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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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靶场

    “中!兰沁禾,甲!”

    “中!兰沁酥,甲!”

    随着最后一场射礼考核的结束,今年书院最后一次考试也圆满的结束了。

    过年了,书院要放假了。

    兰沁禾放下手上的弓箭,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未初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运动过后背上出了不少汗。

    她甩了甩脑袋,将被汗水黏在脖子上的马尾辫甩开,接着朝边上的女孩露出了笑颜,“好厉害呀三妹妹,得到甲了呢!”

    被称作三妹妹的姑娘瞥了一眼灿烂的兰沁禾,一言不发地背上自己的弓箭离开。

    好厉害呀?得到甲了呢?

    兰沁禾还是这么喜欢软刀子话,对于她来喝水一样容易的十甲,轮到自己的时候,拿到一个甲就是很厉害了?

    讽刺谁啊。

    兰沁禾站在原地,看着妹妹走远。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三妹妹不喜欢自己,但是被这样冷淡或是敌视,再坚强的七岁姑娘都会心里不好受。

    三妹妹兰沁酥,是兰沁禾的孪生妹妹,兰沁禾唯一的胞妹。虽然是孪生姐妹,不过两人不管是脸还是性子都完全不一样。

    兰沁禾隐约记得很早之前她们关系是很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关系越来越差,差到妹妹连和自己相似的衣物都绝不穿的程度。

    作为姐姐,兰沁禾很想修复这样的关系,兄弟睦孝在中,这样的话她从三岁就开始诵读了。

    但好像不管兰沁禾再怎么的“兄道友”,妹妹也没有任何改善,依旧是那副不喜欢她的模样。

    “沁禾,准备回家了吗?”

    正出神,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兰沁禾回头,看见一清秀的姑娘背着书正站在自己身后。

    “殷姐姐。”她了招呼,接着点点头,“我收拾下马上回家。”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女孩冲她弯了弯眸,“我在这里等你。”

    “好。”兰沁禾疾步朝内舍走去,将自己的书笔纸收拾好,她一边收拾一边朝妹妹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果然东西已经没了,妹妹已经先回去了。

    她心里有些失落,接着想起在外等候的殷姐姐,于是加快了收拾的动作。

    这位殷姐姐比她大三岁,在前面一点的上舍学习。

    在这座书院念书的都是官员的子女,是些不温不火的官家子弟,父母大多九到六品。

    兰沁禾的父亲兰国骑虽然官居正二,但一来本朝文官节制武官,武将的地位较低,这个正二品的武官根本不代表什么;二则如今兰家的情况,她也不可能以“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嫡长女”这样的身份自居。

    兰家除了那个圣上赏的将军府,平时的礼仪、规制,一切都按照万清七品编修的来算。

    那位比她大三岁的殷姐姐家里情况则有些不同,殷家世代从医,她父亲和祖父都在太医院当差,按理可以去更高的学府。

    但是殷家处事低调,把她送到了这里。

    五岁那年兰沁禾进入书院念书的时候,便听过这位殷姐姐殷姮的大名。

    京城里都传,那是为聪慧过人的神童,五岁便能背诵数十本医书,七岁便能识得百草,是殷家给予厚望的下代家主。

    因为在一个书院读书的原因,机缘巧合之下兰沁禾结识到了这位神童。

    在大部分人对兰家避之不及的情况下,这位神童不仅没有任何的抵触,反而十分友好和善,两人很快成为了好友。

    “殷姐姐,我好了,我们回去吧。”她走出门,同殷姮道。

    “好。”殷姮看了看她身后,发现没有别人后,问了句,“你妹妹又先走了?”

    “嗯。”兰沁禾勉强笑了笑,难掩低落,“她先回去了。”

    两人边聊边朝家的方向走去,虽然住的地方不一样,但还有一段路同路。

    “真是辛苦你了,还好我没有妹妹。”殷姮半是玩笑着开口,“对了,你大哥回来了吗?”

    “他之前来信,是有事要在浙江留一段时间,初三才能到家。”兰沁禾的大哥比她大了四岁,一直在浙江求学。

    “这样啊,那除夕你就见不到他了。”殷姮偏了偏头,“这次放假要来我家玩吗,父亲新带回来一批书,还有一副林宝清的画,他可以借我看。”

    “林宝清?”兰沁禾睁大了眼睛,“林先生不是已经很久不作画了吗?”

    “是啊,不过上个月父亲替他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作为答谢,他这才动笔的。”

    “真好啊,”兰沁禾眼里露出向往,“我什么时候才能画出林先生那样的画来。”

    “噗,”殷姮掩唇笑了出声,“等沁禾头发变白了,脸上长满皱纹的时候就可以了。”

    兰沁禾故作不悦,“讨厌啊殷姐姐,我就不能更有天赋一点吗?”

