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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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归秋按照原计划带着江雪鹤划了半个上午的船。

    就她们两个人一条船,多数时候也就是在湖中心飘着,看看风景,用拍拍照片,雁归秋顺道拿搜索了一些所谓花灯的介绍。

    城郊这一片景区都是后来才开发的,雁归秋时候这边还是荒地,但从游客数量来看,显然改得不错。

    穿城而过的大河也从这里流过,周围旧式的宅院因为生活不便利早就搬空大半,后来被政府征用,改成了一条古街,青瓦白墙,两侧陈列着各式旅游商店,尽头通往河边,据时常有人往里放河灯。

    照片里花灯是挂着的,几棵古木下面还专门支了摊子,提供挂灯祈福服务,河灯逢特殊月份特定时间里才能放,同样也有不少人专程来祈福放灯。

    这两天正好,恰是清明前夕,据河边就有很多摊子。

    照片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模样里,只见着张灯结彩,满目亮光,跟过年似的格外喜庆。

    江雪鹤看了一眼照片,倒是有些兴趣,她在老家、在国外、在云华市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活动。

    于是之后的行程便定下来,慢悠悠地划了一阵船,两人在公园里转了转,找地方吃过饭便去了那条古街。

    古街有相连的好几条,蜿蜒曲折,从一道口进去,就不知道最后会从哪里出来,不少有闲暇的人都当成迷宫一样,没什么店铺的巷子里也有来来往往的人,不见冷清。

    主道上最宽敞,除了商店,还有好几家做成古式的酒楼,拐角处还藏着一个戏园子,这会儿人不算太多,门口买了票就能进去,据唱的是地方特色曲目。

    雁归秋作为本地人都没怎么听过,方言放到戏腔也就含糊听个大概,但看旁边江雪鹤听得认真,也就按捺下来,想着以后有会可以再来。

    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再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江雪鹤在一些特产商品店里买了些东西,填了地址直接请人寄过去,是回去分一些给朋友和上门的顾客。

    雁归秋在旁边补充:“还有何姐。”

    江雪鹤也笑:“的是,她这两天看店也辛苦了。”

    她从善如流地将笔下的地址改成了画廊,名字里加上了何,附上纸条哪份是给她的。

    对于出阔绰的大主顾,店主也是格外热情,快递费都没收,连连保证今晚就叫快递上门取货,一边欢迎她下次再来玩,一边亲自将两人一路送到门口。

    外面天色暗下来,两边店铺门口都有人踩着梯子,在屋檐下挂上灯。

    特产店门口也有两盏,碧绿色的,画着荷花池的图案,里面隐约透出点亮光,但并不闪动,显然不是真火,大概是的电子灯。

    旁边的店主看她们像是第一次来,笑着跟她们介绍了两句,又劝她们再往前转转:“这会儿天还没黑,才刚刚上灯,等到晚上一起亮才好看,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等过了这阵最多也就等七月半来看河灯了。”

    “对了,这条主道直走,广场那边拐进去就可以在树上挂灯,虽然比这个一点,但可以许愿,现在年轻最喜欢这些了,还有不少情侣特意一起赶过来挂灯的。”

    前面广场上确实有棵大树,树下就摆了一个摊,但再往前显然还有,但不少人大约是听了前面店铺的建议,到这儿就停下来了。

    摊位上琳琅满目,也不止花灯,还有一些红布条、挂件,印着一些吉祥话,旁边空桌子备了笔墨,还能自己写。

    “这些商家可太有经济头脑了。”雁归秋也不由地感叹,这一会儿功夫,都是走两步就能叫你欢欢喜喜掏钱的。

    但话是这么的,旁边江雪鹤凑过去看,她也还是老老实实掏钱拿东西。

    “入乡随俗嘛。”江雪鹤笑,指着一盏印着飞鸟的灯,问雁归秋,“这个怎么样?”

