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个鼎
五步,四步,三步就还差一步时,三长老正要伸出来,却听见死寂无声地窖内,忽然传来‘哗啦啦’铁链碰撞声响。
少年以臂做支撑,双脚腾空而跃,顷刻之间,翻身用双膝夹住了三长老脑袋。
他两腿交错,像是剪刀一般紧紧绞住了三长老脖子,三长老面色微惊,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寒冰彻骨铁链已是贴在了他颈间。
玄铁打造镣铐和铁链,刀枪不入,水火不容,三长老试图挣扎,但少年用铁链狠狠勒住了他咽喉。
他攥着帕子掌,不住在空中挥舞,另一只下意识去拉扯锁在喉间铁链,然而他越是挣扎,少年为了防止他挣脱,用力气便越大。
直到三长老满面青筋,通红泛紫,挥舞臂渐渐松弛垂下,少年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
早在三长老进入地窖那一刻,少年便听见了脚步声,这是一个陌生声音,至少他在地窖里被关了三年,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若不然就不会踮起脚来走路,偷偷摸摸地像是个盗窃贼一般。
少年看着不知死活,似乎还尚有一丝气息三长老,攥紧中慈悲,到底是没有下死。
他还记着宋鼎鼎话。
——我相信你,长大后肯定会成为万人敬仰救世主,比太子渊更让人钦佩、敬重。
他将来,一定会成为这样人。
少年扯开三长老身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绑在一起,就着他脚下玄铁铁链,将三长老捆起来扔在了一旁。
他半蹲在血迹斑驳那面墙侧,拿着中慈悲,一剑一剑向下挥去。
他颈间和双脚上镣铐,乃是万年玄铁打造,便是慈悲也斩不断铁链和镣铐。
少年逆向思维,既然斩不断镣铐和铁链,也不可能砍断了脑袋和双腿挣脱出来,那便从铁链和墙壁连接那一端下。
自从宋鼎鼎走后,他便没有停歇过,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用力挥舞着慈悲,朝着墙面凿去。
这面墙到底不是铜墙铁壁,就算打造牢靠,也经不住少年这般不停歇地凿动。
他已经在墙面上凿出了两个窟窿,现在只差一点,就可以将连接着脖子上镣铐那块墙壁凿空。
哪怕镣铐和铁链依旧在他身上,但他不用再被束缚在地窖内,守着这一方土地坐以待毙。
宋鼎鼎过,中秋月圆那日,她会来带他走。
少年知道时间不多,如今熹光微露,再过上几个时辰,天色一黑下来,便是中秋夜宴了。
他要赶在她来之前,凿空那一片墙壁,免得自己变成累赘,拖她后腿。
他一剑一剑地凿着墙壁,哪怕臂被震得麻木,甚至失去了知觉,他依旧没有放弃。
因为少年知道,还有人在意他生死。
他不能放弃,即便是为了宋鼎鼎,他也不可以放弃。
被泡在酒坛混元鼎,在酒水中沉浮飘荡,宋鼎鼎在半昏半醒之间,隐约听见了‘笃笃’声音。
像是啄木鸟在啄树干,吵得她有些昏沉,她试图通过混元鼎侧双耳,看一看外面。
但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哗啦哗啦水声,时而会响起‘咚’一声。
这是混元鼎漂浮在酒水上,有时候飘到酒坛一侧,撞击到酒坛会发出细微声响。
宋鼎鼎感觉不到自己存在,但她察觉到,自己灵魂似乎是有重量,每次混元鼎撞击到酒坛边缘,都是因为她试图挣扎或动弹,导致混元鼎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她早已经精疲力尽了,不想再挣扎。
可听见那结界外传来‘笃笃’声音,却是莫名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屈力量。
这少得可怜力量,支撑着她,一遍遍努力挣扎晃动,让混元鼎撞击向酒坛。
直至那‘笃笃’声音停了下来,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声“你想跑,别做梦了”
这道嗓音沧桑又嘶哑,两句话便要喘息一下,难听得像是被掐住脖子鸡。
她方才便听到了地窖内有打斗声,那铁链猛地晃动声响,将她从昏沉中唤醒。
如今看来,应该是此人意图对少年不轨,被少年发现后,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从此人这句话来判断,少年占了上风。
沙哑嗓音再次响起,时不时掺杂着咳嗽声“我来这里,就是奉”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奉宋家家主之命,前来剜你双目,砍你四肢,将你运送回宋家剜心。”
少年停住了中动作。
他记得宋鼎鼎跟他过,宋家夫妇会帮他离开这里,虽然她并没有详原因,但不管她什么,他都会相信。
他相信她,理所当然也相信了宋家夫妇。
少年沉默着,继续用短剑凿墙,三长老仿佛察觉到他心底一丝动容,连忙道“他们是不是对你,要在中秋夜救你离开?”
