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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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鼎鼎其实是个有些内向人,但穿书之后,她觉得自己脸皮越发厚,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演技也是越来越好。

    她甚至感觉等自己回到现代,都可以考虑转行去横店当群演了。

    身旁少年穿着鸦黑色绫衣,柔顺垂下衣袖带着冰凉丝滑感,她攥得狠了,却是将布料都攥出了一团褶皱。

    见女娃娃像是受到了惊吓,他伸覆在她紧拽着袖口,白皙修长指轻轻握住她,安抚似捏了两下她掌心。

    “母亲。”

    他颔首作礼,不轻不重唤道。

    宋鼎鼎象征性地哆嗦了两下,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衣着华丽女子疾步走来,步步生风,似乎有些失了仪态“她是谁?”

    若不是少年刚刚喊了一声‘母亲’,宋鼎鼎见女子质问气恼神态,甚至以为女子是赶来捉奸出轨丈夫妻子。

    或许是太过激动,她裙角带倒了倚在红漆柱子上长镜,只听见‘哗啦’一声脆响,镜面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少年很少见到母亲这般失态,他皱起眉“母亲,这是我朋友。”

    他微微严肃语气,让龙族公主意识到了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冷静下来,叫翠竹先清理干净了脚下碎镜片。

    她站在原地看了宋鼎鼎好一会儿,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笑“姑娘,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怎么会来这座岛上呢?”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而宋鼎鼎一个都不想回答,索性就像来时那般,继续保持沉默。

    见她站在少年身后,露出半边眼睛,瑟缩地像是鹌鹑一样,公主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怜姑娘,原来是个哑巴。”

    宋鼎鼎“”

    不愧是母子两人,连出来话都如此相似。

    她没有像是对少年那般义愤填膺地自己不是哑巴,而少年显然也不准备对公主多什么。

    总之翠竹听见了她话,也知道她不是哑巴,过后肯定会跟公主交代此事。

    现在他刚认识朋友快要吓坏了,他要好好安抚她情绪,等到明天他再跟母亲赔罪便是。

    公主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愿在少年面前失了风度,随意客套了两句,让翠竹安排了膳食,便离开了他寝室。

    一走出少年院子,她便立即让身边仙子去天界传信。不管这女娃娃是不是哑巴,此事都非同可,她必须要让夫君回来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待到公主和翠竹都离开寝室,宋鼎鼎高度紧绷神经倏忽松垮了下来,她松开少年,看着被处理干净碎玻璃片,心中微微有些惋惜。

    她还想试一下能不能通过长镜回去,可惜他母亲太过莽撞,竟是连路都不看,便将好端端镜子给撞碎了。

    起来,宋鼎鼎觉得他母亲和身边丫鬟都好奇怪,少年不就是结交个新朋友而已。而且她现在看着,又没有什么杀伤力,就算是怕他受到伤害,未免也有些题大做了。

    少年见她对着原来摆放长镜位置发呆,上前揉了揉她头顶,带着些愧疚道“我母亲平时不这样。”

    宋鼎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少年。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人就是灭了原主全族神仙府无臧道君。

    他温柔,细心,浑身透着清澈少年气息,干净得像是未曾染指过一张白纸,又或者是春雨过后,倒映在湖面中碧蓝色晴空。

    这样正直温暖少年,怎么会在长大后,反而成了无恶不赦大反派?

    宋鼎鼎正沉思着,一抬眸却看到了迸溅在桌角下,一块没有被翠竹收走碎玻璃片。

    她缓缓走过去,拾起来,在看清楚碎玻璃片中映出来面容后,她指尖轻轻一颤,微翕唇瓣有些合不拢了。

    ——这是原主脸。

    虽然长相稚嫩,眉眼中却与长大后原主,有七、八分相似。

    庄主不是,清平山庄里这颗吞龙珠会让人陷入最痛苦、绝望回忆中吗?

    她此时此刻所在地方,到底是回忆里幻境,还是真实存在时间和场景?

