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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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家这边人多,早几年也明争暗斗过一番,等着上位的人多的是。

    孟女士那边也不必,自从孟家倒台以后,她里就那么一家公司,虽也有模有样的,但也不比孟老爷子在世时那样辉煌了,叫雁归舟来接,那也是绰绰有余。

    雁归秋离家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好好谈过,孟女士夫妻俩也没有一定要哪个女儿继承家业的想法,既然雁归秋嘴上追逐真正的梦想,最后也只得随她去了。

    原先姐妹俩还有些打闹,妹妹顶撞姐姐的次数变多了,但随着雁归秋一走,离得远了,关系反倒又亲近起来。

    雁归舟希望姐姐回来的话也不是违心的,跟在母亲身边学习之后,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确实比不上姐姐。

    但她想的是,自己早晚有一天能赶上来的。

    有时候跟姐姐打电话,生起气来也口不择言,姐姐刻意让她是看不起她。

    雁归秋听她私下里劝了好多次,态度倒是很坚决,甚至有一次过年的时候还因此吵了起来。

    妹妹自到大对姐姐闹脾气的次数不少,但雁归秋对妹妹发火,也就那么一次。

    最后谁也没什么,冷了两三个月,孟女士顺路去看了大女儿一眼,来回了姐妹俩的近况,雁归秋给妹妹打了个电话,算是缓和下来,然后一切如常。

    但自那之后,雁归舟是再也不敢在姐姐面前多提那些事了。

    其实雁归秋也没有多生气,跟江雪鹤再起那些事的时候,她反倒对妹妹有些愧疚。

    “其实她什么错都没有,日后也未必会因此跟我翻脸。”雁归秋,“但是我还是会害怕。”

    她只跟江雪鹤了自己并不喜欢那些生意场上的东西,以及妹妹好强而且对管理公司很有兴趣,那些前世的秘密自然是无法出口的。

    只是这样就显得她心胸狭隘,胆怯懦,为莫须有的事情迁怒到无辜的妹妹身上。

    但雁归秋已经赌不起了。

    今生不像前世群狼环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今生她家庭美满,父母双全,即便叔叔伯伯舅舅之间有些明争暗斗,但在雁归秋看来不过就是打闹。

    既没危及性命,也不至于落魄到流落街头,起来还是兄弟,若哪一家真有难处,即便为了名声,他们也得帮衬一二。

    最差的结局不过就是争权失败做个真正的闲散人,但偌大的家业摆在那里,即便躺着不动也够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钱、权、名、势,前世她都有过,站得比雁家任何一个人都更高,却也并没有觉得那些东西有多么吸引人。

    只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家人的安稳与未来,她才去争。

    结果到头来,全是一场空,连一个真正会为了她伤心流泪的人都没有了。

    到了今生,叔伯们争夺的那些东西,她也毫无兴趣。

    家族的责任有的是人抢着去帮她承担,她不想、也不愿再去冒一丁点与家人反目的风险。

    怯懦、逃避、没有担当、失败者雁归秋不在乎别人怎么她,哪怕父母妹妹抱怨她没有责任心不体谅他们的辛苦没有志气,也好过最后变成仇人。

    雁归秋一避就避得彻彻底底,离了家门,就真的沾也不沾。

    “原因只在我。”雁归秋叹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主意的意思。

    江雪鹤听了一阵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大多数有些资本的家族,如江家,亲情是排在利益与权势之后的,时候江雪鹤也很受父母与哥哥的宠爱,但一旦触及到继承权的实际利益问题,所谓亲情宠爱也就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雁归秋正好恰恰相反,对她来,亲情感情才是第一位的。

    如果没有雁归舟,难道她就真的会仅因为“不喜欢”就放弃父母耗费心血的事业吗?

    当然是不会的。

    雁归秋回避,不过就是因为妹妹想要,所以她毫无保留地给。

    哪怕不是她本就不大喜欢的继承权,换做是别的心爱之物,大概她也是会毫不犹豫地忍痛割爱吧。

    江雪鹤不知道她这样极端的“奉献”精神源于何处,沉默了片刻,并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问:“那你准备一辈子都这样吗?

