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 苏糖来程越之家接走了乔稚宁。

    路上，苏糖问乔稚宁这几天在程越之家的情况。

    “挺好的，他平时不在家, 几乎一周就休息半天。”

    乔稚宁想了想, 犹豫着补充：“就是每次我洗头洗澡都挺麻烦他的, 有点不好意思。”

    乔稚宁叹了口气, 欲言又止。

    前两天她洗澡时发生了一件巨尴尬的事。

    因为脚踝不能淋水，最近乔稚宁都是脱光衣服翘着脚, 简单冲一冲再擦一擦。

    那天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脱衣服时左脚踩了滑，一屁股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上。

    当时她只穿了内衣短裤, T恤脱了一半绷在胸口的位置，整个人呈现一种四脚朝天的姿势。

    程越之听到她的尖叫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乔稚宁至今不敢回想当时程越之的表情, 只记得自己尖叫地更大声了。

    “出去！”

    程越之背过身, 问她要不要帮忙。

    乔稚宁尾椎骨疼得不行, 还是维持住女生的尊严不用。

    程越之没有多什么，带上了门。

    只是后来，乔稚宁发现浴室默默多了一张防滑垫。

    乔稚宁和苏糖复述这件事的事依旧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苏糖这个没良心的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在医生眼里你就是一坨肉。估计程医生给你插尿管查乳腺都面不改色的。”

    乔稚宁：“……”

    “不行，我真的想搬回自己家住了。”

    距离她崴脚差不多一个月了，现在她拄拐很熟练，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程越之给她买了一个护具，现在伤过的右脚也可以偶尔着一下力了。

    男女合住毕竟还是有些不方便。

    再过一周多就要开学, 舍友方老师也快回来。

    是时候搬回去了。

    “行啊, 你先在我这玩两天，要帮忙一声，我帮你一起搬家。”苏糖知道乔稚宁在自己家待不久, 笑眯眯地应道。

    苏糖的房子离程越之家有点远，是一个户型的单身公寓。

    客厅里放着些直播用的工具，茶几沙发乱糟糟的摆着零食饮料杯子和抱枕。

    苏糖一边收拾一边快速道：“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去接你了。反正自己人嘛。”

    乔稚宁没有太意外，憋笑：“嗯，我已经猜到了。”

    苏糖在大学就是这样，桌子上化妆品常常摆了一桌。乔稚宁帮着收拾过好几次，早就习以为常了。

    “好啦！坐。”苏糖指了指沙发，“我去给你倒水。”

    乔稚宁道谢，慢吞吞坐下。

    苏糖端着杯子回来时，乔稚宁正握着手机看消息，表情微凝。

    沉泽发来信息，他下周要来凌市出差，想约乔稚宁见一面。

    “怎么了？谁啊？”苏糖关心地问。

    乔稚宁的事苏糖都知道，她也就没有瞒着。

    “沉泽，他下周来这里出差。”

    “哦，那个追你的。”苏糖不以为意，“又来找你啦？那你去和他见见呗。”

    乔稚宁的手指一顿。

    脑海里莫名冒出昨天晚上，程越之蹲在自己面前“不怎么样”的模样。

    苏糖看出她的犹豫：“怎么了？不想见吗？”

    乔稚宁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我在想，他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因为你漂亮身材好呗。”苏糖的目光落在乔稚宁的胸口，不怀好意地笑了。

    乔稚宁向后靠在沙发，随手捞过一个抱枕抱着，长长叹了口气。

    “可是我好讨厌因为身材追我的男生啊。”

    她现在长大了，已经不会再为了自己的身材而焦虑。苏糖和她开些大胸的玩笑她也不会觉得不适。

    可一到了感情上面，她又很在意对方只是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追求她。

    苏糖坐在她旁边：“看开点。难道追我的人不是因为我漂亮而是因为我不爱收拾吗？”

    乔稚宁轻笑两声。

    地面的阳光被窗户影子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四边形，空中细的粉尘在飞舞。

    乔稚宁盯着地板的光斑，恍惚想起高中时的自己。

    “你不知道，我高中时因为身材很苦恼，特别想要它变一点。”