    宋鼎鼎有些懵了。

    她指尖无意识收紧,捻住碎玻璃片边缘拇指和食指被棱角划伤,迅速渗出了鲜血。

    疼痛令她回过神来,看着食指指侧划开一道血口子,‘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从她中拿走了玻璃片,见她伤不轻,连忙去屋子里找来了包扎伤口东西,用十灰散为她止血消毒过后,又涂了一层金疮药。

    她坐在圆凳上,两条腿悬空在地面上,而少年单膝蹲在她身前,动作熟稔为她包扎着。

    看着他微垂着眼眸,露出白净修长颈,宋鼎鼎忍不住道“你穿黑色衣裳不好看。”

    少年愣了一下“很丑吗?”

    他补充道“我常要习武,黑色看着耐脏些,穿一整天也不用换。”

    宋鼎鼎被这朴实无华理由惊到了,他母亲看起来衣着华丽,首饰精美,怎么看都是大家府邸贵妇人,怎么他这个大少爷,还需要担心换衣服事情?

    别是高门贵府,修仙界各大宗门派服饰,常常都喜欢用白色布料,从没有谁会考虑衣服脏不脏问题。

    她斟酌许久,答道“也不是很丑,我觉得,你年纪轻轻,更适合穿鲜亮些颜色。就比如”

    她想要举个例子,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裴名和无臧道君着装“比如薄柿和蜜合色。”

    少年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指尖轻轻在纱布尾端打了个结。

    翠竹和哑奴端着饭菜进了寝室,屋子里燃着银丝炭,又放了几颗夜明珠,将室内照亮如白昼。

    宋鼎鼎惊奇地发现,少年跟她一样需要进食,她还以为无臧道君那么厉害,该是像玉微道君一般,从就开始修炼辟谷才对。

    等翠竹一走,她便询问道“大哥哥,你还没辟谷吗?”

    少年给她夹菜动作一顿,神情似有不解“辟谷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辟谷是什么?”宋鼎鼎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那筑基,金丹,元婴这些修仙东西,你总知道吧?”

    少年摇头。

    她眯起眼睛,总算察觉到他母亲和翠竹不对劲在哪里了。

    这里分为三大陆,九大洲,三大陆皆是凡人居住地方,剩下九大洲则是修仙界和魔域所在之处,即便是住在三陆中普通凡人,也大概清楚些关于修仙界事情。

    少年看起来十几岁模样,怎么会对修仙界一窍不通,似乎连听都没听过这件事?

    就算他避世而居,不清楚这些,那他母亲和父亲呢?也从未跟他起过这些吗?

    这给宋鼎鼎感觉,就好像是他母亲刻意如此,故意不想让他修炼,所以索性便隐瞒下关于修仙界一切。

    她想起方才他母亲知道他结交了朋友后,第一反应是冲过来质问他,这看起来不像是保护他,怕他受到伤害,而更像是担心他接触到外界人或物。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想法甩出了脑外。

    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无臧道君不修炼,往后他就不会成为人人惧怕神仙府府主,更不会灭了原主全族。

    或许,他母亲就是预料到他以后会成为坏人,才不让他接触到任何关于修炼事。

    更何况,这里应该只是幻境而已,都是记忆中已经发生过事情了,就算她多管闲事,也帮不到他什么,事情该怎么发展,还是会一样。

    宋鼎鼎服了自己,她没再纠结这件事,陪少年用完膳食,便提出自己想要一面镜子。

    他没同意,也没不同意,看着窗外雪“等明天,到天亮了我便去找。”

    她循着他视线看去,此时天色已晚,但屋外被素白光洁雪色一衬,映得黑夜里天空也很明朗清亮。

    宋鼎鼎问道“你会堆雪人吗?”