    一辈子回避,一辈子不回家?

    雁归秋摇了摇头,:“原本是打算念完书,等归舟那边站住脚。”

    另一个理由她没有。

    就是改志愿那一阵她刚恢复记忆不久,情绪很不稳定,一时冲动才选择直接出走干脆不着家。

    这两年又想起覃向曦那茬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渐渐冷静下来,才有些后悔自己反应过度。

    但是之后再仔细思考了一阵,她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或许她自己态度坚决,妹妹暂时也没有与她争斗的想法,但难保还有其他人对她心存妄想,给妹妹找事。

    于是干脆在外面待几年,当做表态,等妹妹有了根基,她也就能彻底放下心,不用这么夸张地避讳着了。

    雁归舟这两年在公司实习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旁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心底未尝不清楚姐姐的用意。

    但估计没能体会到那么深,毕竟还年轻,偶尔看雁归秋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斗胆旁敲侧击那么一两句。

    雁归秋只当听不懂,过年回来待几天,然后拎着一堆年货特产干脆利落地走人,是要准备考试。

    这一回隔了两三个月又突然回来,还是因为找了对象要见家长。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雁家其他几个人不仅很欢迎江雪鹤来,还对她心存感激。

    “这么起来,他们还算是沾了你的光。”雁归秋冲江雪鹤眨眨眼睛,“再过两不准他们就盼着你来呢。”

    这是叫江雪鹤宽心。

    江雪鹤笑了笑,叫雁归秋去洗头的时候,一边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一边分神在心里想,这只是临时想起来安慰她的话,还是雁归秋早就想好了的?

    雁归秋确实是个极度重情的人,但从某些方面来,又有些理智过头了,绝对的理性与自控力之下,其实是另一种冷酷。

    不过这份冷酷终归也不是对着她的。

    江雪鹤慢慢将那些想法放到一边。

    等到雁归秋也吹完头发,雁归舟就来敲门叫她们下去吃饭了。

    他们没有订饭店,就在家里摆了一桌。

    不过夫妻俩都忙,饭菜都是由阿姨做的,还特意跟雁归秋打听了江雪鹤的口味。

    江雪鹤下去的时候,客厅与餐厅相连的地方已经摆了一桌饭菜,她扫了一眼就发现整体都偏清淡,好几盘都是她比较偏爱的。

    孟女士和雁父刚好一块回来。

    两人转过身就看到了下楼来的江雪鹤,都没有显得太意外。

    也没有露出半点敌视与不满。

    江雪鹤稍稍放下心,跟在雁归秋后面跟叔叔阿姨打招呼,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夫妻俩。

    两人长得都不差,即便已经人至中年,但站在一起也能叫人立刻想起“郎才女貌”四个字。

    夫妻俩身上都各自有与女儿相像的部分。

    如果非要比较起来,大概是雁归秋更像母亲,而雁归舟就更像父亲一些。

    孟女士是早就从女儿那里知道了江雪鹤的事,一见到真人就笑弯了眼,打招呼的时候也透着股亲热。

    相较之下,雁父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瞥见雁归秋拉着江雪鹤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但孟女士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抬胳膊就撞了丈夫一下。

    雁父露出吃痛的神情,憋了半晌,终于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容来。

    他自以为还算和善,却见楼梯边的女儿不忍直视地撇开了脸。

    面前的雁归秋摸了摸臂上的鸡皮疙瘩,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嫌弃。

    “爸,你还是别笑了,怪吓人的。”

    雁父:“”

    “噗嗤。”

    雁归舟和孟女士一前一后笑了一声。

    雁父敛起了有些扭曲的笑容,板着脸朝江雪鹤微微颔了颔首,:“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

    他不笑就显得有些严肃了,放在外面就很容易叫人发憷,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只要他走到哪里,那处的孩子都能立刻被吓得噤声,鹌鹑似的低着头,慢慢挪出他的视野范围之后,才敢大声喘气。

