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个鼎
“凶兆!凶兆!”
住持抬起里禅杖,在地面上狠狠戳了好几下,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镀金禅杖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响声,宋鼎鼎一揉了揉耳朵,一攥住摇签竹筒“我还没摇签,你怎么知道是什么签?”
再了,她只知道摇签有上签和下签,却没有听过死签是什么东西。
住持话时微微激动,那下颌处白胡子跟着一翘一翘“你意思是,老衲在咒你?”
宋鼎鼎总算知道‘吹胡子瞪眼’这个俗语是怎么来了,她想起住持记仇性格,也不敢回怼他。
见她沉默下来,住持冷哼一声“你若不信,便摇一签试试。”
原本就被住持扫了兴宋鼎鼎,一听他这么,更是不想摇签了。
要是摇不出死签,便是驳了住持面子,届时住持再因此觉得自己下不来台,而迁怒于大家。
要是摇出死签,那不就跟宋芝芝所那样,以后她时时刻刻记挂着此事,光是想想都觉得膈应。
万一以后碰见个心动男生,一想起摇出过死签,有大凶之兆,她哪里还敢靠近人家,躲灾还来不及。
宋鼎鼎越想越觉得闹心,她将签筒放回了桌子上“不摇了。”
“何必如此悲观,又不止你一人是死签。”
住持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签筒,他半阖着眼,在签筒里一摸,拿出一支空白长签。
住持拿着长签,缓缓看向裴名方向,意味深长笑道“两个死签在一起,不准会有一人逢凶化吉呢。”
裴名抬起黑眸,轻瞥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相交,谁都没有话,无形压迫力在空气中凝结,到底是住持先移开了视线。
他往庙外走去,走一步那禅杖上金环便跟着颤一下,发出响声清脆悦耳,摄人心魂。
住持走到裴名身边时,中盛满清水钵盂,不知怎地,蓦地从他掌心边缘掉了下来。
钵盂‘哐当’一声掉在地面上,清水溅了一地,浸湿了那双素白色绣花鞋,却没有沾到薄柿色衣裙上分毫。
住持弯腰捡起钵盂,笑得仁慈“看来,施主很爱惜自己衣裳。”
“不过,我倒觉得施主不适合这鲜亮颜色,不如换身玄色或绛色,或许更趁施主如今气质。”
裴名眸色微沉,缓缓眯起眼眸,唇畔笑意冷冽“多嘴。”
他看起来神情没什么变化,话语调,依旧漠然,依旧是止水般云淡风轻。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住持这一番看似无心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沉寂多年死水之中,便能掀起惊涛骇浪,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不穿白衣,玄衣,青衣偏偏钟爱她喜欢鲜亮颜色?
是因为他也喜欢这种颜色吗?
不,他厌恶世间所有鲜亮颜色,因为这些颜色刺眼,夺目,充满生命力。
明明恨她入骨,却又习惯性穿着她认为好看薄柿色,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他神色迷惘,住持眸中笑容越发深邃,这次他难得没有怼人,摇着身上袈裟,心情似乎还不错似,哼着曲子离开了。
住持前脚刚走,白绮后脚便跟了过来。
她带着一股火气掀起了衣袖,露出泛红双臂,咬牙切齿地“那寺院厨房院子里,种了十多棵桃树,该死老秃驴,竟然让我去给他摘桃!”
虽然怒气冲天,但吸取了上次教训,她不敢再大声喧哗,刻意压低了声音,眸中尽是委屈之色。
宋鼎鼎看着她已经被挠红了臂,想起方才住持过话,微微有些失神。
白绮对桃子过敏,偏偏厨房就有桃树,而住持不让旁人摘桃子,便要找白绮来摘。
初次见面时,住持还未转过头,就已经知晓她是女扮男装,张口便是‘老衲不会为你还俗’。
难道,住持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摸清楚他们每个人底细了吗?
那住持刚刚死签,莫非也是真?
