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问题
花看着流氓。
流氓也看着花, 他吸一口烟, 面无表情,目光沉沉, 不知怎的,花突然有点怯。
他的样子,看起来似在生气。
流氓忽然开口:“过来。”
花慢慢走过去, 停在他面前。
听他问:“你有话对我?”
花微微一愣。是,她的确有话要。她轻轻张口:“谢谢你。”
“谁要听这个。”流氓。
那要听什么?花倒想起一事:“你怎么会出现?”
流氓面无表情, “刚好路过。”
真巧。
上回也是路过。狼狈的样子被他瞧个真真。
她低着头, 一时无言。
流氓却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花满是疑惑。抬起眼, 与流氓目光相撞,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之前不反抗,任由欺凌,这一次, 却会出手。
花微微垂眸, 却没有低头。
“她是我朋友。”
流氓听了, 一时没有话。好一阵,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并非嘲笑, 却又意味不明,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看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有点不自然。
她想要走开了。
流氓这时却伸出手, 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
花反应不过来,懵住。
他已扔掉了烟,手上残留淡淡香烟味。
他的双眼在她脸上,口中问:“擦药了吗?”
花不敢动,嗯了一声。
流氓微微颔首,“嗯。你这张脸啊,本来就不怎么好看,再留下疤痕,可就毁了。”
花咬唇,跳动略快的心平复下来。
还好,她天生不擅长自作多情。
流氓松开她:“去休息会儿吧。”他低头,不经意的捻一捻手指。
“嗯。”花转身走开,回房。
进房后关门时,看见流氓还站在那里。
那天下午花还是坚持做了晚饭。招弟醒来之后,自发到厨房去帮她。
两人合力做了满满一桌佳肴。
吃饭时依旧谁有时间谁就先吃。招弟第一次经历这种“流水席”,觉得新奇,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跟
花一直坐在桌前。花却神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低声叫她不必在意。
流氓与二狗等人傍晚时才回来,几人即刻上桌,风卷残云。看的招弟嗔目结舌。花见怪不怪。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他人偶尔也插言几句。气氛十分融洽轻松。这期间谁也没有问起花和招弟的
事情,更无人当着她们的面公开讨论。但花知道,他们一定从流氓那里得知事件首尾。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朦胧。花与招弟计划搭乘麻木回校,谁知二狗和发财已站在门口。
“幺妹儿,上车。”发财笑嘻嘻的做一个恭请手势。
“我们可以自己坐车。”花,自觉不能再麻烦他们。
春燕过来:“客气什么。他们有时间送你们,你们就赶紧上。”她嚼着口香糖,“让你们的同学看看你们
的排场。”
花跟招弟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此举的用意。
春燕吹一只白色的泡泡,“记住啊,你们可是有后台的人。”她豪气干云的拍拍花的肩膀:“有任何
事,都有大脑袋在。”
其他人都冲花嘻嘻笑。
流氓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没有出现。
花使劲点头,再点头。
于是她们两个分乘两辆车,返回学校。二狗与发财一直将她们送至大门口,看着她们走进去,这才离开。
这一幕自然被许多双眼睛留意到。花与招弟自然再一次成为焦点。
又像那次一样,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跟随。她们对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又充满好奇。
为什么这两人会与那班流氓走的那么近?真让人想不通,明明看起来并不搭界。
花与招弟无法做到完全视若无睹,但不知为何,两人都觉得自然许多。不像第一次那般如坐针毡。
晚自习途中,招弟用书本遮住大半面孔,与花悄悄低语。
“花,你身上痛吗?”
“痛。”
“我也是。睡一觉就好了吧。”
“……是。”
招弟犹豫着:“这件事过去了吗?”
花明白她含蓄的意思,她给她吃安心剂:“嗯,已经过去了。她们不敢再有下一次。”
从花与招弟回来的那一刻,金花们看见她们,就远远避开。花不经意与她们其中一人眼神撞上,那人
慌忙扭过头去。但花还是看清楚她眼里的惊疑,以及丝丝恐慌。看来流氓的威胁十分凑效,二狗与发财的出
现更增可信度和威慑力。花想,至少短期内她们不敢再对她们如何。至于丹丹,她压根没来上晚自习,看来
创伤不轻,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想起她,花心头不自觉浮现一抹阴影。
这件事过去了了吗?
