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赤霞橘光

    当天晚上, 乔稚宁再次失眠了。

    倒是隔壁喝多的人睡得很好，第二天起得比她还要早。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昨晚抱着她不松的事了，掐着时间催她起床。

    乔稚宁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昨晚, 简单收拾后和程越之一起回自己家拿行李。

    与此同时, 程越之给她带了一袋医药用品, 包括了口罩消毒湿巾棉签等。

    到车站后, 程越之忍不住叮嘱。

    “回去注意安全，少出门, 多洗手。”

    乔稚宁点点头。

    广播里响起播音员的声音，提示乔稚宁所在的车次可以检票了。

    程越之陪着乔稚宁排队，一路将她送到了检票口。

    刷完身份证进去, 乔稚宁再次回头。

    程越之站在闸门外，笑着挥了挥手。

    隔着一道玻璃门，他的身影轮廓有些模糊。

    乔稚宁松开行李箱, 也挥了挥手。

    转身顺着人流一起坐电梯下去。

    这个春节假期, 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疫情。

    整个年过得冷冷清清, 没什么年味儿。

    学校群里流传着可能会延迟开学的消息。

    受疫情影响，乔稚宁也只是和爸爸去爷爷奶奶家吃了顿团圆饭。

    除夕晚上，乔稚宁没有心思看春晚，和程越之视频聊天。

    话题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他留在凌市的事。

    乔稚宁犹豫片刻，将盘桓在心里的猜测问了出来：“你不回来，是不是算去支援？”

    程越之勾了勾唇角：“还挺聪明啊乔稚宁。”

    乔稚宁一怔。

    之前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可听到这个消息, 她的心脏还是揪了起来。

    程越之却是不太在意的样子：“我们医院第一批同事已经出发了, 是感染科和呼吸科的医护。”

    也许是看她的表情过于严肃，程越之开玩笑：“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院里也是要挑一挑的。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乔稚宁抿唇：“一点也不好笑, 程越之。”

    “放心吧，医生都穿着防护服，没事的。”程越之安慰。

    乔稚宁重重叹了口气：“那如果你去了，一定要平安回来。”

    “会的。”程越之一口答应。

    春节期间，程越之作为凌市第二批支援医疗队出发了。

    当天，乔稚宁只收到了一条出发的消息就联系不到程越之了。

    再次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凌。

    2月初，教育局正式下了通知推迟开学。

    乔稚宁嘴上和爸爸正好可以在家多留一段时间，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在这期间，乔稚宁只应邀和秦筱见了一面。

    秦筱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

    戚淮来找她复合，被她拒绝了。

    两人待在秦筱的家，喝着红酒聊天。

    秦筱喝得微醺，抱着乔稚宁抽泣。

    “筱筱，你喝多了。”

    乔稚宁有些心疼。

    秦筱泪眼朦胧：“稚宁，我好恨他啊。”

    “也恨自己到现在还忘不掉他，总是被他影响。”

    “这段时间，我总想起大学时，我去篮球场找他，他看到我，扔下篮球笑着朝我跑过来。学校里飘着桂花香，他笑着对我‘你来啦？’”

    “时隔这么久，我依然会为了那个时刻的他心动。可是，我不想爱他了……”

    “不想爱他就不爱了吧。”乔稚宁安慰，“筱筱，你这么好，有非常多喜欢你的人。”

    “我知道啊。”秦筱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和几个男人试着相处过。但是你知道吗？”

    她顿了顿，喝了口酒。

    “怎么呢？就好像你喜欢吃周黑鸭，他给你买了绝味。你怎么是绝味啊？他你不是喜欢鸭脖吗？在他看来他已经买了你喜欢的东西，还想怎么样？可你知道这不一样的。”

    “感觉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似乎将就着过也可以，可情绪上头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委屈。我只是想吃周黑鸭啊！怎么就不能买对呢？”

    乔稚宁怔怔听着，左手手背抵住脸颊，垂下眼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发呆。

    秦筱的声音轻轻柔柔，如甘甜的泉水。

    “现代社会的人都习惯了快节奏。大部分人好像就这么将就着糊涂过了下去，甚至自我安慰过得不错。没有经历过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上的人，也会告诉自己这种人并不存在……”

    乔稚宁皱了皱眉，忍不住断：“筱筱，但是这样的情况真的太少了。”

    她忍不住问：“捧在手心……你是在戚淮吗？所以你才一直没办法接受其他人？”

    她是见过秦筱和戚淮的相处，是这样也不为过。

    秦筱眼睛流露出一丝苦涩，随后扯扯嘴角笑了。

    “我在程越之。”

