁?
跟了他大半年,黎画就一个感受:这无臧道君太可怕了。
谁能想到,那个名震三陆九洲的无臧道君,会隐匿气脉灵根,用障目幻术扮作女装,在天门宗蛰伏整整三年?
在这期间,天门宗竟无一人发现异常,就连那个修炼无情道的玉微道君,都被女装的无臧道君耍的团团转,甚至已有生出心魔的前兆。
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就是为了将神仙府的传世宝混沌锁,合理的送到天门宗里,让他们用混沌锁开启天门秘境。
传只要在天门秘境中找到七颗吞龙珠,即可召唤神龙,而善人可召唤出白龙救世,恶人则会召唤出黑龙灭世。
黎画猜测,想必是善人凑齐吞龙珠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他才会将混沌锁拱相让,届时等天门宗凑够七颗吞龙珠,他再夺走吞龙珠召唤黑龙。
都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无臧道君心思缜密,从未偏离过计划之中,甚至为获取玉微道君的愧疚和信任,硬生生抗下六十二下龙骨鞭,还被宋鼎鼎用铁烙在脸上烙了字。
这般重伤,便是神仙来了也扛不住,但无臧道君却只是养了半年就伤势痊愈,竟是恐怖如斯。
黎画默默在
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他装作沉思一番,出言试探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道君曾过那女子留不得,为何此次归来却改变主意,还替她挡下弑父之罪?”
他口中的那女子,指的便是宋鼎鼎了。
无臧道君早就知道宋鼎鼎的身世,之前没有迁怒大长老,现在更没有必要这样做。
所以大长老并不是无臧道君杀的。
而无臧道君之前还过要杀了她,见了面却因为宋鼎鼎突然告白就改变主意,甚至还轻薄了她,这不像他的作风。
本来这事跟黎画没关系,他只要做好他分内之事即可。
但他实在好奇,连龙骨鞭都硬生生扛下来的人,怎么会因为一句虚伪的告白和亲吻,便轻易改变了原计划?
他现在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飘着一句‘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奸情’以及‘我是不是找到无臧道君的软肋了’。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问出来,无臧道君不一定会回答,甚至还可能会因为他多嘴而罚他,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裴名正在烹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垂首细细把玩着捻在指尖的龙井茶叶,似乎并不在意黎画的试探。
就在黎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微微侧眸,斜睨着黎画道:“她和我曾是旧识。”
黎画像是挖掘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八卦一样,将脑袋往前凑了凑。
要知道神仙府遗世独立,已存世上千年,历届府主皆是神秘至极,但他们的身世,大多有迹可循。
像是无臧道君这般凭空而出,不论身世还是过去都如同谜一样的府主,千百年来还是第一个。
若是宋鼎鼎与无臧道君乃是旧识,那是不是明她知道无臧道君的身世和过去?
在将黎画的好奇心放大到极致后,裴名轻笑一声:“后来她变了太多,我不喜欢。”
这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令黎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臧道君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他们两个原是旧相识,因为后来的她,变得让他不喜欢了,所以他就把人家宋鼎鼎的全族给灭了?
那昨天亲她又算什么?
难不成,无臧道君又改变主意,喜欢现在的宋鼎鼎了?
黎画正要追问
,屋外不远处却隐约响起了脚步声,他估摸着应该是马澐带着宋鼎鼎来了,薄唇抿了抿,还是没再继续问下去。
其实裴名就暂住在宋鼎鼎隔壁不远处的院子里。
刚迈进裴名暂住的院,马澐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堂屋里。
宋鼎鼎跟了上去,她本是冲着黎画去的,进了屋后,视线却自动略过了黎画,直接落在了裴名身上。
大长老停灵期间,天门宗弟子皆是一身守丧的白衣,但独独裴名不同。裴名穿着薄柿色衣裙,鸦青色长发随意披散身后,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儿,不张扬也不过于低调。
纸片人到底和亲眼看到的不一样,当作者花费大量笔墨描写裴名的美貌时,她一眼扫过去,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女主很美’的印象词,却并没有多少代入感。
如今亲眼看到,宋鼎鼎只觉得,世上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准确表述出裴名的音容气质。
似是江东河里的一叶浮舟,寒冬积雪下的一支孤竹,又像是还未熟透垂挂在枝头的青柿子,清泠孤寂,远不可攀。
“你们两个出去。”
裴名淡如清风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还未走出一步,便听裴名道:“师姐。”
她侧过头:“啊?”
“你留下。”
宋鼎鼎不情不愿的停住脚步,眼看着黎画和马澐从自己身旁离开,只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到底是没来得及看清楚黎画长什么模样。
屋子里寂静无声,见裴名不话,宋鼎鼎踌躇片刻,也不知裴名想做什么。
等了一会,还是她先憋不住气:“师妹,我真的知道错了!”
裴名淡淡‘嗯’了一声,抬给她斟了一杯茶:“尝尝我煮的茶。”
这茶水煮的太浓,喝浓茶会导致交感神经兴奋、心率过快,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宋鼎鼎从到大没喝过一次浓茶。
她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势都作出去了,却听见裴名道:“这是你少时最爱喝的龙井。”
宋鼎鼎愣了一下,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原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喜欢喝浓茶。
浓茶闻着便觉
得苦涩,她品不来。
不过好歹是师妹亲煮的茶,怎么着也得接过来假装抿一口,免得让师妹觉得自己不给她面子。
这样想着,她便接过茶杯,装作享受似的呷了一口茶水。
宋鼎鼎正准备要夸上两句,一抬眼却撞上了裴名漆黑的瞳,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突然回过神来,裴名方才那句话的是“这是你少时最爱的喝龙井”,可裴名是在三年前拜入天门宗,又从何处来的‘少时’一?