    她又转向苏糖，眉眼间有些烦扰。

    “如果一个男生因为这个追我，我会觉得他很色很肤浅，就会很讨厌和排斥。”

    苏糖“咳”了一声：“你这是理想化的少女思想。”

    “那学校表白墙不都是看脸吗？你得接受这个现实，现代社会大部分人都是先看外表才愿意了解你的内在。”

    乔稚宁想了想：“你的也有道理，可能是我自己因为高中的事有点阴影。”

    “而且沉泽也不一定就是看上这个了。反正你也单身，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见面呗。”苏糖鼓励她多出去见见。

    乔稚宁点点头：“嗯，那我就拖着残脚和他见一面吧。”

    “就是嘛，我想要34D还没有呢。”苏糖笑了两声趣。

    乔稚宁笑：“给你给你，拿去拿去。”

    “给我？我来啦！”苏糖笑着冲乔稚宁扑过去，作势要抓。

    乔稚宁捂着胸，边躲边笑：“耍流氓啊，我要告诉你粉丝！”

    苏糖活脱脱一个恶霸，嚣张跋扈极了。

    “你叫啊，叫破嗓子也没有用……”

    “啊啊啊，你还真摸啊你？”

    “哇，真的好软！”

    ……

    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了一团，清脆的笑声不断。

    *

    与此同时，程越之正和林霄一起上一台手术。

    手术台上是一个在工地被钢筋砸到脚踝粉碎性骨折的工人。

    手术难度不大，已经到了最后缝合的阶段。

    程越之熟练地穿针结，动作利落干净。

    林霄瞄了一眼伤口，吹了个口哨趣。

    “活不错啊程医生。”

    程越之面不改色：“有女生在，别乱。”

    骨科需要力气和体力，手术台堪比工地现场，大部分骨科医生都是男性。林霄比程越之大个几岁，平时插科诨惯了，开玩笑也没个正形。

    林霄往后一瞥，这才注意到高娜的存在。

    姑娘盯着程越之，没听见似的，口罩外的耳朵尖却是微微泛了红。

    林霄轻咳两声：“夸你缝合技术好呢。”

    程越之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缝完了伤口。

    手术结束后，程越之回办公室写手术报告。

    林霄进来，紧挨着坐在程越之旁边。

    程越之直觉他没个正事，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

    “有事？”

    林霄单手搭在程越之的肩膀，低声嘀咕：“你怎么老把人高当孩啊？人和你也没差几岁。”

    程越之看着屏幕，边字边：“她才本科，本来就是孩。”

    林霄：“那你觉得高怎么样？”

    程越之想也不想地回答：“专业一般，不够扎实。”

    林霄轻嗤一声：“人才本科还在考研究生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八年制啊？”

    他一顿，拍了下大腿：“我去被你带歪了。谁问你觉得专业怎么样了？”

    程越之完字，滑动鼠标再次检查报告。

    “你别装啊，别你看不出来人姑娘对你有意思。”林霄念叨。

    程越之：“那你别你看不出来我没有意思。”

    林霄被这绕口令般的话弄得一愣，顿了两秒后突然凑到程越之的耳边。

    “你是喜欢家里那个吧？”

    程越之动作一顿，睨向林霄。

    林霄神神秘秘地笑了声：“是不是？”

    程越之没有回答。

    林霄挑眉，“啧”了一声。

    “如果你不是，那下次别人找我帮忙……”

    程越之直直射过来两道目光，寒刀似的。

    林霄面色依旧笑嘻嘻的，无赖本色尽显无疑。

    程越之忽然明白了，林霄昨天就是故意带高娜过来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气。

    “是，行了吧？”

    林霄笑呵呵的：“我就知道。”

    程越之转头看过去：“以后别这样了。”

    林霄：“成，成。哎不是我你，喜欢就嘛，你不人家怎么知道呢？你没听人家有人在追吗？你再不行动——”

    程越之一个眼风射过去，林霄的话戛然而止。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行，行，我再不管了。”

    林霄起身，叹气连连：“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今天好几个手术。”