宋鼎鼎拿起签筒,前后左右摇晃着,像是想要证实什么似。
她足足摇了片刻,那签筒里才甩出一支长签来,心跳声犹如擂鼓,在耳边清晰响起。
宋鼎鼎屏住呼吸,弯下腰去,将那支掉在地上长签捡了起来。
木质长签上光滑干净,没有刻着一个字,就犹如刚刚住持阖着眼,从签筒中随摸出那支长签一样。
她有些慌了神,连忙将长签递给解签青袍僧人“劳烦师傅帮我解惑。”
青袍僧人只看了一眼,便双合十,微微躬身“施主,此乃死签。因缘相会,因情生恨,因爱而亡。”
许是僧人话太过深奥,宋鼎鼎没听懂他这句话意思,只隐约明白了最后一句‘因爱而亡’。
合着她要是想谈个恋爱,还得把命搭上?
什么狗屁命运。
这对母胎单身狗公平吗?
宋鼎鼎想起住持刚刚信誓旦旦模样,忍不住学着白绮模样,在心底骂了一句该死老秃驴!
发泄过后,便是一阵无力挫败感,她将签筒和长签放回去,双叩在头顶,不禁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白绮见她如此,上前抱起签筒摇了两下,用了几分力道,特意甩出了一支空签。
她拿着空签递给宋鼎鼎,笑得满足“你看,我也是死签!”
宋鼎鼎“”
原本沉闷神情,被白绮逗得微微转晴,她有些无奈笑道“别闹,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话音落下,宋鼎鼎像是想起什么似,将签筒里长签都拿起来“请问师傅,这签筒里有多少空签?”
青袍僧人道“三十根。”
她追问道“那签筒里一共有多少根签?”
僧人答道“三十二根。”
宋鼎鼎“”
合着签筒里除了一根上签和一根下签,剩下都是死签?
亏得她还真情实感担心了好一会。
就这个中奖率,简直比拼夕夕砍一刀就99还离谱。
起这个,宋芝芝摇签就更过分了,在三十根空签和一根上签、一根下签里抽,竟然九次都是下签,一次都没抽到过空签。
宋鼎鼎严重怀疑着签筒里有什么bg存在。
就在她失神之际,裴名淡淡道“我去溪边看看师尊。”
“白绮,陪我一起去。”
白绮认为,相比起商量口气,这句话更像是在命令她。
但他极少主动与她单独相处,想必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白绮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宋鼎鼎倒没有多想,将消肿止痒草药掏出来给了白绮一把,叮嘱她回去记得煎药。
裴名率先离开了寺庙,一路走到寺院外,他才停住了脚步。
倒是苦了白绮,腿没有他长,身体素质也差得很,只能跑着跟在他身后。
等他停下来时,她额间布满了汗水,后背衣裙布料都湿透了。
白绮叉着腰,气喘吁吁道“你到底想什么?至于跑这么远?”
裴名抬起黑眸“阿鼎都问你什么了?”
白绮想要抱怨神情,僵在脸上,她咽了一口唾液,装作漫不经心样子“我之前不都跟你了,阿鼎想要摇姻缘签。”
裴名没话,幽黑眼睛像是深不见底渊底,看她浑身恶寒,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白绮忍不住嘟囔道“就问你跟神仙府无臧道君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阿鼎也就是随口一问,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又不会暴露你身份。”
罢,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阿鼎肯定不是怀疑你,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打消她疑虑了。”
一句话却让她得前后矛盾,刚完阿鼎没有怀疑他,紧接着便又自己已经打消了她疑虑。
白绮完就后悔了,这样还不如不解释,越描越黑,倒有些欲盖弥彰意思。
“反正我不管你怎么想,就算她怀疑你,你也不许动阿鼎一根毫毛!”
“阿鼎是我白绮看上人,你要敢碰她,我定会跟你没完!”她恼羞成怒道。
裴名神色冷淡,抬叩在白绮臂上,他看着她戴在掌间指链“听你有一种蛊,名为情蛊?”
白绮被攥得疼了,一把挥开他“有,但是我没带。”
这次她倒是没撒谎,毕竟那种蛊虫又不常用,她出门在外,自然是要带些有用蛊虫了。
再,那情蛊是她父亲炼制,听闻原来是用在过她母亲身上,所以她母亲才会无法自拔爱上她父亲。
后来她母亲死后,她父亲发了狂似,疯癫了好一阵子,将那些情蛊都烧了干净。
裴名问道“炼情蛊需要几天?”