    “我已经把你的天赋算得很高了,毕竟那可是林先生啊。”

    两人一路笑趣,没有发现后面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们。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啊。”半是嘲讽的声音声地响起。

    “是啊,我们玩蛐蛐的时候,人家正看书呢。”

    “兰沁酥,你真的和兰沁禾是孪生姐妹吗,完全不像啊。”

    “真的,哪里都不像。你家大哥好像也挺厉害的吧,听我爹现在浙江的教谕都知道他了。你别不会其实是妾生的孩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

    扎着马尾的女孩一拳在了正笑的男孩额头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倒在地。

    她抽出一支今天没用完的箭矢握在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的男孩。

    “多嘴可是要被割舌的。”

    那支长箭箭头锐利,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寒芒。

    忽然的变故让两个男孩都愣了愣,紧接着地上的讶异开口,“不是吧,这你就生气了?正二品的嫡姐尊贵到玩笑都开不起了?”

    他们三人平时经常一起玩,这种程度的闹闹是意思。没想到今天才了几句话,兰沁酥就发了脾气,让二人有些措手不及。

    兰沁酥眯了眯眼睛,那张稚嫩的脸上显露出发怒的前兆。

    “好了好了,就是着玩而已。”旁边那个急忙圆场,将地上的拉起来,“谁不知道你是兰家的嫡女啊,就你对兰沁禾那个态度,要是庶女,早死八百遍了,我们又不是真的觉得你是庶出的。”

    兰沁酥收回了箭,转身后才发现,前面的兰沁禾和殷姮早已走远消失不见。

    “嘶,真疼,快过年了我不要脸的啊。”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孩摸了摸自己额头,“你下手也太重了。”

    “谁让你嘴欠。”

    兰沁酥不理后面的两人,独自快步朝家走去。

    一个两个都这么……

    没错,她就是没有自己那个天才姐姐优秀,就是招人讨厌,就是不成气候。

    那又如何,她依旧是兰家的嫡女,永远都是兰家嫡出的女孩!

    那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她兰沁酥早晚会让他们后悔。

    ……

    兰沁禾在回家的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在与殷姮分开之前,殷姮借了她两本书。

    书在西朝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不仅仅是其内涵贵重,在价格上也有些贵重,对于现在的兰家,是很难负担起书费的。

    兰沁禾看书大多是从书店或是先生和母亲交好的人家借来,由丫鬟和自己誊抄。

    父亲留下的书房里也有不少书,不过都是关于武学、排兵布阵等方面,对于沁禾来,有些深奥了,她从来不去看书房里的书籍。

    这次殷姮借给她的书,兰沁禾已经心心念念了很久了,她一直不敢向母亲开口,本算正月十五过后去书店借阅,没想到“天降横财”,这个年假就能看到了!

    沁禾像是捡到钱一样高高兴兴回了家,刚刚进门,她就觉得不对。

    “二姐,您回来了。”开门的是管家李伯,他对着兰沁禾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李伯,发生什么事了吗?”兰沁禾疑惑道。往常李伯也是这样笑着迎接自己,但是今天这个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和忧愁。

    老人苦笑了一下,对着兰沁禾声,“三姐她,闯祸了。”

    兰沁禾一愣,“三妹妹?她怎么了。”

    “三姐刚刚回来,一副发怒的模样,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告诉我。”李伯很无奈,“过了不久,我就听她把老爷桌上的镇纸碎了。”

    “镇纸?”兰沁禾想了想,随后陡然大惊,“是那块琉璃的?”

    “是啊。”

    糟了。

    兰沁禾急忙朝书房赶去,那块镇纸是十二年前父亲升昭武将军时,圣上亲赏的宝物。

    本朝武官地位低下,大多数武将粗野蛮横,连字都不识。圣上赏给兰国骑这块琉璃镇纸,就是希望他多多读书,带动武将学习的风气。

    但凡是圣上赏赐的东西,是绝不能碰的,更别毁坏。

    兰家这些年就算是再穷,万清都不敢这块琉璃镇纸的主意。

    可是今天居然被妹妹碎了,母亲回来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

    兰沁禾还没进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丫鬟们一声声的劝慰。

    她顿了顿,许久没有见到三妹妹哭了。

    也是,三妹妹再怎么强硬,碰到这种事肯定心里慌乱。

    兰沁禾蹙着眉,抬脚走上了石阶,将门推开。

    门内果然一片狼藉。

    兰沁酥坐在地上抽噎,两三个丫鬟围在她身边好声安慰,“三姐别哭了,哭久了一会儿您该头疼了。”

    旁边的地上碎着一地琉璃,从桌子上掉在大理石地面,这块脆弱的镇纸变成了三块。

    “二姐,您回来了。”有丫鬟发现了门口的兰沁禾,急忙朝她行礼。

    “二姐。”

    听到丫鬟们的声音,兰沁酥暂时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眼兰沁禾。

    这时候她顾不得自己之前闹的脾气,哭着朝兰沁禾道,“姐姐,怎么办……母亲会死我的……我、我不是故意、故意的。”

    兰沁禾一怔,她望着地上双眼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有一瞬的恍惚。

    两年了,起码两年三妹妹都没叫过她一声姐姐了。

    女孩抿了抿唇,两侧的双拳握紧。

    片刻,她走上前,从袖中抽出帕子给妹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

    “没关系,母亲不会知道的。”她偏头对着几个丫鬟道,“把东西收拾好,放到旁边。”

    兰沁酥根本不听,她此时六神无主,“母亲肯定、肯定会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会知道的。”

    “母亲不会知道是你碎的。”兰沁禾伸手,替妹妹将碎发勾到耳后,安抚道,“你就,是姐姐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