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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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众人之中,自然不包括刚才那位阿然先生,不过他一人之力显然也不能阻止什么。当然他也不是那种万事先出头的耿直人,因此往后无声地退了两步,仿似越发孤零零,也沉默。

    宗主夫人选择站在苍葭这一边,季玄更不用讲。妻子选择将隋夫人的事掀出来,又殃及了宗主,季玄知道父亲势必不会再留她,凭父亲的心性,八成会将事情运作成,少宗主夫人被别派策反,用邪术迷惑琴骨,而琴骨显现出来的画面更不可信,是少宗主夫人为了挑拨宗门内讧作出的障眼法。如此,便可洗清宗主与隋夫人偷情的嫌疑,无损宗主的威名。

    但这样的话,就势必要牺牲妻子了。

    季玄曾用命换来自己与妻子的今天,又怎会允许父亲因为一己私欲令妻子去作替罪羊。

    宗主见众人都不反对,知道此事只能如此了结,心里叹了句女人误事,只沉着脸,那是赞同的沉默。

    隋夫人仍沉浸在苍葭带给她的震撼里,一时觉得这事诡异,却又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还是听宗主夫人唤了两声她的名字,才定了定神。

    不过这种偷人之事确也应该能掩就掩,既然已经定了是胜者了算,不牵扯她其他的姘头,隋夫人心中对这个决议也满意。何况,冯雨青。她拿袖掩唇,一瞬得色自脸上划过。

    隋夫人这人,不论人品如何,业务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而关于隋夫人的实力,苍葭也是知道的。

    她今日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隋夫人,她的目标从来都是冯雨青,至于隋夫人,无非只是为惩大戒罢了。

    季玄站在她身边,显得可靠又坚决。众人开辟出一个场所,冯雨青随后被带了上来。由宗主向他传达众人一致同意的决定,冯雨青一向喜欢隋夫人,只是生死当前,他也断不会为了隋夫人去死就是了。

    因此抱拳与隋夫人行一礼。

    “隋隋,得罪了。”

    罢,一招一个起势,一开场就带了杀意,苍葭左边挨着的正是满,见了,低头与她咬耳朵道:“之前还你侬我侬的,兵戈相见时竟也这样不留情面。看见没,男人不可靠,自己有实力才最可靠。”

    季玄远远只听见什么可靠不可靠的,以为妻子在夸她,于是回头看她,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里,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冯雨青渐落下风,而就在冯雨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以为自己将能反戈一击时,一阵凌厉剑风落下,隋夫人如天人般飞身而下,一剑直刺冯雨青心脏。

    冯雨青死时,那双目仍睁的老大,仿佛死不瞑目似的。

    温热的血喷了隋夫人满身,她是见惯杀戮的人,也仍然被这一幕震撼到了。冯雨青与她也不算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他也的确能令她欢喜,也让她有过快乐时光。

    隋夫人的眼角划过一滴泪,而就在泪水湮灭的那一刹那,她决绝地将贯穿冯雨青身体的那柄长剑抽了出来。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吧。隋夫人清白可证。冯雨青先生因妄想轻薄我宗门高阶女修,被隋夫人一击毙命。宗主盟会召开在即,大家最近定不能放松警惕,对了,怎么没见仁之?”

    “宗,宗主!”

    曹操,曹操到。

    闯进来的是宗门中一个中阶男修,颇善钻营,在宗门里也有点名气。但这人平时是很稳重的,此刻竟擅闯内堂,恐是有要事。宗主皱皱眉,喝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夏日里,即使穿再薄的衫子也敌不过闷热的暑气,那男修喘口气,蜡黄的脸上还留有惊魂未定的恐惧。但宗主问他话,他必是要立刻就答的。

    “宗主,蓝夫人在蓝靖大人的院中,发现了仁之先生的部分尸体。”

    后头的事就不与苍葭相关了,宗主盟会在即,宗门上下都很忙碌。苍葭平时,除了扮着少宗主夫人应付着各路人马,其余时候便缩在房里练功。就在将有大进益之时,季玄父子带着宗门其他高阶男女修前往宗主盟会的日子到了。

    季玄这些日子,总觉得妻子有事瞒他。但他是个做事很专心的人,宗主盟会关乎着宗门百年大业,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因此心里虽有疑虑,却不发作。直到将行之夜,他早早辞别父母,回了与妻子居住的院。