“我告诉你,这都是他们阴谋。”
“天君要提前剜走你心脏,他们怕你不配合,便想要先获取你信任,待你放松警惕后,让我前来此处”
他故意停顿一下,冷笑道“反正等到中秋夜后,他们就要拿你开刀,不信你就等等看。”
三长老从宋家夫妇想要帮助少年逃跑这件事,推断出他们跟他关系不错,于是想出了这一招反间计,想要离间他跟宋家夫妇关系。
总之宋家夫妇被关进了水牢里,少年又没办法闯到宋家去求证,还不是他什么就是什么。
待到少年相信了他话,他便可以诱导少年,自己可以帮他离开这里,他发现自己走投无路,定会上钩。
宋鼎鼎在混元鼎中,将三长老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根本不用动脑子,一下便识破了三长老阴谋。
此人言语中破绽百出,宋家夫妇想要对少年做什么,早就做了,何必大费周折,营造出救他假象,再命人前来将少年做成人棍。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少年定是不会信,但她被困在混元鼎里动弹不得,而宋家夫妇也不知去向,过不了多久便是中秋夜宴。
她错过了跟他约定好时间,再加上三长老挑唆,不准他便信了此人鬼话。
宋鼎鼎心里一急,挣扎之间,却是争得混元鼎猛地一晃,在酒坛内部撞击出了一丝丝裂痕。
混元鼎乃是宝器,而失去阵法庇护酒坛,只是一只普通酒坛罢了,她清楚地听见水流通过裂痕向外流动细微声响。
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继续找着方向,向酒坛那一侧撞去。
就在她挣扎之间,那边三长老再次开口“我早就看不惯天族作风,我来这里,也并非是想害你,而是想要帮你”
沉默已久少年,突然开口打断他“怎么帮?”
三长老见他这般问,当下欣喜若狂“我可以救你出去,你先松开我”
他虽是长老,却也只是侥幸占个辈分,真要是论起修为来,他才刚刚步入元婴期没多久。
少年用布条和玄铁打造铁链将他捆住,他醒来后挣扎了半晌无果,这才会出此下策,用言语迷惑少年。
待少年解开他身上玄铁铁链,他必定要叫少年付出惨重代价。
少年看着他“为了证明你诚意,你先教我如何御剑。”
三长老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大概知道少年情况,都已经到这个岁数都没有修炼,这地窖内还布下了压制灵力阵法,少年真是自作聪明,将这修炼当作是过家家了。
“你若想学,我自然会教给你。只是你未曾修炼过,没有灵力怕是御不了剑。”
“我先教你些筑基期最简单口诀,你若是能修炼出灵力来,再学御剑也不迟。”
三长老毫不犹豫应了下来,他将少年当作笑话一般看待,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将筑基期修炼口诀,以及御剑口诀,一并教给了少年。
此时天色渐黑,约莫是酉时左右,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就算少年此时对他半信半疑,待宴会结束后,少年也会死心。
少年不再凿墙,他颈间铁链和墙面连接之处,在听三长老絮叨之间,已是凿开了一个大洞。
如今他可以自由地走向地窖里任何地方,只是颈间和双脚上仍拖着长长铁链。而他从未修炼果,没有灵力,不会御剑,根本逃不出这暗无天日地窖。
他并不相信三长老话,一个妄图残害他人,出来话自然也是谎话连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打他便学会道理。
少年按照三长老给出口诀,盘坐在地面上,碍事铁链膈得他脚腕生疼,他却也不在意,只一心一意修炼着。
他掐住双指,口中默念着口诀,有什么暖洋洋气流涌进丹田处,快速运转一个周天,顿时周边金光四起,耀眼夺目。
这刺眼光芒,甚至透过酒坛缝隙,照进了酒坛里,宋鼎鼎不由得怔住。
从三长老将修炼口诀告诉少年,到少年盘坐开始修炼,只用了短短片刻,竟是直接突破了筑基期,一跃到了金丹期。
恐怖如斯,难怪少年在成为神仙府府主后,能在短短一年内,修炼到一人屠戮魔域十城地步。
金光渐渐褪去,少年仿佛将体内浊气尽排,浑身疲乏消失殆尽,变得轻灵自在,犹如水中游鱼。
这一变动,惊得三长老目瞪口呆。
常人修炼,光是想要从炼气期到达筑基期,就需要两三年时间,若是从筑基期升到金丹期,更是需要五年之久时间。
就算是天赋异禀修仙者,也最起码需要一两年,可眼前这个少年,竟是只用了短短片刻钟,就直接越过炼气期,成了金丹期修士。
三长老心中感觉到不妙,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他方才大意,不光将修炼口诀了出来,还将御剑之术口诀一股脑都告诉了少年。
原本他以为少年修炼是个笑话,再加上地窖内有压制灵力阵法,才会放心将这些口诀出去。
谁料少年竟天生就是个修炼奇才,而地窖内阵法也不知何时被破,他如今想要再拦住少年,只是白费力气。
少年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来,俯身捡起地上帕子。
那是三长老带来,帕子上涂了迷药,原本是想用来对付少年,却不成想,现在被少年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眼看着少年便要因为自己疏忽逃离,三长老不甘地向后退去“你这个可怜虫,你生母乃是魔域公主,连亲生母亲都抛弃了你,你竟还妄想着毫不相干人会为了你拼出性命”
“你就算离开了又能怎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谁又会收留你?”
