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Try

    疫情缓解之后, 乔稚宁启程回了凌市。

    开学延迟，教学改为了云端上课。

    乔稚宁回到自己的房子，和舍友方老师开始了线上教学的生活。

    这期间, 乔稚宁很少和程越之联系。

    他很忙, 常常昼夜颠倒, 发消息的时间飘忽不定。

    那段时间, 乔稚宁只要刷到医护人员的视频就会哭。

    方老师好几次发现她的异常，问她眼睛怎么那么红, 乔稚宁只好用发炎搪塞过去。

    好在随着情况的渐渐好转，程越之那里也没有之前忙碌了。

    乔稚宁基本每天都能和他聊上几句，等他报个平安。

    就这么到了三月中旬, 程越之电话通知乔稚宁，他要回来了。

    他们医疗队上午包机返程，下午到达凌市。

    回来后还需要集体在酒店隔离两周。

    程越之回来那天, 乔稚宁在酒店门口等了两个多时。

    终于看到了挂着“欢迎回家”横幅的大巴。

    和她一起等在这里的, 有医护人员的家属, 热心的市民还有准备报道新闻的媒体。

    片刻，返程的医护人员逐渐从车上下来。

    站立在酒店门口的人都自发地鼓起掌来。

    乔稚宁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门，逐一看过去。

    当程越之的身影出现时，乔稚宁的眼睛瞬间酸涩。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看上去瘦了一圈。

    他们的目光隔着距离交汇。

    乔稚宁看到程越之的眼睛弯了弯。

    下一秒，他拿出手机晃了晃示意。

    乔稚宁点点头。

    整个医疗队进去后，围在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乔稚宁正要离开时被旁边的阿姨叫住了。

    “姑娘你也是家属吗？”

    乔稚宁笑了笑, 坦然回答：“是啊, 我男朋友在里面呢。”

    *

    乔稚宁赶回家和程越之视频。

    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视频。

    视频里的程越之下颌线更加瘦削，眼睛下泛着乌青。

    乔稚宁眼眶一热，又想哭了。

    怕程越之看出来, 她连忙吸了吸鼻子，问他晚饭的事。

    程越之顿了顿，从旁边拿过一张菜单展示在镜头前。

    乔稚宁扫了一眼，欣慰：“还挺丰盛的。”

    程越之：“嗯，我在这儿待遇很好，你别愁眉苦脸的。”

    乔稚宁吸了口气，点点头。

    “好，我努力。”

    程越之笑出声来：“还挺乖。”

    乔稚宁不想和他贫嘴，聊了一会儿就催他吃饭休息。

    隔离的这段时间，两人一直用手机联络。

    乔稚宁听程越之讲了很多在医院发生的事，既感动又后怕。

    两周以后，乔稚宁再次站在了酒店门口。

    程越之是和几个同事一起出来的。

    见到乔稚宁，他眼睛一亮，大步走过来。

    眼看着熟悉的人越来越近，乔稚宁有一瞬间的脚软。

    心脏跳得厉害，身体却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程越之走到乔稚宁面前，站定。

    对视片刻，他低声：“可以，抱一下吗？”

    乔稚宁吸了吸鼻子：“当然可以啊。”

    话音落下，她主动扑进了程越之张开的手臂。

    相比于上一次的温柔，这次程越之抱得很用力。

    乔稚宁胸口被勒得发疼。

    她不发一言，也默默收紧了手臂。

    两人拥抱时，旁边不知有谁吹了声口哨。

    乔稚宁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退了开来。

    程越之给双方简单地互相介绍了下，拖着行李箱和乔稚宁一起回了家。

    在隔离期间，他托林霄帮自己找保洁扫了房间，两人到家时房间已经是干净整洁的状态了。

    “你等我一下，我先洗澡换衣服。”

    程越之完进了房间拿衣服，手机随手放在茶几。

    乔稚宁应好，坐在沙发玩手机。

    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流水声，她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在过年期间，乔稚宁已经做好了决定。

    可事到临头却有些开不了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从酒店回来的路上，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好在程越之忙着回复手机里的消息，并没有察觉到乔稚宁的异常。

    程越之洗好澡出来，已经是半个时之后了。

    他换了身白色衬衫，看起来很清爽。

    这段时间他的头发长长了些，新冒出的刘海湿润凌乱地搭在额前，眉眼清俊耀眼，乍一看有点像高中时的他。

    乔稚宁看呆了一瞬。

    就这么发呆的间隙，程越之擦着头发走过来。

    到乔稚宁面前时，他俯身，目光在乔稚宁的手机上停留一秒。

    “看什么？”

