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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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

    苍葭调整完内息,见外头明月高悬,心中忽感一阵清明。莫欢不喜邪功,修此功法也只是为了摆脱纯炉鼎这个身份以及由此而来的本就不属于她的命运。但苍葭本就是妖族出身,虽最终修成上神,但其修行之时,心法与功法都偏妖异,因此此类邪功,莫欢修时常感压抑,轮到苍葭修时却是如鱼得水。

    何况莫欢这具身体,对于凡人来已经是相当不凡的资质了。

    合欢宗不似其他宗法死板,子时亦有男女在外饮酒论诗。苍葭今日心情还算比较好,便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闲逛去了。

    来,莫欢的死因十分诡异。那时她练邪功两年有余,早熬过了起初的百般不适和中间的瓶颈期。她实在天赋极高,不过两年就即将修到大进益,而当她功法修成的之日,便是她抹去脸上的花字刺青,并破除季玄为她戴上的面纱咒诀之时。而她起初也不过是为了脱离宗门的掌控,离开这个让她心灰意冷的地方罢了。

    可是就在她即将修到大进益的前一个月,宗主带着季玄与宗门中其它九位高阶男修以及四位高阶女修前去参加宗主盟会,留下宗主夫人与少夫人玉檀打理日常琐碎。

    做为合欢宗中唯一的纯炉鼎,莫欢并不专属于某一个男修,几乎宗门中所有高阶男修都对她有使用权。宗主与季玄下山后,玉檀成为了宗门中除宗主夫人外地位最高之人,而凭她始终视莫欢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秉性,在未告知宗主夫人的情况下,玉檀采纳了心腹婢女的建议,默许中阶男暗中与她同修。

    合欢宗算上季玄也不过十位高阶男修,但中阶男修却不知凡几。这些人中有心存正气的,自然也有那心术不正的。但不论是哪种人,对于从来只有高阶男修才能接触到的纯炉鼎欢奴,如今既有这等好事,他们是再不会客气的。

    起初几天大家还在意脸面,虽一日里总有那么五六个男修来找她,但总是错开时间的。可越到后来那些人胆子越大。夏日晚风沁凉如霜,偶有两只不死夏蝉发出喑哑的吟唱,那声音似比莫欢的目光更绝望。在一个无星也无月的晚上,那些视她为玩物的男修竟在一次酒后结伴而来。

    这四年,莫欢经历过许多高阶男修,自然也包括令她季玄。在这个夏夜之前,莫欢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透了,再也不会有任何愉快的感觉,甚至也不会觉得痛,不承想就在这一刻,在五六个男修齐齐涌进来的那一刻,莫欢感觉到自己几乎痛到窒息。

    杀了他们,莫欢想。

    在被呼号淹没的糜烂中,莫欢感觉到眼泪模糊了自己的眼睛。

    噩梦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她本来就是合欢宗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加上她那不可言的真实身份,宗主一家是不会许她以欢奴的身份和宗门中其他人结交的。她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伙伴,在日复一日的屈辱中,莫欢的本来已经重新铸起来的内息,乱了。

    狂乱的盛夏却叫人莫名发冷,她身体里暴走的内息比火还烫,彻底走火入魔的莫欢忽然按住正在她身上动作的男修,默念心法,调整内心,妄图将男修体内所有的内息全部吸给自己。

    然而,就在男修忽然感觉功法流失的刹那,莫欢却被对方的内息所嗜,喷出一口血来。再之后,她连自己的内息都开始急速的流失,在一片尖叫与混乱中,莫欢,气竭而死。

    散步的路上,苍葭看一看天上的明月,又看一看浮沉簿里莫欢死前的情状,再次确定了之前心里隐约的猜想,只是看到宿主的生平,怎么呢,总是怪不好受的。

    在人间游历久了,苍葭觉得自己开始有活气。真有趣,她明明已经就要修成生魂,不日就可饮过孟婆汤去投胎了,却开始渐渐脱离从前行尸走肉一样的状态。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踱步,连走到了一群人跟前也没在意。欢奴这个身份在合欢宗上下其实也挺有名的,众人见是她,皆面面相觑,还是个生性高傲的女修先开口道:

    “喂,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苍葭原本的思绪被这一声打断,她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她那双眼睛,不悲不喜,无怖无惧,却叫那女修看了觉得很不舒服。

    因此她又道:“你听不懂话吗?”