    雁归秋看了看上面印着的排列整齐的飞鸟图案,眨了眨眼,:“你喜欢就好。”

    着转头去问摊主多少钱。

    “两位一起的吗?”摊主道,“两盏可以打个八八折,还能免费写字,不会写毛笔字我也可以代笔。我们这儿不管求财运还是求姻缘,都可灵验了,价格也不高,买了绝对不亏”

    江雪鹤只拿了那一盏灯,:“我们是一起的。”

    摊主愣了一下。

    他本意是两个人各自挑一个,这会儿再抬头看这两人凑得极近的距离,像是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他也没摆脸色,一盏就一盏,也笑着问:“要我帮你们写个字吗?一会儿人多了可未必有这个会了。”

    江雪鹤看看他铺在桌上的其他几幅字,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摊主问:“那写永结同心还是百年好合,还是其他什么?”

    江雪鹤回头去看雁归秋。

    雁归秋认真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那就写‘雁归秋永远喜欢江雪鹤’。”

    着又看旁边挂灯的摊位,:“要不然再来一盏,写‘江雪鹤也永远喜欢雁归秋’。”

    江雪鹤伸拍了雁归秋一下。

    雁归秋脸一皱,江雪鹤一愣,连忙去看她的:“拍到伤口了?”

    “没有没有。”雁归秋连忙摇头,“跟你开玩笑呢,都不是这只。”

    “哦。”江雪鹤松了一口气。

    摊主看着她们也笑:“那字数就太多了,给你们写个‘永结同心’吧。”

    江雪鹤“好”。

    雁归秋在一旁倒是有些遗憾:“真不能写啊?”

    都是些平常的字句,挂上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

    摊主:“”

    合着你还真的想写那么多字啊。

    他嘴角抽了抽,埋下头去写字,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雁归秋跟江雪鹤提着灯站在树下的时候,枝杈上已经被挂了不少花灯,有些字条在尾巴上垂落下来,也有真的写了很长很长的。

    其实谁都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花灯都会被清理掉,但大约就是人心底一份美好的愿景。

    树上花花绿绿的灯交错着,风一吹忽闪忽闪,暖黄的光透过外壁便有了微妙的差别。

    一眼扫过去,不是繁杂,而是热闹。

    雁归秋看着那些东西有些出神。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来,哪怕还是孩子的时候,大概也是不屑于信这些东西的。

    以往是自诩成熟,但站在这儿的时候,她忽然回想起来,其实很久以前她也是真心地信过这些东西的。

    但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江雪鹤在旁边问她:“怎么了?”

    雁归秋回过神,松开,叫她把灯挂上去,一边摇了摇头,只:“挺好看的。”

    江雪鹤也抬头看了一阵,点了点头,:“确实。”

    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很特别,但置身其中之后,大约是新鲜感少了一些,好看是好看,可也没到叫人如痴如醉的地步。

    不过来都来了,不带点特产也可惜。

    挂完灯,江雪鹤跟雁归秋回去又买了两盏灯,这回没写字,就当是个纪念品,准备直接拎回家。

    江雪鹤问雁归秋:“你妹妹要吗?”

    雁归秋:“她这么大人了,应该不喜欢这个了吧。”

    江雪鹤笑:“我看你好像就很喜欢的样子。”

    雁归秋:“”

    话着,选图案的时候她还是选了一盏带河岸船的,标准水墨画的风格。

    江雪鹤挑了一个带枫叶的。

    两人提着灯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街上两边都已经亮起了灯。

    店铺的高矮不一,屋檐也高低错落,还有两三层楼的,也在高处挂起灯,仰头看像是要飞到天上去。

    江雪鹤在旁边看雁归秋仰着头,都担心她会扭到自己的脖子。

    “当心路。”江雪鹤拉了雁归秋一把,绕过前面一个坑。

    “我想到以前时候放的孔明灯。”雁归秋回过神,也没放开江雪鹤的,就用提着灯的大致比划了一下,“外面是纸糊的,在上面写字,一般用来许愿,可以全部写满,也有的只写名字,最后在下面点火,就会慢慢飞上去。”

