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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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迷心窍的滋味,其实苍葭并不能切身体会。只是看见雍王眼中那深深的沉醉与顾惜,那一瞬间,苍葭觉得自己读懂的爱情,或是,情爱。

    她不喜欢原主端庄而雍容的面孔,在审美上,她似乎又与雍王利益一致。

    暗香浮动月黄昏。外头的月亮越发的明亮了,苍葭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因为她知道,云雀,也就是许忘忧,一向是那种可以把握住时的女人。

    苍葭却看了怜侧妃。

    她这个人,当真不负一个我见犹怜的怜字。一双悲悯的眼睛扫过怜侧妃那精致的五官,等怜侧妃醒来看见王妃,却露出可怖的面容。

    这让苍葭觉得很扫兴。

    “并不是我害死你的孩子。”

    苍葭淡淡地。

    “是你自己害死你的孩子。”

    怜侧妃一声尖叫,苍葭不想再闻此悲声,于是离开了。

    当晚,怜侧妃自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宫里,雍王因此被天子训诫了。

    雍王妃是三月的生辰,非常好的日子,桃花女儿节。

    这些日子来,雍王鲜少登雍王妃的门。

    雍王妃生辰那一日,因雍王乃皇后嫡子的身份,府门前因此仍是车水马龙。雍王妃一袭大红色礼服,头戴东珠紫金冠,显得华贵异常。

    宗室中,数楚王妃与她最是要好。楚王妃性格泼辣,来了便与红霜道:“你们王妃又好看了。”

    苍葭不过一笑。

    那一日,就连天公也作美,那绵延不绝的数百里的晴天,正好的阳光照亮人的脸。苍葭忽然看到了他。

    他跟在楚王身边,看起来安静又沉默。

    他不是雍王那种麦色的皮肤,他的脸上仿佛有一种如玉的光泽。

    “那是谁?”

    苍葭指着那个少年问。

    楚王妃掩口一笑,:“那是我娘家兄弟。”

    楚王妃出身南蛮,这在权贵圈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过从一个南蛮女坐上王妃的宝座,可见楚王妃出身高贵。

    苍葭几生几世都未见到过这样高贵出众的少年,仿佛他笑起来,世界都会为他打开。

    “他从前在南蛮有过婚约,可惜那女孩命薄,前两年出了事,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

    楚王妃的声音轻飘飘地,仿佛打个旋就会消失了一般。

    “我父王和母妃想着,不如让他来帝都,一则是学一学这里的技艺,二则是要我给他相看,看是否会有合适的姻缘。”

    “原来是王子。”

    苍葭打趣。

    楚王妃拍拍苍葭,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骄傲。

    “他是我最出众的兄弟,将来是会继承王座的。”

    “这样啊。”

    作为宴会的主角,苍葭并不能在楚王妃身边久呆,她娘家的兄弟姐妹,从前的帕交都过来道贺。楚家家大业大,家中联姻亦广,苍葭与原主的家人相处一般,不过不让他们看出破绽罢了。

    只是她也知道,这家人对这个女孩儿是当真的疼惜。

    她心中微涩。

    宴会上,雍王与雍王妃并不坐上首,而是把位置让给了更德高望重的长辈。儿媳妇的生辰宴,帝后虽未参加,却也送来无数珍奇。苍葭与雍王对来献礼的公公谢逊一番,后分坐男女两席,也就宣布开宴了。

    宴上,昭仪凌氏所出之子三皇子的正妻三皇子妃坐次与苍葭相邻,她扇出的团扇带着一丝又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很美,不过三皇子也一向喜欢美人。

    她是扬州那边的人,侯府出身,祖父曾是朝中重臣,不过到了她父亲那一辈,却不过是个捐官。其实她这样的身份,做个皇子妃确实是勉强了。

    但她的身份并未妨碍她与三皇子的恩爱,他们一向是权贵圈中有名的恩爱夫妻。

    三皇子妃一向野心昭昭。前一世三皇子夺位事败,三皇子妃宁与丈夫共赴黄泉都不愿苟活于世间,这样的夫妻情分也的确叫人感动。

    皇位总是沾满血腥的,苍葭慢慢转着面前的水晶杯,大殿里的歌舞在杯子的玻璃里呈现出怪异的姿态,她听见三皇子妃问:

    “你怎么收了个这么漂亮的婢女?”