    苍葭勾个唇,概因她蒙了黑纱,众人并不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目光中透露出的愉悦也依旧足够叫众人哗然。

    “这欢奴竟也会笑。”这里头是有高阶男修的,对欢奴自然也比较熟悉,因此见她似是高兴的样子,与身边的男修咬起了耳朵。

    有女修很厌恶欢奴,闻言不免哼了一声,大声了了句脏。

    脏?

    苍葭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石子,一飞往刚刚话的女修身上打去。她不用内息,因此这石子掷过去是不会产生实质伤害的,但其之准,其器之快,依旧叫人叹为观止。

    立刻有人窃窃私语道:“听她之前也是个有会成为高阶女修的花。”

    “你听谁的?怕是她的哪个姘头吧。哪个花会堕成奴,不可能的。”

    被打的女修气的粉面娇红,她心仪的男修尚未找到可与之功法匹配的花,因此平时只与欢奴同修,以此做补给。她努力要追上男修,可男修本身根骨就极佳,加上有欢奴这个天然炉鼎的补养,进益越发的快,而她与男神同修的愿望自然也就更远了。

    她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更不会怨恨男神不解风情,自然便将所有的憎恨倾注在了欢奴身上。

    “你个贱/人,你敢打我?”她眼一棱,转瞬就至苍葭跟前。

    苍葭闪身一避,其身姿之飘然,令那本来就不甚平静的场景又哗然了一些。

    “姑娘,年纪轻轻,嘴可要积德。”

    “就凭你,你也配?”那女修也知道欢奴身上是没有功法的,虽瞧她身姿矫捷,但到底不把她放在心上。

    因此直接取出腰间短剑,打算给她个教训。苍葭眼一动,往后退了两步后亦从取出一柄剑来。

    虽莫欢早已被剥夺了修行的资格,但是作为合欢宗中弟子,她也是有资格佩剑的。她拔剑的姿势堪称标准,只是若要行家里来看,便也看出她的腕子不稳,应当是内息不足所致。

    苍葭知道如今这具身体的情况,也并不一味猛攻,她剑势极柔,随风舞动,根本不与那女子硬碰硬,然而就是这一个又一个看似无用的剑花落下之际,女修身上的衣服竟碎成片缕,最后竟只余一身亵衣。

    那位女修于此时彻底被激怒,暴怒之下,她暴起的内息令她周身浮起淡淡金光,苍葭眼一棱,正打算应对,忽听一声住。

    很好,该露的露了,该钓的人也钓出来了。

    满。

    满如今已是高阶女修,更与宗门中一位高阶男修定下亲事,不日便将成婚。

    那女修听是满,本来欲拍的掌风收了半式,但仍有半式准备打过去,苍葭翻身一避,转眼已落在了满身后。

    那黑纱在漫天风沙里纹丝不动,那女修还要上前纠缠,却被满三招两式化解掉了。

    修炼多年,满脾气日渐暴躁。

    “我了住。”

    那女修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个大脸,又被满压着不能讨回脸面,铮地一收剑,眼中尤很恨。

    “路师姐怎的这般是非不分,我这就去禀报宗主夫人和少夫人,讨个公断。”

    “你欺负一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有理了不成?”满眼一棱,那柄软剑立刻化成鞭挥过去,那女修到底忌讳满如今在宗门的地位,悻悻地哼了声,便走了。

    本来聚在一起的众男女修也便跟着四散,唯满不走,立在原地,借着月光好整以暇地看着苍葭。

    因满的未婚夫也与欢奴同修的缘故,满平时总是下意识不去关注她,而莫欢本身也不愿让满卷入这场是非里,更是不曾主动与她相认。

    满看着苍葭,苍葭亦看着满。看着她收了里的短剑,看见她强忍住厌恶,带着一点冷冰冰的不解问她:“你的身法是谁教你的?”

    他们也弄坏了莫欢的嗓子,不是曾经清朗,而是一种温柔的沙哑。

    苍葭也低头收了剑。

    “莫欢。”

    满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抽出那把剑横去苍葭颈间,这一次,苍葭并没有躲。

    “你谎。如果是莫欢教你的身法,她怎么可能看你受此等欺凌。何况莫欢不止一次跟我过,她很不喜欢你。觉得你并不该存在于宗门。”

    软剑带起点点血丝,苍葭弯了弯那双眼,莫名显得轻松。

    “不是我谎,是她谎。满,她不是莫欢,我才是莫欢。”

    她完,竟用去握她颈间那柄短剑,然后用一个很诡异的姿势缠上满的腕,直到那柄剑从满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