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瑜也不含糊, 直接开门见山：“是你吧？”

    花凝视周佳瑜。

    周佳瑜：“我知道是你。你是那个大家都维护的人, 也是叫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悄悄看你脸色的人。”

    她并不愚钝, 有耳，有眼，有嘴, 其实早有所察觉，稍稍了解一番, 便一清二楚。

    “真想不到, 真有此人。”周佳瑜走近一点：“你叫花？”

    花点点头：“是。”。

    周佳瑜瘪嘴, “名字和人一样土气。”她围着花转一周，：“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找你。我了解他喜

    好，他喜欢皮肤白皙，大xiong长腿的丰满女孩。你除了一双腿勉强合格外, 其他没有一样能够上分数线。你与

    他走在一起, 相信我, 不少人都会同时想起一句谚语：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谁是鲜花，谁是牛粪, 不用我

    明吧。”

    这位都市大姐坦率的毫不客气，毫不顾忌他人颜面及感受。

    不过, 她现在自身感受欠佳, 正满腹不爽，无暇顾及他人感受, 也在情理之中。

    花平日并不计较外貌言论这种事，以前，无论谁起，她都一笑而过，不受影响。但今天，面对周佳

    瑜，却无端的有点生气。她异于常态的开口了：“只有肤浅的人才会这样想。我相信，大部分人更懂得，两个

    人在一起，并非看外貌是否相配，更重要是性情相投，灵魂契合。”

    她神态平静，语调冷静，的十分镇静而坚定。

    周佳瑜一怔，而后咯咯笑起来：“文绉绉的，欺负我读书少吗这么看来，想必你学习成绩一定不错”

    花淡淡的:“还算过得去。”

    周佳瑜看一看书桌上摊开的课本，“休息日都不放松，这样刻苦，看来是真心喜欢读书，并热切希望上大

    学的那一类人吧。”她并不期望花回答，自顾自下去:“也对，上大学，多读书，不失为你们这种女孩子一

    条好的出路。不过，你走出去，上了大学，你与流氓怎么办”

    花一怔，当下无法做出适当反应，因她有些懵懂，不明白周佳瑜言下何意。

    周佳瑜挑起两道细眉:“怎么，他没告诉过你他不会离开此地，现在不会，恐怕以后一辈子都不会。”

    花眨眨眼，耳边突然浮现昨晚周佳瑜那一句:是为了你母亲吧

    周佳瑜摇摇头:“看来，你果然一无所知呢。老实告诉你，这次我来，是想服他跟我一起走的。我父亲需

    要他，我也需要他。只可惜，我失败了。他不肯离开。其实这也在预料之中。因为，他还没等到他母亲。”她

    顿一顿:“据我所知，他还很幼时，他母亲就离他而去，后来，又失去父亲，他成为孤儿。母亲一别多年，有

    一年，她突然又在此地现身。那时，他正在我父亲夜总会里担任要职，名声渐起，前途无量，但他听到这个消

    息，却当即抛下一切，赶回家乡。不过很遗憾，那次他晚一步，没有见到他母亲。”

    他母亲如同昙花，只匆匆一现，但，那次出现，也给予他希望。他就此留在县城。

    花默默听着。

    她想起流氓以前起他母亲时种种神情。他不愿提起她，并非讨厌，却是在意的一种体现。

    “当时我跟父亲极力挽留，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几年过去了，想不到他决心依旧，真是让人无奈又感

    叹。依他的个性，想必，一天等不到他母亲，他一天便不会离开。”周佳瑜慢慢的:“那么你呢你这么刻苦，

    一定不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吧。你去上大学了，他怎么办呢在原地等你吗你既然走出去了，又会愿意最终还得

    回到这里来”

    “任何事不得两全时，就需要做出让步牺牲。你们两个，谁会让步，谁愿意牺牲呢”

    “他这个人做是什么事都自有主张，现在看来，我是不能服他，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但是，我还真不能祝福你们。毕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谁能最终抱得美男归呢

    。”

    想不到这个上午还在花面前放口厥词的人中午却要离开了。

    她与众人道别，只带走来时的那只皮箱。这几天买下的东西全部赠予店里的妹们。

    妹们倒有些不好意思。抽空她们一起送周佳瑜到门口。

    周佳瑜挥挥手，笑眯眯:“本姐要回去了。”

    “怎么这么突然”有人问。

    周佳瑜耸耸肩:"“带不走想带的，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啰。这里偶尔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无聊死，

    我可待不住。”

    还是一样的大姐做派，几分嫌弃，几分坦率。

    周佳瑜看着流氓:“姜是老的辣，老爸我一定劝不回你，他又对了。他还，如果你有了女友，就让我马

    上道回府，不用再多留。你知道为什么吗”

    流氓不话。

    店里的音响里正唱一首老歌，熟悉的旋律欢快流淌出来。众人在音乐声里好奇周佳瑜的为什么。

    花静静站在一侧。

    周佳瑜瘪瘪嘴，往前一步，走近流氓，对他用很轻很低的声音:“因为他比我更了解你，他，有的男

    人，一旦定情，一生不移。其余人最好不要再自找无趣。”

    “本姐才不要做那无趣之人。”她退后一步，大声道:“但你得记住，你这个混蛋，你同时伤了我们父女

    的心!”