    清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他身上的味道，有种沁人心脾的清香。

    乔稚宁下意识吸了口气：“看综艺呢。”

    她抬头提醒：“对了，你手机刚刚响了几次。”

    洗澡的那段时间，程越之的微信弹了好几次消息。

    程越之“哦”一声挨着乔稚宁坐下，一手继续擦头发，另一只手拿过自己的手机。

    单手回了些消息，他再次起身去阳台晾浴巾。

    乔稚宁下意识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光线明亮充足。

    大片温暖和煦的金色阳光洒落进来，衬衫里的躯体轮廓在光线下被勾勒得一览无余，腰线精瘦明晰，没有一丝赘肉。

    乔稚宁连忙别开眼，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她装模作样地刷了会儿手机，等程越之继续整理收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越之再次站在了乔稚宁的面前。

    “走了。”

    乔稚宁抬眸，愣怔了一下。

    程越之穿着衬衫黑裤，身姿挺拔，头发是特意理过的整齐，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

    很帅，还稍微有点正式。

    “我们出去吃吗？”

    因为疫情的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吃饭了。

    每天和方老师换着买菜做饭，两人搭伙解决肚子问题。

    程越之看了看手表：“现在买菜做饭太晚了，外面吃吧。”

    乔稚宁点点头：“好。”

    她站起身，拉开自己的包简单补妆。

    程越之双手抱胸，耐心地等着乔稚宁动作，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乔稚宁今天穿了修身款的连衣裙外加一件薄外套，脖颈纤细，锁骨突出。清新可爱的一张脸，皮肤很白，眼神明亮。

    他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有些欣慰地想，自己从看到大的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乔稚宁补好妆，撞见的就是程越之笑眯眯量自己的目光。

    她心脏紧了紧，脸颊微微发热。

    “看什么看？”她有些不自在地反问。

    程越之乐不可支：“漂亮还不给别人看了？”

    乔稚宁不理他，直直走到门口换鞋。

    换好鞋，两人一同出门。

    乔稚宁抬眼看了看程越之，张了张口。

    程越之懒懒扫她一眼，学她话：“看我干嘛？”

    乔稚宁喉咙一哽：“我……”

    “看帅哥啊？”程越之继续逗她。

    乔稚宁：“……”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程越之帅的。可是最近，她觉得程越之变得尤其好看。

    “才没有。”乔稚宁别开眼，嘴硬。

    她默默叹了口气。

    决定还是等吃了饭再找机会开口。

    *

    两人吃饭的餐厅坐落在凌市的一个文化街区。

    餐厅外形是仿的欧洲建筑风格，外表远看上去是一个别墅，走进去才知道是别有洞天的西餐厅。

    餐厅装修格调雅致，水晶灯精致漂亮，店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在正中央还有一架黑色的钢琴。

    意外的是，这个点了，里面竟然一个顾客都没有。

    乔稚宁微微一怔，有些感慨疫情对生活的影响之大。

    两人用餐期间，餐厅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服务员站在离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

    这样的气氛下，乔稚宁连话声都不自觉了下来。

    “我们下周就正式开学了。”

    程越之停下手中的刀叉：“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是高兴啦。”乔稚宁环顾四周，“你看餐厅都没人了，我当然想早点恢复正常啊。”

    程越之一顿，勾勾唇角。

    他继续切牛排，将切好的牛排放入乔稚宁的盘子里。

    “那你多吃点，为餐厅做贡献。”

    两人快要吃好的时候，程越之去了趟洗手间。

    乔稚宁面前只剩下最后的甜点。

    就在这时，餐厅的灯忽然暗了下来，轻音乐的声音也断了。

    乔稚宁一惊，下意识回头寻找服务员。

    几乎是同一秒，一束光在了钢琴的方向。

    灯光下，程越之的身形格外突出。

    乔稚宁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钢琴前的程越之。

    整个餐厅寂静无声。

    时间仿佛停摆了几秒。

    程越之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随后，悠扬的钢琴曲伴随着干净的男声回荡在空荡的大厅。

    “If i walk， would you run?”

    “If i stop， would you e?”

    ……

    乔稚宁的头皮和四肢在发麻，全身血液温热，叫嚣着似要冲破血管。

    “If i say you“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If i ask you to stay， would you show me the way?”

    “Tell me what to say so you don“t leave me.”

