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撩妻记】
秋夜, 没了夏日的燥热, 多了几丝凉意。
浓浓的夜色,寂静中只偶尔有几声犬吠。
苏鱼被罚跪在祠堂, 以为三皇子府昭显诚意,苏政更是直骂不孝女,携着杨若兰等家眷去给赵禛请罪。
倒是听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儿, 去了三皇子的厢房,深夜都未曾离开。
苏鱼早便有对策, 将派来监视她的人给迷晕了过去, 折腾地他们那些人, 鸡飞狗跳。
待将人都收拾地安静了,这才坐下来想着今日之事,如何善终。
白日里太医来得及时,不多会儿,三皇子便悠悠转醒, 只是没多会儿又睡了过去。
苏府不敢大张旗鼓, 只得留下三皇子在府中过夜。
杨若兰偷鸡不成蚀把米, 待将女儿们留下这才离开了三皇子厢房, 三皇子晕血这等皇家私密之事,被她给扒了出来,自是少不得一番折腾。
老太太虽然不管府中内务,可也是急得跳脚。
苏鱼知晓此事怕不得善了,当即便给卢楠去了信,看看三皇子一派有何可动把柄, 也好接下来有谈判筹码。
苏鱼真正担忧的便是,三皇子的条件要用她去换。这不是她的初衷,即便三皇子此人她能应付,但他身后的那一群幕僚跟杨家,不会给她机会。给苏衡翻案的机会。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竟隐隐觉着只有赵渊会给!
…………
卢楠收到信时,正在经纬阁处理一件棘手的案子。
心头猛跳,这祖宗真会给他找事,还偏是太子殿下不在京中之时。
这几年,殿下一直都懒得跟三皇子动手,嫌麻烦。
可也不代表赵禛便可以随便欺辱在他们头上。
竟然对苏四姑娘起了心思。
经纬阁的信息情报网,不多时便找到了当年云州城一事。听着属下的汇报,卢楠唇角勾起一抹笑,腹诽道,怪不得当初对此事朝中不少大臣还震惊了一番,三皇子赵禛可并非多管闲事之人,还是被拐孩童人贩子的这种在赵禛眼底鸡毛蒜皮,连眼皮子都不愿抬一下的案子,却原来是苏姑娘的手笔。
就是不知道殿下知晓后,会不会此次对三皇子一派下狠手。
卢楠自十岁起,便跟在赵渊身侧,他太知晓赵渊简直冷静到不像话。
七年前,血战沙场,被自己父皇出卖,差点马革裹尸,从西南边境一路进京,途中未见他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冷静自持到了极致。
再到潭溪山书院的暗杀、地动,殿下冷漠到极致地接受着一切不公,次次反击,以至于在朝中再无人敢惹。
这么些年,所有的不自持,也只是为了一个人罢了。
卢楠记着那一日,他去将苏四姑娘的筹谋告之殿下,假婚约,殿下约他去经纬阁饮酒。
他忘不掉那一刻,赵渊脸上的表情,似紧张,似愁肠,又似无奈,最终,也只是嘲讽地笑了,笑的勉强又苦涩。
“卢楠,孤并非圣人,于她,孤也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孤家寡人。”
低哑的嗓音里,砺着苦涩的酒。
酒入愁肠,人断黄昏。
那是他头一次见殿下醉了。
那一夜的,深沉晦涩,如他身后悬崖之下那一江墨河水。
即便在知晓了这一桩看似真真假假的亲事谈判与交易时,他知晓,无论苏衡案是否得破,
他知晓了殿下为何没有告诉她实情,庆历十一年之事,哪有那么难呢?