    她怔怔看着乔稚宁发呆。

    “其实我好羡慕你呀。”

    乔稚宁一怔：“我？”

    秦筱点头：“是啊。有个人陪你长大，愿意等你从朋友变成女朋友。他肯定很喜欢你，才一直忍到现在……”

    *

    从秦筱那回到家，爸爸乔述正坐在沙发，用理疗灯照腿。

    这两年他常常腿疼，去医院也看不出什么。

    乔稚宁给爸爸订了牛奶，定期买钙片，理疗针灸轮流上了个遍，腿也仅仅是比之前好了那么一些。

    乔稚宁的目光落在理疗灯，忽然想起这个灯好像是程越之送的。

    “回来了啊？”乔述听见声音看过来。

    乔稚宁点点头：“爸爸你的腿最近又疼了吗？”

    乔述摆手：“没。我这不是没事嘛，随便照照。”

    乔稚宁走过去坐下，忍不住问：“这灯是程越之送的吗？”

    这个理疗灯在家里也有几年了，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乔述应了声：“是啊。”

    “那会儿我腿疼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想着越之不是在读博吗？就发微信问问他。他也是叫我吃钙片和牛奶，没两天又寄来了这个灯要我照着，还买了营养品……”

    “这孩子心细得很，这次过年还在问我腿怎么样了……”

    乔稚宁默默听着，心脏仿佛被揉成团的纸，皱在一起。

    她想起，在读大学时的某一天，自己忽然收到了程越之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很严肃地问自己恋爱没有。

    得到没有的消息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会儿她不懂，还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要给自己介绍男朋友。

    程越之没好气地不是，督促她去HPV九价疫苗，还发来大篇科普。

    那时候HPV还没有在内地上市，只能去香港。

    乔稚宁感动之余又觉得觉得有些麻烦。

    后来寒假，程越之约乔稚宁去香港玩。爸爸大方地给了经费。

    两人又约了高中同学何倩和冯超一起成行。

    在香港，乔稚宁和何倩一起了9价疫苗。

    再之后的两针，两个女生便约着一块去了。

    想起这些，乔稚宁恍悟。

    在自己不知情的这些年，程越之一直在用朋友的身份默默关心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家人。

    *

    夜色清冷，明月如钩。

    乔稚宁坐在窗前，手里摩挲着程越之送行时塞给自己的卡片。

    几个月前，程越之曾给她送了一瓶香水。

    后来两人的关系再次熟稔，乔稚宁问过他为什么那次的花里没有卡片。

    当时的程越之眼神深深，之后补给她。

    这次回家过年，程越之在送行时把卡片带了过来。

    卡片上的字体漂亮飘逸，写的话也长。

    “高一傍晚，我出板报，你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很安静，窗外的晚霞很美。

    我想叫醒你起来看，又怕惊扰你的梦。

    我等啊等，在天色暗下前叫醒了你。

    你看着天空好漂亮。

    霞光映在你的眼睛里，确实很漂亮。

    你问我在飞机上看彩霞是不是更美。

    我是。

    你好想看一看。

    于是这几年读书，我每次坐飞机都选择下午的航班。”

    再次看到这张卡片，乔稚宁的心口依旧重重一颤。

    她恍惚想起，程越之这几年往返B大和宜和时，确实给自己发过不少飞行时看到的黄昏晚霞。

    天色蔚蓝，云海翻涌，远处赤橘色的光芒照射过来，将层层云朵染上瑰丽的色彩。蓝橘红交错融合，整个画面波澜壮阔，美不胜收。

    企鹅里，微信上，朋友圈中。

    只是天气航班无常，他也不是每次都能拍到漂亮的彩霞。

    这些在乔稚宁眼中报平安的照片，突然间有了另一层的含义。

    生活里这样不起眼的琐事很多。

    一桩桩，一件件。

    如今细细想来，才明白程越之的告白不是突如其来。

    在感情爆发之前，一切早有预告。

    万籁俱寂的夜里，乔稚宁再次开自己之前的帖子。

    她已经把这个帖子当成了树洞，时不时会更新一下进度。

    程越之生日之后，乔稚宁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帖子了。

    有很多人在问她后续。

    乔稚宁更新了一段进展。

    “C加入医疗队在疫区支援，希望他平安回来。”

    这个程越之不在的假期，乔稚宁却时不时会想到他。

    “这几年我常常会想你。在做完实验的时候，走在学校匆匆赶路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在操场篮球的时候……”

    乔稚宁忽然理解了程越之生日时对自己的话。

    原来喜欢一个人，思念是止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