白绮冷着脸道“你要情蛊做什么?”
明明是他有求于人,还摆着一张臭脸,好像她欠他多少高阶灵石似。
多少年了,裴名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更别惦念着她父亲对他救命之恩,好好报答他们一家。
所以她一直不明白父亲当初为什么要救他,这分明是养虎为患,末了还将神仙府府主位置传给他一个外人,简直就是离谱。
要不是她身体孱弱,自出生起便病恹恹,修炼不了道法,她早就对他不客气了,又怎么会将神仙府继承权让给他。
白绮越想越气,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告诉我原因,不然我不会帮你。”
裴名沉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道“我想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白绮怔住了。
她本就是故意刁难他,她还以为依着他冷淡性子,根本不会搭理她。
即便回答了,也不应该是这样出乎意料答案。
裴名被剜了心,用石头代替心脏,早已经成了活死人。他没有人类体温和七情六欲,更不会知道喜欢和爱是什么感觉。
这样悲惨活着,孤独,寂寥,以不死之身,一直到永永远远。
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真是可怜。
白绮有些别扭道“我帮你炼情蛊就是了,但是炼蛊需要时间,最少也要三天。”
“好,我等你三天。”
罢,裴名在她眉心点了一下,闪过一丝淡淡光晕后,便转头离去。
连一句感谢话都没有,刚刚营造出来凄惨悲凉气氛,像是绚烂烟花,一闪即逝。
白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悲惨,什么可怜,全都是他刻意制造出来假象。
他就是要引导她主动应下此事,然后才能利用神仙府契约来牵制她。
神仙府并非她父亲所创,她父亲也不过是历任神仙府府主其中一位罢了。
那神仙府契约对她一样有效果,她若是没有按照约定,在三天内炼制出情蛊交给他,届时性命便掌握在他里。
他想让她生就生,他想让她便死,像是在身体里潜藏了一个,而控制炸弹爆炸按钮,就控制在他里。
白绮没想到自己难得发一次善心,却是被他耍团团转,气得眼睛瞪得铜铃犹如那般大。
她双插在鬓发间,发狂似尖叫着。
该死裴名,她早晚要让他为今日之事而付出代价!
原本定在晌午完成任务,直到傍晚时才堪堪完成,主要是玉微道君那里出了岔子,其他人也紧接着遭了殃。
住持让他挑来十大桶水,装满寺院门口水缸,玉微道君怎么也没想到,那水缸是漏。
而砸烂水缸罪魁祸首,正是住持本人。
听是在玉微道君装了半缸水时,住持一不心把钵盂掉进了缸里,为了取出钵盂,住持便来了一个司马光砸缸。
不光如此,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住持逛遍了整个寺院,也为众人添了意想不到麻烦。
一会在刚刚清扫干净树下练武打拳,搞得落叶满天飞。一会牵上一条凶煞大狼狗拴在厨房门外,吓得女弟子们不敢靠近劈柴半分。
住持还用贪婪、罪恶、自作自受等言辞,怼哭了七、八个怀着婴灵男弟子。
甚至连马车里待产陆轻尘,以及陪同照料席梦思,都没有逃过他嘴。
他陆轻尘一看就面带凶煞,晚年生活孤苦伶仃,是断子绝孙命。
而席梦思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乃是拆人姻缘因果报应。
住持给陆轻尘气差点没直接早产,席梦思更是脸色发黑,连键盘都掏出来了,直接砸在了住持身上。
几乎所有宗门弟子,都被住持戏耍了一遍,待到傍晚时,众人看着住持眼神都变了变,紧咬住牙关,代表着他们此时吃了苍蝇一般心情。
住持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惹人厌,他抖落着白胡子,将通往许愿池寺院门打开“别怪老衲没提醒你们,每人只有一次许愿会,必须有五个人都许愿得到吞龙珠,才能从老衲中拿走这层秘境吞龙珠。”
宋鼎鼎听闻此言,也叮嘱道“许愿池只能助大家在这一层秘境里,短暂实现心愿。所以大家尽量都许愿得到吞龙珠,宁可多于五人,也千万不要少于五人。”
玉微道君觉得她有些题大做,即便中途死伤无数,现在他们仍还有七十多人。