“此时赏月宴已开宴,答应来救你人在哪里?根本没人在意你生死!”
三长老句句戳在少年心坎上,少年垂在身侧臂在轻颤着,他中紧攥着慈悲。
他时刻铭记着宋鼎鼎对他过话,可到底是年轻,他很难控制住自己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波澜不惊。
少年垂着眸“裴渊杀过人吗?”
这突如其来一句问话,令情绪激动三长老愣了一瞬,他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作答“当然杀过,他是天族战神,怎么会不杀人”
他话音未落,颈间突然感觉到微微一凉。
眸中映出少年被飞溅上一行血迹脸庞,三长老瞳孔本能地收缩着,他想要去捂住泛着寒意,止不住流血脖子,可他双被束缚在铁链和布条之间,连动弹一样都吃力。
他喉间发出呜咽咕噜声,鲜血汩汩向外流淌声音如此清晰刺耳,少年蹲下身子,歪着头看着倒下三长老,纤长睫毛轻颤了两下“若裴渊杀过人,那我杀人也不算过错”
“对吗?”
溅在睫毛上血滴,随着睫毛轻颤,落进了他眼眸中,鲜红颜色在眼白中侵染开,仇恨如跗骨之藤,缠绕心间。
在三长老惊恐愕然眼神下,少年俯低了身子,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吗?有人在意我生死,是鼎鼎,宋鼎鼎”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慈悲直直刺入三长老喉咙,三长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再没有了呼吸。
少年站起了身,他身形消瘦,抬起三长老一条腿,伴着铁链拖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声,在黑暗中缓缓向前走去。
他犹如晃荡在人间森然恶鬼,可偏偏又长着一张公子如玉倾世容颜,甚至连他自己都辨认不清,如今他到底是谁。
他穿过了结界,随将三长老尸体扔进了一个酒坛里,抬擦干净脸上血迹,他要干干净净地等着他鼎鼎来接他。
少年没有离开地窖。
他不能走,因为他怕宋鼎鼎来找他时,他不在地窖里,她就找不到他了。
少年背靠着一个一人多高酒坛,缓缓滑坐下去。
他一只里攥着慈悲,另一只里安静躺着一只记音鹤和一片梧桐叶。
他点了点记音鹤鸟喙,死寂地窖里,隐约传来了熟悉女声“大哥哥,晚安。”
他一遍遍重复播放这句话,不厌其烦,似乎只有这句话,能安抚住他此刻压抑在心底不安和躁动。
是了,他在害怕,他在恐惧。
可让他感到害怕和恐惧,并不是死亡,而是那束照进彻骨深渊里光,正在慢慢消失。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既定命运降临。
少年微微向后仰头,微阖着眼,将中慈悲又攥得紧了些。
宋鼎鼎感觉到酒坛一沉,混元鼎跟着酒坛里晃动水流颤了两下。
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拼命地利用混元鼎撞击着酒坛那侧裂痕,一下,两下如果他能听见,只要他能听见
可惜不管她多么用力,那撞击酒坛发出细微声响,都被掩盖在记音鹤声音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撞了多少次,只知道时间在飞快流逝,甚至快到,她还没有察觉到,天便已经亮了。
中秋节,过去了。
背靠着酒坛少年,缓缓站起了身。
他要去宋家找宋鼎鼎。
这是飞蛾扑火,可就如同死去三长老所,连他亲生母亲都不在乎,这世上更没人在意他生死,他便是离开了海岛,也是无处可逃。
可他不信宋鼎鼎是利用他,更不相信宋鼎鼎会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