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撩妻记】
日光正浓。
在斑驳的树枝间洒落。
苏鱼冷眼撇过神色肃然的苏政。
心头凉了几分。
她去抢帕子就是想看看这个苏政可以狠到哪一步。
失望, 不是没有的。
自便熟悉的漠然,即便隔了空白的几年,依旧没变。
心头那不知名的怅然, 微微发疼,本就不该有期待的。
“孤看谁敢!”
短短四字,清冽冷硬,敲落在她的心头。
将这夏的热,夏的燥, 如清风般抚平。
聒噪的蝉鸣,似乎也没之前那般令人生厌。
很久以前, 她曾期待的维护, 竟是在此番境况下圆了。
在瞧见碧玉簪时,她不是没有准备的, 藏在袖中的匕首,尖针,本已蠢蠢欲动, 可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她看着那走来的玄色身影, 高大颀长,浑身透着股疏离。
幽深的黑眸, 眼底盛着她瞧不透的星芒, 薄唇微启。
“赵景升,哪个给你的狗胆……敢闯苍霞阁了……”寒凉的声音, 慢条斯理, 如浸了霜的冷刃, 刀刀入耳。
寸寸凌迟。
他的眼神慢慢地从一一跪地之人身上划过,“……是不是下一刻,这东宫都敢平了?”
似幽深万丈的寒潭之渊不可见底。
渗着凉。
逼仄着此方每一个人。
“下官不敢!殿下安然无恙,此乃大朔之福。”赵景升微微皱眉,请罪道,“此事下官考虑不周,还望殿下责罚!”
“赵大人,你这刺客倒是抓的好……”赵渊冷笑。
苏鱼这算是听出来了,这二人不是一点不合。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要利用她做什么,但看到目前也瞧出来些端倪,她怕是做了次太子殿下的一颗棋子。
被人利用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
但随即便释怀了,这未来要君临天下之人,她可是得罪不起的。
苏鱼偏头偷偷瞧了眼赵渊。
只是她这一偏头,倒是跟这人的眸光恰好撞在了一处。
赵渊沉着脸,薄唇紧抿,幽幽的眸子瞧着她,眉心拧在一起。
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苏鱼不知道为何竟有了种惹祸被阿娘发觉的错觉,脑子蓦然想到自己刚图了满脸麻子,还染了个大红唇,真是囧死了!
这若搁到平日她只怕是恨不得地上突然崩裂出个缝来,让她钻了去,可这会儿,她心上更挂心的是娘亲萧氏,到底被苏政给怎么了。
可这场景并非是谈话的好时机,越过跪地的三个婆子,走到跪地的苏政面前弯腰从他的指尖抽走了绣着紫绣球的锦帕,“爹爹,我阿娘的东西,我来保管。”
“爹爹”二字咬地极重。
苏政呼吸一窒,拧着眉头,握紧的手指迟疑了片刻,便松了开来。
额间滚烫汗珠滚落,苏政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琬毓,你阿娘拜托爹爹来接你回府去。”
苏鱼心头冷笑,已猜到是苏政的宠妾杨若兰设下的计。
杨若兰的目的无非很简单,她要让杨琬娉在这次女选中拔得头筹,潭溪山书院的女选,即便是庶出,那不会再影响杨琬娉。
遂装了几分楚楚可怜,两只眼睛里皆是期待,“爹爹,这几日,女儿见琬青姐姐和琬娉姐姐都在潭溪山,参加今年的女选,女儿许久未见两位姐姐,甚是想念,不若待女儿为姐姐加油气后,再随同爹爹和姐姐一起回府?”
见苏政半天未回复,又继续追问道,话语间夹杂了几分心翼翼,“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这一番又软又糯,可怜兮兮的祈求,赵渊眼底爬上几分愠意。
“赵景升,带着你的兵,给孤……滚出潭溪山!”赵渊冷道。
赵景升谢恩便带着身后的士兵一齐离开。
待人走远。
此刻,潋滟池边来时还气势汹涌之人,只剩下苏政并一个厮,和三个婆子。
那三个刚跟苏鱼动了手的婆子,俱是瑟瑟发抖,颤地不行。
赵渊冷笑一声,才对着继续跪地的苏政慢条斯理道。
“苏大人不必多礼,苏大人是苏姑娘的父亲,父女相见,定时有话要叙,起来回话吧。”
赵渊见她如此作践自己,心头那个火压不住要往外冒。
恨不得下一刻就将那张脸上给弄干净了。
苏政这些年如何对她,他早便知晓,虎毒尚且食子,只不知这苏丞相到底是恁般铁石心肠,竟对他心头之人这般狠。
呵——
赵渊只觉自己此刻对苏政的意见,不是一点两点。
“苏大人,苏四姑娘已经与谢姑娘一同入选,只怕得过几日才可随苏大人回府。”赵渊冷冷警告道,对苏府那点事,早便了如指掌。
欺辱了她的,她不讨。
那就他来——替她讨。
苏政冷汗涔涔,他竟不知何时这个女儿竟然能让太子殿下如此这般撑腰。
只怕并非好事。
“下官知晓,下官此次前来只是来探望毓儿,她阿娘想毓儿了,不便上山。”苏政只得胡诌。
一番话,舌头连个结都不。
这撒谎功力如此这般炉火纯青。
“既如此,苏大人便与苏姑娘叙话,孤不搅了。”赵渊知晓她在想什么,也知晓自己该回避。
待找渊带人离开,苏鱼这才不再客套,“你把我阿娘如何了?”