    少年颔首“我见哑奴堆过。”

    哑奴便是院子里干粗活聋哑人,他皮肤黝黑,中年模样,瘦身形干巴巴,方才给他们送膳食时,跟着翠竹来过寝室内一趟。

    相对于翠竹给人不适眼神,哑奴就像是个性格温顺瘦老头,长相老实巴交,看着让人感觉十分亲近。

    宋鼎鼎难得见一回雪,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好会,她拉着少年走到院子里,在厨房外找到铁锨,动作笨拙堆砌起雪人。

    然而她身高有限,那铁锨对于她来,挥舞起来有些吃力,铲了没几下,她就将这活儿交给了少年来做。

    待少年铲出一个圆球雏形来,宋鼎鼎便推着雪球往前滚,雪球越滚越大,浸透了她食指侧包扎好纱布。

    她玩得开心,没注意这么多,倒是少年看见了她渗着湿意纱布,俯下身,抬阻止了她“你有伤,我来堆”

    他话还未完,宋鼎鼎已经蹲了下去,用掌心搓了一个巴掌大雪球,呲溜一下扔进了他衣襟里。

    那雪球贴着皮肤掉了下去,冰他一个寒颤,听见她回荡在院子里笑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少年似乎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微微抬起头,便见宋鼎鼎已经跑出了老远,弯着腰捧起一个更大雪球“来打雪仗呀!”

    罢,那雪球便在空中飞出一道优美弧线,而后啪叽一声,落在了他脸上。

    冰凉雪球砸在脸上,在一刹那间粉碎落地,这次他终于反应过来,学着她模样,抓了一把雪,用掌心搓成雪球,朝她扔了过去。

    他从习武,强身健体,骑马射术更是不在话下,想要扔到她简直再容易不过。

    但顾及她年龄,他都是偏上两寸,雪球堪堪擦着她头发丝飞过去,免得她受凉染上风寒。

    宋鼎鼎除了最开始趁他失神,用雪球扔到过他两次,后面再没有砸到过他,倒是他几乎每次都能擦边打到她,让她逃得狼狈不堪。

    跑到最后,她索性不躲了,就倒在软绵绵雪地里,呈大字状张开脚,前后挥舞着臂,在雪地里扫出一个蝴蝶羽翼形状。

    少年便学着她模样,躺在地面里,银绸般柔顺银发倾泻下来,几乎与银装素裹雪色融为一体,温柔又美丽。

    从未有过嬉笑声,贯穿整个院落,翠竹和哑奴站在雪地里,翠竹微微失神,低喃一句“好久没见少爷这般开心过了。”

    哑奴低着头,似乎没有注意到翠竹神情,自顾自在地上堆了一个迷你雪人。

    两人一直嬉闹到深夜,宋鼎鼎亲为雪人插了一个红辣椒鼻子和两颗黑色鹅卵石眼睛,少年则用扫帚作为雪人双,共同堆砌出一个大雪人。

    自从她穿书过后,便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进了秘境之后,更是处处都有险境,她不知有多久没有这般松懈下来过了。

    宋鼎鼎长舒了一口气,刚一察觉到冷,里便多了一个温热汤婆子。

    少年牵着她回了寝室,重新为她包扎过伤口,在寂静屋子里,突然问道“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她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我们是朋友。”

    虽然很短暂,虽然也许只是一场幻境,但刚刚他们玩得很开心,这便已经够了。

    少年像是不经意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名字吗?”

    她沉默了一阵,许久,回答道“宋鼎鼎。”

    罢,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之前用阿鼎身份跟裴名见面时,裴名听她名字后,似笑非笑问了一句——哪个鼎?炉鼎鼎?

    宋鼎鼎连忙又补了一句“是鼎鼎有名鼎。”

    她本来应该撒谎糊弄过去,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反正幻境外宋鼎鼎已经‘死’了。

    少年念了两遍她名字,微微上扬唇角,带着掩藏不住欢喜“我叫裴”

    咕噜噜响声,在安静夜里显得十分突兀,他停顿一下,看向她发出声响肚子。

    宋鼎鼎觉得有些尴尬。

    原来认为自己披着别人皮,所以干什么都没关系,但现在他知道了她名字。

    早知道她还不如胡编乱造个名字,省得顶着这个名字,做点什么事都莫名有一种负罪感。

    方才她没怎么用膳,一方面是没什么胃口,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丫鬟在饭菜里动脚。