    程越之：“……活该。”

    *

    程越之晚上下班，走路回家时路过一家水果店。

    他买了些乔稚宁爱吃的水果，要离开时，眼角瞥到一旁的花店，目光一顿。

    到家时，程越之的手里多了一束搭配好的鲜花，奶油粉白色系，清香味扑鼻。

    开门，家里意外地一片寂静和黑暗。

    程越之皱眉，放下东西就要电话给乔稚宁。

    拿出手机才发现，乔稚宁早在两个时前就发来了微信，她要去苏糖那里住两天。

    程越之叹气，回了消息。

    放下手机，他快速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程越之坐在沙发开平板，准备看看手术视频。

    正要开时，他心里一动，开了某个视频软件。

    搜索了苏糖的网名，她果然正在直播。

    点进苏糖的直播间，镜头里只有苏糖一个人，并没有看到乔稚宁的身影。

    程越之微微有些失望。

    他以前曾经在苏糖的视频里见过乔稚宁，以为这次也能看见她。

    程越之今天收了好几个病人，事情很多，此刻有些累了。

    他索性公放声音，揉了揉眉角，背靠着沙发微微阖上眼睛。

    “我可没有男闺蜜……”苏糖忽然大笑，“不过我朋友有啊哈哈哈。”

    她转头看向一边，笑问道：“有个青梅竹马什么感觉啊？”

    程越之睁开眼睛，只能听到乔稚宁的画外音。

    “和其他朋友一样啊，熟了就没什么性别的概念了。”

    程越之微微一怔，身侧两旁的手指动了动。

    愣神的功夫，直播间不知怎么就讨论起了电话的事情。

    慢弹幕都飘着“电话”“电话”的字眼。

    “她们都想让你电话。”苏糖转头看向一边。

    程越之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乔稚宁显然也不知道。

    她坐在旁边，并没有露脸，只有疑问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电话？”她问。

    “就是最近很火的啊，电话给自己的异性朋友喜欢他，看看他什么反应。”苏糖一边一边拿出另外一个手机，点开视频递过去。

    屏幕里，乔稚宁伸手从苏糖手里接过手机。

    “不要。他肯定觉得我神经病。”

    苏糖表情兴奋，一把将乔稚宁搂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你就试试嘛！拍出来肯定很搞笑！”

    乔稚宁无奈的脸出现在了屏幕。

    弹幕里更加兴奋了。

    “美女”“美女”的字样不断。

    “我不出口啊。”乔稚宁为难。

    苏糖企图用金钱诱惑：“快快快，今晚的赏都给你。”

    起哄似的，直播间有人立刻刷了个大礼物。

    “你就整他一下嘛！你想想他是怎么气你的。”苏糖晃了晃乔稚宁的胳膊，“求求了。”

    乔稚宁拗不过她，犹豫着：“可是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上班。如果他不接电话就算了。”

    “行行行！”苏糖连声应好，催她快。

    乔稚宁抿了下唇，从一旁拿过自己的手机，手指点了几下。

    十几秒后，程越之对面的手机响了。

    屏幕显示乔稚宁来电。

    程越之顿了两秒，点了接听，眼睛依旧盯着屏幕里的乔稚宁。

    直播间的乔稚宁脸部有些僵硬，吸了口气。

    紧接着，手机里响起她的声音。

    “我喜欢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程越之看着直播间的乔稚宁，没有话。

    屏幕里的乔稚宁一副“你看”的表情。

    “他肯定觉得我有病。”

    这是程越之从她的口型判断的。

    短暂的沉默后，乔稚宁再次张口。

    “——我也喜欢你。”程越之断她。

    直播间的两人愣住了，对看一眼。

    “哦！天哪！”

    伴随着苏糖的惊叫声，乔稚宁的身体歪向一边，手机掉到了桌上，椅子腿在地上拖出一声长音。

    ——肉眼可见的手忙脚乱。

    整个直播间仿佛是尖叫喷泉现场，满是“啊啊啊”的弹幕。

    下一秒，屏幕一片黑暗。

    主播下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