    其实苍葭很欣赏三皇子的直接,也喜欢她那不以出身论成败的勇气。她的丈夫虽是皇子,母妃凌氏却没有一个好出身,到如今也只是昭仪之位,还日日在皇后面前做伏低。

    要紧的是,三皇子的确比雍王更为出众。

    只可惜,无人看见或是在意他的出众。

    苍葭眨眨眼,她顺着三皇子妃的目光看向云雀,看着她那尖尖地下颌与惶恐的眼神,再看她那散乱的眉心与初开的风情。

    她回过头,对三皇子妃:

    “听曾经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只是因为家里犯了事被牵连,若我不伸把,可能就要被送去教坊司了。”

    完又是一笑:

    “你倒是提醒了我,今儿这些宴舞虽好,确无美人,实在不够养眼。”

    三皇子妃生性明敏,她眯眯眼睛,并不答话。

    苍葭却也不再管她。她只是看着云雀,看了又看,:

    “我记得你会弹琵琶。”

    云雀本就心虚,此时亦只敢点头。

    “那很好,红霜。”

    “是。”

    “带她下去更衣,那些舞女的衣裳我觉得就很好。让她们给云雀腾个地儿,让她弹一场十面埋伏给大家助兴。”

    罢苍葭也不看云雀不可置信的眼光,转头去与三皇子妃话:

    “还是得多看看美人,没得养眼。”

    “是啊。”

    三皇子妃淡淡一笑,心中却想,从前雍王妃也并不是这样尖锐的性格。之后又想到如今雍王府中的局面,想着雍王宠妾灭妻,也难怪妻子不给他颜面了。

    雍王的目光逡巡到妻子处,却未看见心中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正沉吟间,却见一绝色女子,一身薄纱衣裳,看得人血脉偾张,面露哀戚地抱着琵琶向众人走来。雍王直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感受到雍王的注视,她那双蛊惑人心的眸子顿时闪过晶莹的泪光。

    团扇扇出香风,一向耳聪目明的三皇子妃离了席,是要去外头散散酒气。

    苍葭笑着好,又嘱咐侍女照顾好她,心里异常的平静。

    云雀的十面埋伏奏的十分精彩,苍葭忽然对她生出一点欣赏,想着,不过罪臣之女,后半生却荣华富贵尽享,也不是没有她的本事。

    只可惜。

    至于可惜的究竟是什么,苍葭未再细想。

    三皇子妃是与三皇子相继回来的。苍葭见了却只做不晓,饮了一盏玫瑰酿,带丝丝的酒香。又想,若是原主见此情景,一定会感觉到痛快。

    但她不会。

    她丧失与喜怒哀乐有关的感觉,很多年。

    雍王今天喝了酒,酒精上脑,难免冲动。不过多年的礼仪教养,还有狼子野心都让他暂能克制住他的愤怒与冲动。苍葭以得胜地姿态淡淡瞥了雍王一眼,就这一瞥,夫妻之情彻底斩断,再无回还。

    不知道这是否是楚襄想要的结果。

    她不会弥补,像雍王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人弥补。她也不会为了这样的男人,去费尽心斗倒许忘忧。毕竟这世上不缺像许忘忧这样貌美而聪慧的女人,就算不是许忘忧,也会是旁人。

    楚襄以为楚家的覆灭是拜许忘忧所赐吗?不,那只是果,不是因。因在雍王这里,在这个与她同床共枕数十年的男人这里。

    不想要这样的果,那便斩断它的因。

    苍葭似乎是有点醉了,她不再看雍王,只是阂上眼睛。

    大殿里正中央有琵琶在响,十面埋伏奏出了四面楚歌的紧张,忽然琵琶骤停,苍葭听到一个男声。

    “这位歌女真是不错。”

    有男人抚掌而乐。

    “哦?三皇子真是好眼光。”

    “我心里有件事,还想请弟妹成全。”

    此时在苍葭心目中,再没有比三皇子夫妇更知情识趣的人了。

    “您请讲。”

    乐舞都忽然安静下来,连同那琵琶声也是。人人好像都是屏息凝神的,仿佛在期待什么隐秘的传闻。

    “虽然有些想法,却不知道这位弹琵琶的歌女,是您府上的歌女,还是外头的班子。”

    雍王的酒一下便醒了。

    他目视三皇子,像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似的,最终便露出一种既惊诧,又愤怒的样子。

    雍王的表情瞒不过人,但三皇子正与雍王妃的兴致盎然,像是全然未见雍王的面目一般。

    “自然是我府上的婢女了,不过她可不是歌女。云雀,过来。”

    着,苍葭招一招,对已是摇摇欲坠的许忘忧道。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姐,只可惜父亲犯了错,才流落到牢里去,本来是要去教坊司的。是我无意中见到了她,不忍她明珠蒙尘,才收进了府里。如今就在我身边暂做个丫头,等日后她再大些,便要婚配的。”

    “嫂嫂真是一片慈心。”

    苍葭笑笑,颇是不以为意。

    她一双眼睛慢慢扫过许忘忧的脸,那惨白的脸实在是让男人我见犹怜。明明这样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却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没心肝呢?

    苍葭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