    那是前世的时候。

    雁归秋看着那些灯,确实有些恍惚,那些记忆太过久远,她原以为那些东西早就深深埋入谷底,不会有再见天日的时候。

    但她还是想起来了。

    那会儿她与母亲住在庄园别院,类似半软禁的状态,但她全无所觉,只觉得漫山遍野地跑起来自在又畅快。

    附近学里新年活动有放孔明灯的选项,夜间好几道亮光从操场飞上天空,一点点缩,看起来壮观又浪漫。

    她偷看老师的做法回来,也缠着母亲想要放灯,母亲便放下里的事,翻出了一叠纸铺在地上,跟她一起试着做灯。

    当时弟弟还没多大,两三岁的年纪,就在那里出生,刚刚能走路,就咧着一张嘴在后面捣乱。

    她拿着毛笔在纸上画了没一会儿就被弟弟一脚踩翻墨水,她恼怒地扭头,一看弟弟脸上一团黑,也忍不住笑,没一会儿就跑到一边跟弟弟闹作一团。

    最后只有母亲认认真真地做着孔明灯,纸上写了几行漂亮的楷体,还是孩儿的她也能看得懂。

    其中一行叫“愿明欢喜乐无忧”。

    还有一行叫“愿明宴一生无虞”。

    那时候雁归秋还叫“明欢”。

    那时候母亲还亲昵地叫她“欢欢”,而不是后来生疏的“明欢”,最后变成冷硬的“明总”。

    天色暗下去,母亲带着他们到院子里,明明怕火,却还是叫孩子们站到一边,她一拿着灯,一微微颤抖着点上火。

    一共三盏灯,都很成功,火慢慢烧起来,便鼓动地纸壁慢慢升上天空。

    灯上那两行字始终正对着明欢姐弟。

    一仰头就能看见。

    最后火舌吞噬了纸壁,也只是叫那两行字做了一个缓慢地退场。

    那会儿他们觉得烧了是喜事,寓意着愿望叫上天知道了。

    后来再回头想,未必不是早有不详的征兆。

    可那个时候,谁能知道相扶持着走出来的亲情也经不住利益的考验?

    同甘共苦。

    偏偏他们只能做到后半部分。

    直到今生回想起那些记忆,雁归秋还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她也同样索求过多,才将过去那些珍贵的东西一点点消磨干净了?

    两不相让,只能是悲剧收场。

    与其那样,不如她先退一步。

    但心底又隐隐有些声音在,最早的那些东西也不是她让出来的。

    也曾有人无私地爱她。

    也曾有人告诉她,撒娇哭泣都是她理所当然的权力。

    只是后来才没有了。

    就像曾经那些随处可见的灯一样,消失在了漫漫长夜里。

    江雪鹤捏了捏雁归秋的心,感觉到一片冰凉。

    她干脆将整个掌都贴上去,体温慢慢渡过去。

    雁归秋回过神,才想起来笑,起时候在学校里放灯的后续:“后来有一个落到楼顶上,把别人晒在上面的床单给烧着了,还险些酿成了火灾,后来就不准人再放灯了。”

    江雪鹤应和了一句:“安全第一。”

    “是。”雁归秋,“不过有时候还是觉得挺庆幸的,至少曾经看到过。”

    江雪鹤:“放河灯也是一样的。”

    雁归秋跟她闲话:“不过河灯放多了应该也不太环保。”

    江雪鹤猜测道:“应该是在下游统一拦了回收吧。”

    雁归秋:“”

    雁归秋:“这样起来就显得很扫兴。”

    江雪鹤瞥她一眼,浅笑:“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雁归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两人没有再进什么店铺,一路走下来很快就看到河堤岸,河边挂的灯就少了很多,看起来要暗一些,但这会儿河面上已经飘了些花花绿绿的彩灯,看着倒像是黑夜里的明星,飘飘荡荡格外有存在感。