    对年轻人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公司的实习生即便在外面看见他,都会下意识挺直腰背,话也不敢一句。

    也就家里人了解他的秉性,熟悉了他那张不太和善的脸。

    这会儿江雪鹤倒也没被他吓着,不卑不亢地点点头,温声应下来。

    雁父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底那点别扭少了一些。

    虽然面上看不太出“慈父”的影子,但其实私下里他比妻子更宠溺女儿一些,而且自始至终都带着“女儿很柔弱需要好好保护”的滤镜,以前都在身边上学时,看见有男生接近女儿一点,他就已经脑补到以后女儿出嫁会不会被人欺负的事了。

    越想越心焦,脸色就越黑,周围人就越下意识避着他走。

    哪怕如今一个女儿独自在外求学多年,一个女儿已经进了公司威严日盛,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们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被人骗。

    亏得他不善言辞,最多也只是捧着旁敲侧击,没总挂在嘴边叫人怀疑他的眼睛有问题。

    随着女儿年纪渐长,同龄人里都有谈婚论嫁的,雁父自然也就操心起女儿的婚事问题。

    他觉得这个年纪太早,但又担心这时候毫无经验,日后再被人骗去。

    纠结来纠结去也就闷在心里,没闷出个所以然来,也就自觉是多少做了点心理准备。

    但那会儿闷着想的都是哪家的伙子,陡然间听找了个女人回来,那点心理准备也就全都作了废了。

    妻子私下里劝他,女儿难得喜欢一个人,叫他不要去阻挠。

    左右雁家那么多人口,也不是非要雁归秋去传宗接代不可。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么一个女人,雁归秋看着倒更像是注孤生的命,找个女人有个伴也胜过孤老终生。

    雁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别扭。

    倒也不是觉得江雪鹤人不好,或者出去叫人笑话。

    只是以往脑补着担忧了那么久,想起来恨得牙痒痒的都是“拱了我家白菜的猪”。

    可如今两个女孩子,该怎么算呢?

    别人家的白菜拱了我家的白菜?

    我家的白菜拱了别人家的?

    ——后面那个听着倒更像是真的。

    本该是理直气壮地埋汰迁怒,对面换成个女孩子,一下子气也不是,不气也不甘心。

    好在江雪鹤是个有礼貌有涵养的人,面对雁父不自觉地板着的严肃脸,也能谈笑如常,既没有显露怨气不满,也没有畏缩害怕。

    雁归秋凑过去在她耳边了几句,江雪鹤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斜对面的雁父,像是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嘴角维持在了一个礼貌的弧度。

    两人离得很近,江雪鹤矜持许多,全程就见雁归秋主动往她那边贴。

    没一会儿雁归舟和孟女士也加入进去。

    四个女人聊得其乐融融,一点也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样子。

    在场唯一的男性有些孤独地捧起饭碗,听着许久未见的热闹动静,心底又慢慢找到些平衡——

    搭进去一个女儿,但又赚进来一个别家的女儿。

    怎么也不亏。

    另一边江雪鹤虽然答着孟女士的话,但一直都能感觉到雁父正朝她们这边看。

    雁归秋在旁边低声安慰她,她爸一年到头看谁都那么张欠债脸,看习惯了就没事了。

    但毕竟头一回见家长,江雪鹤面上不显,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那边雁父沉思了许久,似乎琢磨出了什么结论,碗筷都放了下来,像是有话要。

    江雪鹤的心跟着提了一下。

    “咳。”雁父下意识咳嗽了一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雁父反倒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又拿起碗筷,然后又放下去。

    来回反复几次,孟女士有些不耐烦地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有话就直,又没有外人在。”

    “归秋和雪鹤。”雁父不太熟练地叫着江雪鹤的名字,着又停下来。

    这回就连雁归舟的注意力也转到他这边来了。

    孟女士又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

    雁父脸色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又正起脸色,像是要宣布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以后婚礼一定要回宁城。”雁父着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缓和了一些,一脸隐忍地退而求其次,“——至少在宁城也办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