难不成,裴名发现了什么,察觉到她是借尸还魂,所以才会故意用龙井茶来试探她?
宋鼎鼎额间冒着冷汗,中茶杯止不住的轻颤,放下也不是,继续端着也不是:“师妹,你这深夜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不过是想问问师姐,将混沌锁藏在了何处。”裴名轻描淡写道。
宋鼎鼎本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这转移后的话题,更让人心肌梗塞。
玉微道君便是因为还未找到混沌锁,她才能毫发无伤的站着这里跟裴名话。
若是她将混沌锁交出来,便相当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保障也交了出去。
宋鼎鼎卑微祈求道:“师妹能否宽限我几日,届时我必会将混沌锁的下落告知于你!”
好歹给她几天时间,容她想办法假死脱身,待到‘宋鼎鼎’死后,自然就是那混沌锁现世之时。
若裴名就是不答应她,那她也只能耍赖皮,反正要混沌锁没有,要命就这一条。
左右现在交出混沌锁都要死,死在谁里不是死?
但出乎她的意料,裴名既没答应也没否决,回答她的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瓷片。
她看着裴名弯下腰,随捡起一片棱角锋利的瓷片,脸色微微泛白:“就算你杀了我,我现在也不会给你。”
裴名笑了笑,将碎瓷片抵在自己腕大动脉上缓缓划动,棱角所过之处,血流不止:“混沌锁在哪。”
宋鼎鼎:“?”
深爱师妹的黎画和马澐都在门外,要是进来看到师妹满鲜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啊淦!
这难道就是传中的黑化病娇师妹吗?
救命!她好想逃!!!
“别割了!我,我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心脏也钝痛不止,眼眶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正一滴滴向下坠落。
宋鼎鼎愣了愣,抬一抹,脸颊两侧却是一片冰凉的泪痕。
为什么会心脏疼?为什么会哭?
又是那个狗屁系统搞的鬼?
她正要将爱系统揪出来质问一番,黎画和马澐却已经冲了进来,黎画看到裴名满鲜血,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的咂了咂嘴。
啧啧。难怪人家是神仙府主呢,无臧道君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流这么多血,他看着都觉得疼死了。
相对于黎画的淡定,马澐看起来像是个随时会炸掉的煤气罐,他撕下干净的衬衣,动作尽可能心的给裴名包扎着:“裴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马澐阴沉沉的口气,宋鼎鼎毫不怀疑,只要裴名伤口是她弄的,马澐就会像疯狗一样撕烂她。
她抢在裴名开口之前,有气无力道:“我带你去找混沌锁,现在就带你去!”
闻言,裴名对着马澐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头:“没关系澐儿弟弟,是我不心弄伤的。”
黎画学着裴名的口气,在心里阴阳怪气的念了一声‘澐儿弟弟’却差点没忍住呕出来。
马澐还整日与他拈酸吃醋的。
要是马澐知道眼前的心上人是个男人,还是那个一人屠魔域十城魔修的无臧道君,怕是连鞋都来不及穿,也要连夜卷铺盖逃跑。
在马澐给裴名包扎好伤口后,几人便在宋鼎鼎的引路下,摸索着走到了落座在大长老府邸东南角的猪棚里。
闻着猪粪难闻的气味,黎画的脸色有些难看:“混沌锁藏在这里?你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难怪他翻遍天门宗都没找到混沌锁,正常人谁会将这种宝贵的上古神器藏进猪圈里。
宋鼎鼎有些欲哭无泪,不走寻常路的人不是她,而是原主啊!
原文中玉微道君找了许久,都没有混沌锁的线索,直到有一天下了暴雨,雨水淹了猪棚,喂猪的仆人清理猪棚时,才发现了被雨水冲出来的混沌锁。
裴名自然不会进猪棚,而黎画和马澐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儿,更不可能跑进猪棚这种脏地方了。
所以,这个挖混沌锁的任务,
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宋鼎鼎身上。
宋鼎鼎捏着鼻子,面色艰难的朝着猪圈里走去,夜色太黑,她根本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只觉得脚底黏糊糊的,好像是踩到了猪粪。
她拿上铲屎的铁锨,强迫自己忽略掉脚下的踩屎感,依着自己记忆中里写的位置找去。
不知挖了多久,宋鼎鼎终于在猪棚里,挖出了一个木头盒子。
“我找到了!”
她兴奋的拿着盒子向外跑去,完全忘记了混沌锁是她性命保障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终于不用继续呆在臭烘烘的猪棚里了。
裴名挑了挑眉,看着她中沾满泥土以及不明混合物的木头盒子:“混沌锁在这个盒子里?”
宋鼎鼎点头:“但盒子上锁了,我忘记钥匙在哪里了。”
区区铜锁,自然难不倒裴名。
他看向黎画和马澐:“打开盒子。”
黎画不情不愿,马澐却已经伸从宋鼎鼎里抢走了盒子,毫不嫌弃上面脏兮兮的污泥猪粪,用自己的宝剑劈开了木盒子。
迎着月光,几人凑了上去,他们强行忽略掉扑鼻而来的猪粪味,有些激动的看向被打开了的木盒子。
只见狭的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本老母猪产后心理健康指导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