    这是电影《名扬四海》的插曲，乔稚宁和程越之一起看过。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对程越之，这个表白好浪漫。

    没想到这一刻，程越之还愿了这个场景，让她成为了电影里的人。

    乔稚宁的眼眶发酸，嘴角抽动了几下。

    她试图维持微笑，可眼睛却不听话。

    程越之抬头，对上乔稚宁发红的眼睛。

    唱到“或许我没准备好”的时候，程越之将里面“我”改成了“你”。

    于是歌词变成了——

    “And maybe you“re not ready.”

    “But I“ll try for your love.”

    乔稚宁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一曲完毕，程越之起身。

    追光下，他的眼神也有点发红，嘴角因为郑重紧绷着。

    光影交错中，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他从旁边接过一捧玫瑰花，大步向乔稚宁走过来。

    乔稚宁定了定神，心跳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程越之走过来，在乔稚宁的身边站定。

    两人头顶的灯被开，温柔的橘色光线落在身上。

    乔稚宁接过玫瑰，吸了吸鼻子：“谢谢。”

    程越之长舒了一口气。

    心脏狂跳，血液脉搏汹涌澎湃。

    即使这个场景他已经默默排练了无数次。

    程越之直视乔稚宁的眼睛，语气认真：“我知道你可能会犹豫，我也可以理解。本来我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清楚。可最近经历了很多，现在的我自私地不想再等了。”

    “过去我们一起长大，可我还想和你有更长的未来。我想以男朋友而不是朋友的关系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顾虑家里的看法，我们可以先不告诉家里……”

    他们之间过于熟稔。从相处习惯了闹闹的模式。即使是少有的温情时刻，最后也会转变成另一场闹。

    他不会表达，她也没有察觉。

    她从未发觉，自己藏在日常玩笑下的浓烈感情。

    再度回想少年时，只觉时光漫长而遥远。

    时间多久才算长，喜欢多少才算深，爱要多深才算刻骨铭心。

    程越之不知道。

    他只知道，乔稚宁是自己从青春到现在唯一喜欢的人。

    程越之的喉头滚动，眼睛渐渐也有了湿意。

    “稚宁，我真的爱你。”

    “如果你对我有过动心，哪怕只有一点，能不能和我试一试？”

    乔稚宁的喉咙酸涩到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程越之隔离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自己表白。

    乔稚宁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好。”

    程越之大喜过望：“真的？”

    他一把抱起乔稚宁。

    乔稚宁惊呼一声，连忙抱住程越之的肩膀。

    程越之仰头看着她，嘴角上扬。

    “话算数啊乔稚宁。”

    乔稚宁破涕为笑。

    “好的，男朋友。”

    周围有热烈的掌声响起。

    餐厅工作人员满脸笑容看着二人。

    被放下后，乔稚宁的脸颊还在发热，声：“怎么这么正式啊？像求婚似的。”

    程越之的解释很简单：“因为第一次表白太不正式了。”

    他盯着乔稚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免得某个人又以为我是在恶作剧。”

    乔稚宁轻笑出声：“我才不会。”

    两人就这么笑着对视了一会儿。

    乔稚宁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其实……”她眨了眨眼，“你没发现我今天喷了香水吗？”

    程越之一怔，点点头。

    “发现——”

    他一顿，也意识过来。

    低头深吸一口气，程越之的嘴角上扬。

    “赤霞橘光？”

    乔稚宁点点头，耳根烧了起来。

    程越之挑眉，似乎有些遗憾。

    “我是不是应该等一等？不定你会和我表白？”

    乔稚宁轻哼，拳头在程越之肩膀轻敲一下。

    “想得美你！”

    *

    回家的路上，乔稚宁的手被程越之牵了一路。

    十指紧扣，相贴得手心微湿，分不清汗到底是谁的。

    春天的晚风温柔，却不能缓解丝毫这燥热的感觉。

    乔稚宁的心跳从一开始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

    好几次，她偷偷瞄向程越之，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莫名的，乔稚宁心里也高兴起来。

    偶尔，乔稚宁的视线会被抓包，程越之这么垂眸看下来。

    她于是赶紧别开眼，装作看东看西的模样。

    程越之心中好笑，也不戳穿她。

    一直走到乔稚宁家的楼下，程越之依然没有放开手。

    乔稚宁晃了晃手，示意他松开。

    “我要上去了。”

    “哦。”程越之应了一声，手上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乔稚宁有些困惑：“怎么了？”

    程越之不后，就这么定定看着她。

    天色很暗，他的眼睛颜色似乎比夜色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