对花而言,还言之过早。
算了,先不想。
只听招弟还在话:“你在大脑袋过的不错。”竟还有一间专属她的房间。
花微笑。
“他们对你很好。”
花笑容扩大。
招弟终于:“他们人都不赖。”
花有点得意:“我早跟你过,你不信。”
现在信了。因为她亲眼所见。
他们救下她们,收留她们,细心照顾,却顾及她们自尊。又给予真正的支持,让她们心安。这些表面粗犷
的人实则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一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下次我还能和你一起去店里吗?”招弟问。
“当然。”花笑。这时才想起一事,“哎,你头发忘记剪了。”
“哪里顾得上。”
“下次去剪吧。”
招弟却把辫子一甩:“不剪了。”
“为什么啊。”
招弟抽抽鼻子:“那个谁,今天嘲笑我来着。”
“谁啊。”花疑惑。
“就是那红头发,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那个。”
是二狗。
“ 他怎么嘲笑你了?”看样子招弟很有点生气。
原来下午招弟在厨房倒水时,二狗刚好从外面回来,他一进厨房,就将招弟长长的辫子一拉,嘴里
道:“哟,这哪家的村姑啊。”就是这句话大大得罪她。大脑袋的人帮了她是一回事,这二狗嘲笑她又是一回
事。她当时心里就不高兴了。你笑我留长辫子是村姑,我还嫌你一头红毛不伦不类呢。
“他认为我土气,我偏就这么扮。看他能把我怎样。”想不到怯弱的招弟也会有这执拗和赌气的一面。
花不禁笑道:“那你爸爸那里怎么办?”
招弟回答:“哎,到时候再吧。拖一天算一天。不定那收头发的从此不来了呢。”
花深有同感。是的,到时候再吧,拖一天算一天。
丹丹第二天开始正常上课。大坝上发生的事只有她们这些当事人知晓。最后那样收场,金花她们自然不会
对外宣扬,花和招弟更不会,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较量。表面上一切如常,她们依旧聚在一起,
但明显不再似之前那般肆意快活。尤其是丹丹,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十分勉强。
无人注意时,她狠狠瞪向花,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拔了她的皮。
花垂下眸光,装作没有看见。她知道这一次她气的够呛,绝对不会放过她……
还是招弟那句,哎,到时候再吧。
下一次招弟果真跟花一同前往大脑袋。
她看起来胆怯弱,但于人际交往上却并不羞涩,去后不多时,就与他们熟络起来。她帮花扫过卫生
后,便在大厅里兴致勃勃观看他们做头发。
她见花正埋头温习功课,不禁过去道:“这么吵,你能看进去吗?”
花点点头。
招弟:“厉害厉害。我可不行。”
二狗不知何时凑上来,望一眼花的课本,摇头晃脑念道:“幼兆淑女,君子好逑。”
花笑一笑,没理会,继续做题。
招弟看看二狗,嘴唇动了动,最后没做声。
二狗瞧瞧她:“喂,这位妹妹,你想什么。”
招弟摇摇头:“没什么。”
她走开。
一妹过来问她:“招弟,要不要洗个头?正好我闲着,过来让我练练手。”
招弟开心应允。
她从来自己洗头,在理发店里由专业人士洗发,还是第一次。
妹将她带到洗头去,躺下,过一会儿笑道:“放松。”
招弟自觉已经放的很松,可是妹还在叫:“脖子不要使劲。”
她声音有点大,附近几人都听见,侧目而视。
招弟脸皮发热,努力让脖子软化,却事与愿违,妹叫道:“哎哎哎,怎么越来越使劲。”妹笑起
来:“第一次洗头吗?”
招弟耳朵都发红了,这时那二狗却走过来,看一眼,嘻嘻笑道:“乡巴佬哦。”
招弟一下子坐起来,气呼呼看着他。
二狗吓了一吓:“干嘛?”
招弟重重吐出两个字:“文盲!”
二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是窈窕淑女,不是幼兆淑女。是君子好(第四声)逑,不是君子好(第三声)逑。八个字你念错三个,
不是文盲是什么?一个文盲有什么资格别人乡巴佬。”
想不到招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又口齿清晰,落地有声,周围人纷纷望向二狗,嘻嘻直笑。
二狗呆住。
他不正经惯了,没有下不来台的感觉。只是眼前这张红扑扑的面孔上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回不
过神来。
妹来圆场:“好了好了,大哥莫二哥了。快躺下,心水流到脖子里去。”
招弟重新躺下。二狗摸摸后脑勺,讪讪走开。
过去低声对花:“你这个同学,还挺凶的嘛。”
花笑一笑:“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好欺负。”
二狗又组起牌局。
花做了会儿功课,桌子上突然落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是流氓走过来。
他看着她的课本:“今天不是数学?”
花回答:“嗯,历史。”
流氓扬一扬眉毛:“历史用得着这么认真。随便背一背不就好了?”
她发现他很喜欢扬眉毛。质疑或者骄傲的时候,浓眉就那么一挑。
花不和他讨论学习方法的问题,她另外有事。犹豫一下,开口:“下周放假我得回家。不能过来这边
了。”
流氓已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闻言抬头看她:“你还要回去?”
他黑黑的眉毛又一挑。
如果可以,花会大力摇摇头。但她目前没有这样的选择。这周发生那么多事,她必须得回去。既然不能
逃避,就只有面对。
流氓没有再什么。他捧起,继续看起来。
不过,花发现,他这一次不够投入。总不时抬起头望向别处,有时还看她一眼。
莫非这次借的不对味口?
看看封皮,是粉色的呀。
他看了一阵,便丢开它,回楼上去了。
花和招弟返校离开时,都没再见到他。
日子一晃而过,假期来临。
花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