    他们成亲四载有余,因之前的反噬,他的身体暂时不许他与妻子有孩子。当然了,两人的夫妻生活还是相当和谐的。

    妻子也早早在灯下等他。

    灯下看美人,总是有种朦胧之美,尤其这人是他朝思暮想又日夜相对的心上人,这种美里自然又浸了一层别样的满足。

    季玄踏足进来之时,苍葭亦回望他。

    别人的人生总是这样,幸福美满,富贵双全。

    她头戴长钗,珍珠流苏给她的脸上投了一层细碎阴影,那纤长的睫毛微抬,棕色的瞳孔里有一种被捧在掌心之人才能保留的纯美。

    把季玄勾的脚步都轻柔了几分,像是生怕吓着她似的。

    “夫君。”

    季玄上前将她揽在怀中,打横这么一抱,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直教妻子羞红了脸。

    苍葭被季玄拖去同浴,于那汉白玉铸成的汤池中好一番孟浪,他二人本就是年轻夫妻,又情投意合,能在这热汤池里做出一番荒唐事也不奇怪。

    月色如银,清晖洒在苍葭缎子般的长发上,季玄抚她鬓发。

    “玉檀,我总觉得你最近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苍葭恰到好处看向季玄,烟波泛起不安的温柔。季玄将她揽在怀中,水波因此荡开,粼粼波光像金子一样耀人的眼。

    “瞒不过夫君。”她的声音低低的,季玄的唇顺势吻上她的锁骨。

    “夫君,我在修炼邪功。”他的吻停了,凛冽眉峰隐含肃穆冷然。

    “母亲生平最厌修炼邪功之人,而且你的资质,我怕你会被反噬。”

    季玄还要再,却被苍葭按住了。

    “夫君。”她一面,一面尝试渡气给他。

    季玄一怔。

    “夫君,你瞧,我或许是有这个天分的。我渡了些功法与你,待会我们试着同修一次,我知道宗门对盟主身份势在必得,但比起公公,我更希望担任宗主之位的,是夫君。”

    季玄听了,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反握住苍葭的,动情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修炼邪功之事,太危险了。”

    “可我想成为能与夫君并肩之人。”

    苍葭嘴上这样,心里却一直翻着白眼,并劝自己,感天动地明天这个狗男人就要暂时先滚球了。

    季玄知道妻子其实很有些执拗脾气的,加上生性要强,少不得叹一声,宠溺似的道:“那你心些,还有,别太急了,也别让娘知道。”

    苍葭嘻嘻地笑了声,又搂着季玄的腰缠着要与他同修,季玄哪里经的起她闹,身体里的那股火立刻就又被点燃了。

    不过妻子的确是进益很快的,得到了妻子的补养之后,季玄觉得自己的内息越发醇厚,抱着妻子狠狠地亲了一阵,:“这次宗主盟会过后,为夫必要江湖众人再提起夫人时,不仅是合欢宗的少宗主夫人,更是盟主夫人。”

    苍葭听了,仰头搂住季玄的脖子,娇声道:“夫君一定行的。”

    多么可惜,季玄看不到她瞳孔深处的火焰。

    那是世间最美、最惊醒动魄、最不该忽视的复仇之焰。

    翌日,合欢宗高阶男女修,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一赴宗主盟会之约。

    七月流火,天气一阵热一阵凉的,偶有阵雨惊心动魄般地卷下来,叫人觉得痛快。

    这一日,苍葭照旧在巳时初来到宗主夫人院中。

    这一日,婆媳俩正着话,在婢出去换茶的时候,苍葭慢悠悠地叫了声夫人。

    这不是玉檀的声音,这是莫欢的声音。

    宗主夫人正一心算账,咬着狼毫笔的笔杆,竟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憨。苍葭那声音轻轻的,像不真切似的,宗主夫人莫名觉得那声音陌生,再回味却又觉得熟悉,下意识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玉檀,却被眼前这场景唬了一跳。

    这哪里是玉檀,这分明是欢奴。

    尤其她脸上的黑纱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那花字也不见了。宗主夫人惊的笔也摔在了地上,立刻弹起来,离了苍葭约一尺远,脸上浸透寒霜。

    “你是谁?”

    这合欢宗人怎么人人都爱问她是谁?

    苍葭挑挑眉,透出一脸的不耐烦。她眼里的不屑非常明显,摸了摸头发,额间朱砂透着妖异的红。她就这样看着宗主夫人,一寸寸地看,像是想要把她看透。

    “夫人,我是莫欢呀。夫人亲在我脸上刺字,季玄亲自替我戴上黑纱,不过四年,夫人竟已忘记我的容颜了吗?夫人怎么可以忘记我呢?我是夫人第一个亲做成的炉鼎,这份功绩,这等段,怎么能轻易就遗忘呢?”

    她一面,一面慢慢挪到宗主夫人跟前,望着她身上莫名泛起的鸡皮疙瘩,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