    河边几盏路灯下,隔不了多远便有卖河灯的摊位。

    可以写点愿望塞进去,但这边没有代写服务,纸笔都要另外花钱,摊主负责帮忙塞和帮忙放灯,除了挑灯那一阵,全程都不让顾客碰到。

    河岸边的栏杆外都还特意加了一层护,上面亮着灯和提示牌,免得有人偷偷溜到码头上不慎掉下去。

    虽然不能过,但大多也只是为了讨个彩头,讨价还价一阵也就算了,一个个趴在各处写许愿纸条。

    河灯数量倒是不限,雁归秋难得在江雪鹤面前豪气一回,一口气要了五张纸条。

    她还扒着指头数了一阵,父母,妹妹,江雪鹤,还有几个朋友,宋安晨和阿栾是混日子的,放在一块写个“平安喜乐”就行,顾余音还算有些志气,要祝她星途璀璨。

    着多,写起来也就那么几个字,但也算是一份心意。

    江雪鹤的则是另外要的。

    只有一张,但写得比雁归秋还要久。

    雁归秋将五张纸条拍了照片,依次叠好,准备回摊位上时路过江雪鹤身后,见她还趴在一边写,余光下意识扫了一眼。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趴在花坛边写愿望的姿势也这么好看。

    雁归秋正在心里漫无边际地翘着尾巴,就见江雪鹤转过头来看她,问:“写完了吗?”

    “嗯。”恰好对上的视线让雁归秋莫名有些心虚。

    江雪鹤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分。

    “我不是故意想要偷看的!”雁归秋会错了意,连忙争辩道,“而且我也没看”

    到。

    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江雪鹤便拿起自己写完的纸条,递到她面前,意思是她可以随便看。

    一段字,纸条很,便显得密。

    江雪鹤永远喜欢雁归秋。

    雁归秋也永远喜欢江雪鹤。

    一笔一划写得认真,难得在这么的纸上也能看得出一点笔锋。

    雁归秋先恍惚想起孔明灯上的两行字。

    而后又想起那好像是之前她才过的话。

    江雪鹤把伸过来握住她的,指尖敲了敲她的掌心,推展开她的指,然后将自己的指扣进去。

    雁归秋以为她是想让自己把她拉起来。

    然而江雪鹤站起来之后上一个用力,雁归秋没有防备,便被她拉了过去。

    雁归秋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这边是在灌木的绿化带后面,用于美化的灯大约是坏了,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才有间隔开的两盏路灯,花坛边光线便有些暗,没人往这边走,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雁归秋刚刚还想劝她在这边写伤眼睛,叫她去有灯的地方,这会儿却隐隐有点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偏偏要选这里。

    那张写满了“喜欢”的纸就随意地夹在她们合握的掌心之间,江雪鹤也并不是很在意,在雁归秋回过神来之前,便凑过去亲她。

    雁归秋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得比河里的灯还要五彩斑斓。

    不同于先前试探性的轻吻,亦或是慢节奏的缱|绻,江雪鹤撞上来时便有些急,雁归秋感觉到自己嘴唇上被咬了一口,脑子还晕着,看见江雪鹤近在咫尺的眼神,忽的反应过来——

    她是故意的。

    江雪鹤眼底都是狡黠的笑意,还掺着几分得意。

    雁归秋忽的感觉大脑有些缺氧。

    不仅仅是因为接吻而带来的呼吸不畅。

    她猜自己的脸这会儿比那些灯还红。

    雁归秋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生不出丝毫反抗推拒的心意,哪怕理智告诉她隔了棵灌木就是亮堂堂的河岸边,人来人往,正热闹着。

    可正是那些喧嚣的热闹,还有那个堪称热情的吻,一下子就将她拉回了人世间。

    江雪鹤退开的时候,雁归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咬过的下唇,不由地“嘶”了一声。

    显然江雪鹤压根没留多少力气。

    但雁归秋并没有半分恼怒,反倒还因为那个离开的吻而有些莫名的失落。

    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吻和江雪鹤身上了。

    就连纸条和河灯也被她忘到了一边。

    “我”雁归秋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又忘了自己原本想要些什么。

    江雪鹤靠在她身边,捧着她的脸又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平日里温和有礼的一个人,这会儿动作却显出几分强硬。

    雁归秋没法移开视线,只能看向她——虽然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看别的地方。

    “是我平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江雪鹤的声音也比平时显得略低沉些。

    “什么?”雁归秋还在分神去想她的吻。

    “其实我也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这件事。”江雪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