刨除怀了婴灵四十多个男弟子,他们需要许愿让自己体内婴灵消失以外,其他女弟子还有三十人左右。
他自己肯定会许愿得到吞龙珠,那么剩下四个名额里,随便几个人也能满足住持要求。
除了玉微道君这么想,显然其他人也觉得宋鼎鼎大惊怪,大多数人都没将她话放在心上,一个个排队按照顺序进入许愿池。
住持每次只让一个人进许愿池,这样便耗费了大量时间,令本就对他不满人,更为怨恨愤懑。
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想等到将这一层秘境吞龙珠拿到,届时便好好教训这住持一顿。
而住持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狠毒目光,带着众多僧人守在许愿池外,活像是一群维护现场秩序安保人员。
听能许愿,马车里陆轻尘和席梦思也过来了,顾朝雨不愿意看见这对狗男女,索性直接住进了寺庙招待客人寮房里。
陆轻尘吃力地扶着腰,面色艰难道“过会,你便许愿让我肚子里婴灵消失。”
席梦思迟疑道“那你呢?你许什么愿?”
他阴沉着目光,冷声道“自然是以大局为重,许愿得到吞龙珠了。”
席梦思半信半疑,似乎不怎么相信他话。
她甚至觉得,他可能去许愿让顾朝雨原谅他。
“若是如此,我来许愿得到吞龙珠,你许愿消除掉婴灵便是了,总之是一样”
她话还没完,陆轻尘已经失去了耐心,呵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都了,等出了秘境,我便会给你一个名分。”
“君子一言九鼎,我陆轻尘又不缺子嗣,少她一个不少。”
虽然语气不太好,但他这短短三言两语,便一下安抚了她忐忑不安心情。
席梦思重重点头道“我自是明白陆哥哥心意,待会我便许愿让你体内婴灵消失。”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愿排队队伍越来越少,很快便轮到了排在队伍末端宋鼎鼎。
她走近许愿池,圆形池子像是鱼塘一般,清澈见底池水中,落着一枚枚生锈铜钱。
浅红色金鱼在水底游动,池沿边缘外生长着绿色青苔,那许愿池乌龟,便懒洋洋趴在青苔上,看起来十分惬意。
住持许愿池能实现愿望,除了能彻底消除秘境对那些男弟子带来影响外,其他愿望只能在这一层秘境里短暂地维持着。
也就是,除了消除婴灵外,剩下任何愿望,不管是希望自己变瘦变美,还是希望自己暴富发财,又或者得到权利和女人。
这些心愿实现后,只要他们一离开这层秘境,变瘦变美人会恢复原本模样,暴富发财人会变回穷光蛋,得到权利和女人人也会失去那一切。
宋鼎鼎认为,这一层秘境,根本就是在考验他们会不会被世俗欲望遮住眼。
他们进入天门秘境,是为了吞龙珠,是为了拯救三陆九洲天下苍生。
但此时此刻,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私欲,便将吞龙珠置之不顾,都为了满足自己欲望去许愿。
那么他们不光得不到吞龙珠,还会因为自己实现了暴富,变瘦变美,又或者得到权利和美人心愿,而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们会被欲望支配控制,深陷在秘境造物主编织出美梦中,被困在这里,永永远远。
宋鼎鼎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该劝已经劝了,他们要是不听,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虽然她之前叮嘱其他人想要吞龙珠,就务必要许愿得到吞龙珠,但她自己却不准备许下这个愿望。
因为他们想要吞龙珠,而宋鼎鼎却不想。
她从穿书到这里,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心翼翼,她早已经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感觉。
她想回家,无时无刻不在想。
从进了这一层秘境,宋鼎鼎就在思考,如果她直接许愿让裴名爱上她,将会怎么样。
即便愿望只能短暂在这层秘境里实现,可只要裴名爱上她,亲密度达到了00,她便可以直接回家了。
住持不知何时走到了许愿池旁,他对着宋鼎鼎意味深长笑着“许愿会只有这一次,可要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