    流氓轻轻:"“我问候周叔。”他顿一顿:"再见。”

    流氓亲自送周佳瑜到码头，目送她上船离开。

    这边厢，众人都松一口气。

    虽然有点点内疚，但无论如何，她总算走掉。这几天来，他们这些旁人真是操碎了心，时时吊住一口气。

    现在，终于走了，这口气可以落下。

    最高兴应该是当事人花。

    警报解除，威胁消失，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观看花脸上，却无半丝欢喜，反而似忧心忡忡。

    花是为周佳瑜那番话神思不宁。

    在此之前，她只为自己的心思不明而犹豫思虑，还来不及考虑到更远的前方。

    只要她想清楚，点点头，两人就会顺理成章在一起。

    至于两人未来，从未想过。流氓也从未提过。

    却不想，其中暗藏这一波澜。

    花坐在桌前，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无法看进一个字。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如一团被揉过的毛线，又如同被猫挠过的墙面，乱糟糟的不能再乱。

    她就这样呆呆坐了几个钟头。

    流氓下午回来，来找花。

    外面起了风，放风筝计划有变，改去江上钓鱼。

    钓鱼之处还是那个老地方。

    花看到那只船，不由想起最初在这里见到流氓的场景。那时他们还是陌生人，正是从那天起，才有了

    交集。不知不觉，到今天，已近一年。

    这一年间，发生许多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花心绪烦乱，五味陈杂。

    流氓何等眼色，随即察觉，他开口问：“什么事？魂不守舍的。”

    花看着他，脱口道：“周佳瑜跟我起你的母亲。”

    完有点后悔。心太乱了，她甚至不知自己想表达什么。而且，事关流氓家事，也许，他会觉得突兀，会

    不愿谈起。

    流氓却神色淡然：“哦？她些什么？”

    花：“你在等你母亲是吗。”

    流氓颔首，承认。

    “不等到她，你永远不会离开，是吗？”

    流氓看着她：“你想什么？”

    花嗓子有点发干，她咽一口唾沫：“你知道，我要上大学的。”

    流氓眯着眼，只是看着她。

    “这是我从的梦想，是我如今最好的出路。我不会改变，不会放弃。”花有点语无伦次：“为了它，

    我委曲求全，伏低做，熬了许多年。”

    “你知道，我在这里的经历不太愉快。寄人篱下，无亲无友，没人喜欢我。”

    那种日子当然不好过。无助，孤独，寂寥……但花一肩承受过来，偷偷的长大。并在此过程中，她努力

    保持理智平和的心态，不让怨恨侵袭滞留心头。她知道，这里的土壤先入为主带了偏见，让她生长的格外困

    难。但，她始终坚信，人生路很长，外面的世界多姿多样，她最终会收获一片美好天地。

    她做的很好，努力保持美好品德。事到如今，对于家乡的那些人与事，没有心存怨恨。

    但，仅限于此。

    花毕生，只怕都不会喜欢它。

    她用功读书，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远走高飞，远离此地。只要离开，她永远都不想再回来。

    这原本是毋庸置疑，坚定不移的事，可是，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流氓。流氓。

    这近一年来，他不知不觉渗入花的生活，成为其重要的一部分。花不自觉，直到今天，被周佳瑜当头

    一棒，她才醒觉。

    一直以来，花都没想过两人感情的未来具体事宜。或许，潜意识里，流氓会一直伴在她身旁。

    可是，并非如此。

    周佳瑜的问题十分犀利：花远去外地上学，流氓会怎么办？他会跟随吗？不，花无法开口做出这样或

    许会让他再一次错过与母亲相见的自私要求。那么，他会在原地等待她吗？即使他愿意，可花不会再归

    来……

    一想到他们会分开，花的心猛烈跳动，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愫涌上来，她不清那是什么。可是却叫她眼

    眶发红，鼻头发酸，无比，无比的难受。

    花低垂双眸，声音越来越低，喃喃道：“我，我，我一定要上大学……”

    流氓全程静静听花诉，不发一言，直到这时，才开口:“上啊。没人阻拦你。”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非常平静，与花的苦楚截然不同。

    花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居然一脸笑容。

    花一时怔住。

    只听流氓:“你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什么

    花脑中既乱又白，持续发怔。

    “你舍不得我。”流氓笑眯眯:“你自己没发现，花儿，其实你已爱上我。”

    什么!!