    出去打雪仗闹腾了半天,现在倒是多少有些体会到饥肠辘辘感觉了。

    少年见她低着头,走到外室书房里,悉悉索索一阵声响后,端着两盘甜糕走了回来。

    “这是我午膳后点心,没吃完,便放在了书房里。”他洗干净,捻了一块甜糕送到她嘴边“这叫云片糕,你尝尝。”

    宋鼎鼎看着精美碟中,摆放着奶白色云片糕,她咽了咽口水,还没吃便感觉到让人无法忍受甜腻。

    看在少年好意上,她就着他,咬了一口云片糕,味道绵软细腻,清甜滋润,倒是回味无穷。

    只是她不爱吃甜食,勉强吃完一片云片糕,便连忙摆,不愿再继续吃下去了。

    他问道“你不爱吃云片糕?”

    宋鼎鼎猜他肯定爱吃甜食,要不然也不会将中午没吃完糕点留在书房里。

    她婉言道“云片糕很好吃。”

    少年听懂了她没出口话,云片糕很好吃,但她不爱吃。

    他从未交过朋友,宋鼎鼎是他第一个朋友,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做朋友,只想将自己喜欢东西都给她。

    他眸光黯淡了一瞬,看见摆在柜子里暖玉棋盘和茶具,突然又来了精神“你喜欢下棋吗?或者喝茶?”

    “现在吗?”

    不管是下棋还是喝茶,现在这大半夜,他们是不是应该先睡觉?

    宋鼎鼎没敢把自己心里话出来,但少年还是明白了她意思,他垂着眸,纤长睫毛颤了颤。

    她连忙道“正好有些渴了,喝点茶刚刚好。”

    少年眼里重新有了光,他取来茶具,摆放在桌子上,动作优雅流畅煮起了茶。

    就在一片云烟雾饶之中,他对她讲着茶道,而宋鼎鼎撑着下巴,眼睛微阖着,像是鸡啄米一般,不住点着头。

    她本来不怎么困,但他讲道时样子,活像她高中数学老师,只要往讲台上一站,便犹如一颗会行走催眠药。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煮好了茶,舀出三杯茶,将最先出隽水,递到她眼前“这是茶水精华,你仔细品一品。”

    宋鼎鼎强打起精神,配合着他,端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装模作样轻呷了一口。

    微微苦涩味道,令她睁开了眼,她咽了咽口水,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真难喝。

    “怎么样?”

    宋鼎鼎知道她现在应该用华丽辞藻夸赞他,但她一时半会实在想不起来该什么,憋了半晌,缓缓吐出四个字“真是好茶!”

    罢,她连忙转移话题“大哥哥,我困了,我们休息吧。”

    少年没出过海岛,却在母亲教导下,读过圣贤书,他知道男女有别,虽然眼前女娃娃看起来年龄还。

    他没怎么犹豫“鼎鼎,你睡床榻上,我去其他房间休息。”

    即便刚刚已经唤过一次她名字,这次他喊起来,还是有些难以察觉羞涩。

    见少年要走,宋鼎鼎疾眼快抓住他“不行,我要和你一起睡。”

    开什么玩笑,就他母亲那个奇怪样子,万一趁着他不在,半夜把她拎起来宰了怎么办?

    虽然是一句略有歧义话,但从她嘴里出来,少年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怕黑。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床被褥,装作不经意问道“鼎鼎,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其实比起这句话,他更想问是,他以后还可以见到她吗。

    宋鼎鼎如实答道“不知道,可能吧。”

    如果能通过镜子离开这里,那等到他明天给她取来长镜,她自然要离开这里。

    外面还有人等着她要救,更何况,庄主只给了她两个时辰,她甚至不清楚,镜子里时间和外界时间是不是等量。

    如果这里过了一夜,秘境里也过了一夜,那他们没有完成庄主任务,不知还要遭多少罪才能离开清平山庄。

    少年似乎想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他单膝跪在地上,将被褥铺在床榻下“不要害怕,我就在你旁边。”

    宋鼎鼎也没指望跟他睡一个床,她爬上床榻,钻进被窝里,打了个滚儿,隐约嗅到被褥上淡淡香气。

    她抱住被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愣住。

    这个味道,好像是那日裴名借给她绫衣上散发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