“在府中,祠堂。”苏政也不瞒她。
“你跑了这些年,也该够了,你是我苏府的姑娘,却这般不守妇道,整日里疯,撺掇你阿娘跟你逃跑,如今仗着太子撑腰,是将我这个爹也不放在眼中了是不?”苏政咄咄逼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苏鱼开门见山。
“女选过后,回府待嫁。”苏政眉头紧蹙,咬牙道。
“我不管你往日如何,只今日过后,你便是苏府堂堂的苏四姑娘,若是因你败坏了两个姐姐跟妹妹的名声,你阿娘怕是逃不过家法了!”
“我答应你!”苏鱼顿了片刻后,又软了软语气,“你对她好点!她毕竟曾经是你枕边人!”
虽然这几年,萧氏跟她在外,但苏鱼其实内心知晓,当年萧氏愿意跟她一起出来,无非是因她在府中常被苏琬青和苏琬娉两个欺负,且她爱往出跑,被杨氏抓到过很多次把柄。
而如今,她到了要及笄的年纪,该议亲了。
萧氏不会再让她再当个野孩子了,苏鱼心底猜到了这是阿娘再让她快点结束潭溪山之事,这才给苏政送上了门去。
这才答应地如此之快。
苏政得到满意的答复,带了人要离开。
“等一下,爹爹,这几个婆子,女儿瞧着用的顺手,不若爹爹将人留下吧。”苏鱼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既然杨若兰不让她好过,她就要瑕疵必报。
苏政不会在意几个婆子,本就是算她不同意,让三个婆子将她绑回去的,既然她已应承下来,那三个婆子便留给了她。
苏鱼唤来绿萼将人带下去关起来,绿萼一抬手,立即便有厮上来,将三个嬷嬷带下去了。
那三个婆子哭着求饶,苏鱼眸底闪过一丝不耐,正欲发作,下一刻,手腕便被人给握住了。
他的手,微凉,指腹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肌肤。
手的主人,黑着张脸,唇边一抹笑,可他的眼底一丝笑意俱无。
苏鱼心头有点忐忑,这几次,没见一次,便发现这人真是越来越难琢磨。
正想道谢,谢他今日替自己解围,才摆脱了苏政二人。
“你可真行!才半日不见,就给孤弄成这般!”语气似讥讽。
微凉的指尖,碰触在她受伤的唇角之上,瞧着眸眼有几分冷。
苏鱼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他,只无奈道,“我……也不想的。”
赵渊此刻真是恨不得将划了她一道子的婆子给剁碎了。
这白静静的脸蛋上,就这么划了一道子。
他平日里连使劲碰一下,都舍不得。
还不待苏鱼反应过来,她就被这人给提着抱了起来。
苏鱼被提起脑袋有些发懵,待反应上来时,已经坐在苍霞阁书房里的罗汉床上。
罗汉床是平日看书累时,歇息的,她这几日最喜的便是躺在此处看画本子。
床榻之上,摊开着她未看完的画本子。
而他就坐在,手中拿着净脸的湿帕子,为她轻轻拭去擦着脸上的脂粉。
指腹轻轻擦过光滑的脸颊,因擦过,因脂粉,此刻微微泛起了红,赵渊“啧”了声,“真嫩!”
苏鱼……顿在原地,下一刻,连着耳垂到脖颈都泛起了红。
只是被这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居然……
她这是被调戏了,苏鱼羞愤又恼怒,瞪了他一眼,恨恨道,“赵渊!”
卢琴从药房赶了过来,跟在绿萼身后进门,却被这一声低吼给生生震在原地,踏出的右脚堪堪停住。
暖日当喧,她便被眼前这一幕,亮了眼眸。
玄色锦袍的太子在为姑娘一寸寸擦去脸颊脂粉。
而姑娘在——喊太子殿下名讳,这可是……禁忌。
姑娘这般清明的人,怎的也会犯这个错?
见苏鱼没一丝要请罪意思,卢琴正要进门请安,便听一冷冽低沉的声音。
“乖,再喊一次。”
卢琴手抖了。
身边的绿萼只轻笑了声,示意她先出去等。
两个人便站在廊下,看屋外灼灼日光,灿灿骄阳。
听蝉鸣阵阵,伴着屋内,浅浅的对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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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赵渊指腹轻轻摸了摸那处划痕,轻问道。
“……不疼。”苏鱼讷讷。
呵——不疼……才怪!
都渗血了!
孤真是恨不得劈了那群人——
“真蠢!”赵渊盯着那处模糊的血痕子,脸色冷了几分。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指分明,很好看。
赵渊瞧着那洗去麻子的脸,冷硬道,“平日里瞧着张牙舞爪的,怎么今日这么怂?”
苏鱼瞧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不就是被那婆子的指甲给划了下,也不是什么大伤,也不知怎么的就惹了他这般不开心。
“那几个婆子……殿下准备怎么处分?”
“你想如何处分——”顿了片刻后,薄唇轻启,“孤听你的。”
沉稳有力,却是敲在了苏鱼心头。
让她的心头,阵阵似春日徐徐的风。
其中一个,苏鱼有印象,是苏府的老人了,杨若兰身边伺候的。
“谢过殿下了。”
“既然如此,那待会敷了药我便回去学堂了,这几日多谢殿下照顾。”过几日便要回苏府,她得跟蓉姐姐交待一些事,再跟刘子嵋他们道个别。
“你如今可依旧是没落网的鱼,赵景升似乎此刻正在抓替罪羊预备——进宫请罪,你确定要回去?”冷硬的声音,凉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