    简直晴空一道雷在头顶上。花震的往后重重退一步，船儿微微一晃。

    流氓重复它:“你已爱上我。”

    花被震的心绪更乱，人也几乎风中凌乱。这一瞬里 ，她的大脑似已停摆，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她双手乱

    摇，口中:“不，不，不，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我们不会在一起，我，我一定会去外地，一定会走

    的。”

    “那就一起走啊。”

    花静下来，她疑心自己听错。

    可是，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再一句，让她听的无比清晰:“这不是问题，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花看着流氓，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母亲呢，不等了吗”

    流氓对她招招手:“过来，坐下。”

    花顺从如流，顺从的挨着流氓身边坐下。

    “很的时候，她就走了。对于她，我几乎没有印象。记忆十分模糊，感情…很复杂。时候，看见别人

    都有母亲，我没有，很难不产生渴望，还有想念，以及怨尤。”

    无论谁，在社会上如何强大，但在ta的幼年时代，都曾弱，都渴望无私呵护，无限宠爱。

    “因为她的离弃，父亲一蹶不振，英年早逝。尽管有老太婆在，但当时的日子并不太好过。对他们，很难

    不产生一定抱怨。”

    “连带自己的名字，都讨厌起来。东篱，听是遵循她的意思，取自采菊东篱下，但我倒觉得更像是父亲

    的意思，东篱，冬离，因为她在冬天离开。”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欢冬天。

    花却想，原来，他叫东篱。

    东篱，水东篱。

    “长大了，想法慢慢不同。不怨了，也不再奢望。但，母亲始终是一个符号。”

    流氓，不，水东篱停一停，然后:“我的确想见一见她。浮萍有根，父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源头。

    母亲更是源中之源。人生在世几十年，都不能亲眼见一见生育自己的那个人，看看她真切的模样，与她

    话，实在是件遗憾事。”

    花静静聆听，眼中充满怜惜。

    东篱忽然一笑:“不过，现在我已不执着实现这个愿望。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花的心不可抑制嘭嘭嘭跳起来。

    “我爱上了一朵花儿。她想去外面的世界，我得陪着她。”

    “可是，可是…”花嗫嚅着，可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东篱低低的:“对于父亲，我还有一点记忆。他不能彻底放下母亲，却又只会在原地等待，埋怨，痛哭。

    我不会像他那样。”

    “确认是一生挚爱，就要牢牢抓住。”

    “要么，留下她，要么，跟随她。”

    “花儿，你想去外面，就去，想上大学，就上。”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将终生跟随和陪伴花儿，永远在花儿身边，长相厮守。"”

    风儿轻轻吹，船儿轻轻荡，路过的鱼儿啊，你是否听见过比这更肉麻而更动听的情话

    花的心从高空落下，又飘然升起，起起落落，仿佛乘着一朵白云，在光芒万丈，广袤无边的天空上翱

    翔。

    太美妙太美妙。

    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太美妙了。

    花不出话来，只忍不住忍不住的笑了。

    过一会儿，却又啪啪的掉下眼泪来。

    东篱温柔的凝视她，“又哭又笑的，这是什么”

    花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她耳朵发红，面颊发烫，声音轻轻颤抖：“这是爱。”

    该坦率时，花坦率无比。当她认清自己内心后，就不再有丝毫犹豫，丝毫忸怩。

    是，她爱上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从什么事开始，都不必再细究。

    她只知道，坦诚的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喜悦。

    那喜悦的感觉要将她的心撑的裂开了。

    东篱等待此刻已无数个日日夜夜，这时听见，简直像久旱遇甘霖。嗯，原来心想事成的感觉这么好。原来

    告白成功的感觉这么好。生平第一次主动告白，虽然等候的时间比较长，但终究是等到了。终究是成功了。

    谁的心，也跟着嘭嘭嘭跳起来。

    心里有个角落，开出一朵花。

    温柔的，灿烂，美丽的，幸福的花。

    东篱靠近花一点，大手握住她的手:“那么，除夕的那个问题，今天可要给个答案了。”

    他想听那个确切的答案。

    除夕，他，花儿，给流氓一个家吧。

    那时，花让她想想。

    如今，花已不用再想了。迎着那双漆黑的含笑的眼睛，她点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回答：“好。”

    好。

    我答应你，给你一个家。

    一个你我共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