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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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亮,院中传来引擎的轰鸣,而后渐逝渐远。

    蒋慕泽颤抖着拿出手机,他在发烧,浑身如掉进三九冰窟一样,不停的抖,拨通的号响了许久,才被人接了起来。

    “余哥……你来接我一下,带上开锁工,开完就让他走!”

    他要逃了,不再自作自受的折腾自己了。

    皮正南的忙他帮得很到位,甚至几次都把自己搭进去,世上再找不着第二个他这样的傻瓜了。

    蒋慕泽也骂自己蠢和傻,本着不想让尹泽序好过的原则,自己却搞了一身伤,他低看了尹泽序也太高估了自己。

    人,是会变的,让自己深陷的感动全都很危险,他记忆中的童话早被炙热秋阳融化的渣都不剩……

    蒋羽站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般的血气,令人作呕,在这片混沌中,他踉跄着奔向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尹泽序!”

    不,不要过去,别再追了!!!

    蒋慕泽的嘶吼却无济于事,蒋羽直直穿过他的身体,身后拉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蒋羽瞪着眸,不知所错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尹泽序是会出这种话的人吗?被温柔甜蜜浸得时间长了,他一丁点儿的苦都受不得。

    “阿序,你在胡什么?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你开玩笑的对吧?”

    “不是……”

    尹泽序的眸间是蒋羽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疏离,满眼的星星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了幽深的黑。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可以装出来的……

    蒋羽难得沉默,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一个只剩下一颗肾脏的人,寿命难预,后续可能还会有许多未知的病痛折磨,巨大的花费更不是谁都轻易担得起的。

    他理解,所以他沉默,那些历历在目的真爱誓言在此刻一文不值,廉价到唾弃。

    “我……”

    尹泽序似还有话要,蒋慕泽擦干眼泪,他想把尹泽序好好的留在印象中,偶尔怀念。

    “我,和别人在一起了!”

    短短一句话重若千斤,蒋羽被砸得有些头晕,耳畔也是嗡鸣作响,他多想是幻听了啊!

    蒋羽眸间的期待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如被深海吞噬的星空,生无可恋,出口的话也如脸色般苍白无力。

    “我把你当余生,你呢?”

    尹泽序不语,他无法回答。

    “我真的把你当成全世界的,你要走我也会试着一点一点剥离的,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他独自陷入黑暗的时候,生死渺茫,心间填满了期待才挣扎着逃离死亡的追捕,却怎料,这现世也不好过,直接敲了他一棍。

    “为什么?”

    世人多爱问为什么,万物生因结果,心动是因何而起?风动又是谁人的纠结?

    可是蒋羽等不来尹泽序的回答,那个永远满目蜜意的男孩第一次背对了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尹泽序,为什么?为什么啊?”

    脚下冰凉的是泪,温热的是血,蒋羽想去追他的余生,可是只能望而却步了,医生护士在拉着他不断远离,他以为的全世界早就有人作陪。

    他的童话镇坍塌了,尹泽序和一个陌生人并肩,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远方……

    “血压……”

    “90、65……”

    “上呼吸机,马上去血库申请……”

    耳畔是刺耳的仪器尖叫和混乱嘈杂的人声,可是再也没有一道急切的声音告诉他——我们还不能分开!

    蒋慕泽惊醒的时候宛若溺水,身下的床单已经洇透,满身的冷汗激得他不住哆嗦。

    手机催命般的作响,是余则成来的。

    “阿泽,这区安保也不让我们开啊,这样,我把电话给你,你是主人你和他!”

    保安扯着大嗓门儿,“喂,尹先生呐,您早上不是出去了吗?”

    “是出去了,发烧了就又回来了,门外那是我朋友,我下不了楼,就让他找了开锁的!”

    蒋慕泽的声音本来就闷,加上听筒传音不准确,保安直接误认。

    开锁师傅也给力,三分钟全部搞定,好好的门锁拆了个稀巴烂。

    余则成把人发走后,直奔二楼,举着手机大喊,“泽,哪儿屋呢?”

    隔着承重墙蒋慕泽就听到了他的动静,“上楼左转第一间……”

    音还未落,那门就砰得开了,余则成急冲冲闯了进来,却在看清床上的蒋慕泽后懵圈了,“这屋可真大,我……”

    蒋慕泽忍着疼痛爬起,就看到了余则成通红的眼眶,一个大男人,眼泪不要钱似的连砸。

    蒋慕泽牵强一笑,心尖儿更是酸楚,“我还没死呢,把眼泪收了!去衣柜里拿件睡衣给我,大白天的影响不好!”

    余则成狠狠骂了一句,然后挑出最为柔软的面料,心翼翼的给蒋慕泽穿好,背着人下楼的时候,更是狠狠唾了一口。

    “姓尹的和老皮一样,都他妈的不是人!阿泽,咱走,哥给你找最好的律师,离开这变态窝!”

    上午九点,医生过来告诉尹泽序沈勋已脱离危险,但是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让他有个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得体道过谢,尹泽序来到病房门口,沈勋的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才不过几天而已,沈勋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病态的灰色。

    尹泽序刚推开门,沈勋就睁开了眼睛,就像一直都在等着他一样。

    “爸,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沈勋摇摇头,他还上着吸氧机,话不方便,也很艰难。

    “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不好受了,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心里有数!”

    尹泽序的眉眼漫上了一股悲伤,他的羽是否也曾像沈勋一样,绝望中挣扎着,只为多看他一眼。

    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在沈勋这里似乎是个例外,他所有的真诚大概都在昨晚那唯一的一句“对不起”中了。

    沈勋望着尹泽序,他可不认为这是尹泽序对自己这个糟老头子的惋惜。于是他放声大笑,像乌鸦一般,溢满了死亡的气息。

    “尹泽序,我知道你在什么注意,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股权,我宁愿抛售外人,也不会转让你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