不过是殿下下了封口令,所有知情人士,不得透露一字一句,否则诛九族。
临渊太子是何等胸襟,错不及辜,是他的原则,对于诛九族车裂等刑罚,更是多次严厉斥责,可他于苏衡之事,下了诛九族之令。
所有人对庆历十一年之事,三缄其口。
竟愿为她一怒为暴君,卢楠却是知晓,殿下在怕,苏四姑娘不是屋檐下的躲雨的家燕,是墨河里滑不溜秋的鱼儿,一着不慎便溜得毫无踪迹。
殿下不敢,他怕一旦她得知一切,便再无牵住苏四姑娘的羁绊,她会远在天涯。
三皇子赵禛,对帝位野心勃勃,就连陛下都心向之,这些年暗地里与平南侯府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宫中又有湘贵妃与杨氏一同吹着枕边风,没少给殿下使袢子,也让他们损失不少。
经纬阁这些年除了避开与三皇子党派一些不必要的争斗,唯一的事,便是搜集罪证。
殿下不会主动出击,但卢楠知道,一旦主动出击,便要一击致命,殿下是不会去做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信早已送出,只怕不出一日,那人便会归来。
卢楠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孤月高悬,月光皎洁,秋夜的寒意从屋外袭来,闪烁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卢楠唤来了亲信,若有所思道,“吩咐下去,开始备着吧!”
……………………
出乎苏府所有人预料,三皇子挨揍一事,几乎是同一时刻,便惊动了宫中贵人。
杨贵妃更是连夜发火,下令要将苏墨碎尸万段,方解心头所恨,毕竟连杨贵妃自己都未曾对这个心尖儿上的儿子动过手,红过眼。
居然被个奴才给了,可想而知,那愤怒,比自己被都令人心惊。
三皇子十四岁便纳了正妃,自此也出了宫,在朱雀街上最金贵儿的地儿置了府邸,富丽堂皇。
苏墨便是被关在了三皇子府的地牢中的水牢内。
受了鞭刑。
伤口又浸了盐水,发炎后,便发了高热。
只是三皇子醒来,却是将对苏墨动手的人,发了火!
将苏墨转到了干净的牢房内,还请了太医给开了药。
卢楠派人将此消息告之苏鱼时候,苏鱼的心头有点糟糕。
她怕的事,又在朝着与自己期盼规划的方向背道而驰。
一想到有可能会成为三皇子的侧妃,苏鱼的心头竟是不出的一种排斥,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眼前总是浮现出他冷冽的神情,仿佛在控诉着她。
而一想到三皇子赵禛那副轻浮的模样,对她眼底的欲望,连收敛都不愿,苏鱼就觉心头有点呕。
怎么比,她都不愿委身赵禛,且还是个侧妃,还有一堆府中争风吃醋的女子,三皇子府上的风流韵事,可是安定城中茶余饭后的话题。
苏鱼的眸光微闪,视线落在书桌前摊开的书页之上,虽下意识让自己聚精会神,可还是无法集中。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担心要如何救出二哥,可却下意识地不愿用亲事去换,若是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个清隽的侧脸,在月色下静静等着她,告诉她,“有何事,都记着告之孤。”
掷地有声,仿佛只是在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却就是这般烙印在了自己心头之上,难以抹去。
不想记起,却总是时不时从某个角落偷偷钻出来,撩拨她的心弦。
那般霸道,跟他的人一般。
待三皇子被的第四日。
苏府中梧桐居里,迎来了一位贵客。
乔装改扮的三皇子妃,章凤晗,大家闺秀,安定城的名门之后,自嫁给三皇子三年后,便有了一男一女,从此深居简出,是个厉害角色。
此刻一身淡青色裙装,不施粉黛,一头乌黑秀发盘起,身上瞧不出一丁点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却仍旧天生丽质,巧笑嫣然,“苏妹妹,今日我替殿下前来,便是得妹妹一个答案,日后入了府中,便是姐妹。殿下的聘礼,苏妹妹可尽管提,当然那日殿下之人,也会无罪开释。”
章凤晗将一封三皇子的手书,交至苏鱼掌心之中。
“这声妹妹,女可担不起,承蒙殿下抬爱,女自知蒲柳之质,难登大雅之堂,怕是要让殿下失望。”
“妹妹,此事却是关乎妹妹终身,妹妹多思忖几日也是人之常情。”
苏鱼觉着这个章凤晗也是可怜,即便是当了三皇子妃,万人之上,可她却一瞬间便觉察到了章凤晗的不快乐,哪个女人愿意大着肚子还得来给自己的丈夫张罗着妾室,若非仔细瞧,还真是无法看出章凤晗已经身怀有孕,渐渐开始显怀。
章凤晗悄悄的来,又悄悄地自后门走了。
一个皇子妃,进一个大臣的府中,走后门。还是为自己的丈夫张罗。
暮色时分,阴沉了一日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飞起了雨丝,下雨了。
秋日的第一场雨,从一开始的绵绵细雨,渐渐便大,像是豆子般从暗沉的天际上倾盆而倒下,雨势渐渐变大,起风了,秋雨夹杂着寒意,不知道章凤晗回去时可有困在路上。
外人眼底光鲜亮丽,身份显赫,也终究是个可怜人罢了。
苏鱼对她的到来,那些瞧起来伪装的坚强铠甲,不过是为了不让人瞧见她柔弱的内心罢了。
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落在屋檐下。
这世间,有几人是能活得恣意。
都是自己给自己设的囚徒罢了,她也难逃这般宿命。
赵禛的信,摊开在身后的书桌上,无非是一些威胁的话。
苏鱼便站在门口,屋檐下,看着院中,雨梧桐,噼里啪啦,在青石板的路上结出一个个水洼。
梧桐居掌灯了。
橘黄色的光,淡淡映照着在暗色雨幕中苏府轮廓。
她居然有点想他。
绿萼拿了披风过来,“姑娘,别站廊下,快进去吧!雨水将您的衣裙都溅湿了,快进去换洗一下。”
苏鱼低头去瞧,果然,脚踝的衣裙上已经渐渐湿掉,上沾染了点点泥土,若非绿萼提醒,她竟浑然不知,绣鞋也已湿了,脚背上湿漉漉。
苏鱼进了里屋,机械地向着内室走去,绿萼拿出了一身浅粉衣裙,还有绣着桃花的新绣鞋,伺候着苏鱼简单梳洗后便换上了。
雨还未歇。
以前苏衡在时,她最喜的便是听雨阁楼上,捧着一本游记画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自苏衡离开后,那一幕,似乎在记忆里便越来越远,“绿萼,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姑娘,别太晚。今日是三皇子妃来,才将姑娘放了出来,这几日姑娘在祠堂都没能休息好,今夜便早点睡吧!明日只怕府中要闹翻天了。”绿萼不放心,又暖了个汤婆子来给她捂在怀中。
苏鱼去了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此刻的她,需要的是冷静,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反击,赵禛逼她,她这人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胁迫。
知晓了二哥苏墨不会有事,她便放了心。
只要她一天没有点头,赵禛即便对苏墨有气,但也会注意分寸。
且他在信中承诺不会再伤苏墨分毫。
杨若兰这次,真是棋高一招。
她算的怕只是让赵禛降罪他们二人,却不成想误误撞,她被三皇子瞧上了眼。
反而坏了杨若兰的计划。
凛子来报,杨若兰这几日只怕将兰轩里的大发脾气,毒下人。
苏鱼想的入神。
直到一道语气并不太好的嗓音,凉凉地在雨夜中响起。
伴着雨水的哗啦哗啦。
苏鱼循声望去,便见书房的门口站着一高大的身影。
像一头盛怒的野兽……
有些……狼狈不堪的。
月牙白的衣袍浑身湿透,勾勒出他修长劲瘦的腰身。
乌黑的头发即便戴着斗篷却全部湿透,浸着水珠低落。
他的身后凄风冷雨。
“你倒是知道如何气我?短短几日,便到处给我招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起了赵禛的手信,一字一句地咬牙读道。
“苏妹妹,见字如晤……只恨匆匆一别,两地相思……”
思之如切,辗转难眠……
一声冷冷的“呵”这才将苏鱼的心绪拉回。
赵渊一步步逼近,盯着信纸的模样仿佛是地狱修罗,眼神冷熠。
苏鱼正要解释三皇子之事,便被一个猛力拉入了跟前,额头撞上他那下颌多日未曾理的胡渣,扎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