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总觉得人是会变的。

    就好像他明明来职业之前想得清清楚楚，自己就是要帮贺狄拿下一个S赛总冠军，其他的一样也不会多想，但现在他的心态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就从贺狄发给他的红包开始。

    或许也从……牵了贺狄的手开始，周游感觉自己在不满，毫无道理地想要接触到贺狄更多。

    真不知足啊。

    他关了电脑，训练室依旧只剩下了他一个，往椅子上一靠，又把对话框点开把红包反复点了几次，然后在心底唾弃了自己半分钟，起身关灯走人。

    第二天何佑的女朋友还是没有走，贺狄推门进去之前就听见了两个人话的声音——何佑就坐在门口的位置，话声音又大——贺狄皱了下眉，走进去对着他们俩笑了笑：“早。”

    “早啊。”何佑笑着了个招呼。

    “早上好。”那女孩儿也了个招呼。

    贺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电脑。

    不一会儿队里的人都到了训练室，估计都没想到何佑女朋友还没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好什么，就是……挺尴尬的。

    也不是不能把女朋友带到基地来玩儿，就是带到训练室里来的话就多多少少让人有些不自在了，徐乔原本和何佑一间寝室，昨晚把房间让给他们，很大的可能是去找自己的辅助郑锐挤了一宿，这会儿看着就没睡好，连着了好几个呵欠。

    到下午训练的时候何佑女朋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教练只好用他并不好的普通话把她请出去，到休息室待一会儿，他们训练实在不能有别人在场，总不能首发们在那边训练赛，她和何佑坐在后面聊天儿。

    到休息室去也挺好，大家都自在。

    今天约了两场训练赛，分别是和AST以及QN两支战队的训练，教练安排练习了不同的阵容，给了何佑一个机会，想用他和贺狄完全不同的法磨合出更多的阵容套路。

    但何佑得实在不算好，和QN那三把阵容都还没成型，他中路线先崩了，导致周游野区被无限入侵，上下路逐渐失守，实在没起到好的练习效果，第二把对上AST又换回了贺狄，上单换了新替补。

    何佑坐在那儿，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大家也只能安慰几句。

    训练赛完，贺狄烟瘾有点儿犯了，刚好教练休息半时，他往兜里揣了个火机就要到外面去抽烟。

    何佑的女朋友卡着点儿进了训练室，和贺狄了个照面，笑了笑就去了何佑的方向。

    啧。

    贺狄伸了个懒腰，想了想还是没有绕到后门去，就在走廊窗户旁边把烟摸了出来。

    火还没燃，周游就推门跟了出来，往他旁边一站，一声不吭地站着。

    贺狄又把烟盒摸了出来，递了根烟给他，啧了声：“你能不能自己买包烟？”

    周游愣了愣，从兜里摸出一包崭新的烟递过去，和贺狄抽的是同一个牌子。

    “……是先放我这儿的意思么？”贺狄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的抽完了再开你这包。”

    “嗯。”周游接了贺狄递过来的烟，把滤嘴含在嘴里，视线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不错，冬季少有的阳光落下来，习惯了阴暗天气后被这刺眼的光刺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周游偏过头看贺狄，贺狄唇缝里刚好吐出一股烟，眼睛眯着看着外面的阳光，嘴唇有些干燥，起了点儿皮。

    太干了。

    贺狄不爱喝水，嘴唇总是这样干燥的。

    周游浅浅地抽了口气，用力抿了下烟嘴，喉咙里一阵一阵地发痒，不断吞咽口水也缓解不了，只能把自己的视线挪开。

    好在一根烟的时间非常快，贺狄关好窗户，搓了搓被风吹得有点儿麻木的脸，拍拍周游的胳膊回了训练室，周游也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才走回去，给贺狄拿了瓶水放到他桌上。

    回去复盘完已经八点多，厨房阿姨做好了饭菜，但没想到他们复盘这么久，这会儿有点儿凉了，全拿回去热，选手们待着也没事儿，干脆开了把大乱斗消磨时间。

    周游准备去吃饭的时候贺狄还在，一边一边无奈地骂：“个他妈大乱斗都能二十分钟，我奶奶炖的猪蹄都没你们得烂。”

    周游看了眼他的屏幕，想了想还是起身先去了厨房吃饭，如果他吃完贺狄还没来，他还可以帮贺狄把饭菜拿到训练室去，反正平时程明匀和徐乔经常在训练室吃外卖，经理也教练也没什么。

    何佑得吃完饭才送他女朋友走，也不着急回去rank，坐在餐厅慢吞吞地吃着饭，周游飞快扒拉完饭把碗筷放到厨房去的时候，他们刚进来，紧接着就听见何佑了句“我训练赛多，任务重啊，不能陪你去逛街了。”

    重么？

    周游拿了个碗，准备帮贺狄饭。

    何佑的训练赛相较于他们其实算是少的，一是因为贺狄和其他四个人已经磨合成型，更多会训练首发五个人的默契度，二是因为……何佑得确实不算好。

    周游没什么资格去评价一个资历比他老的职业选手，但他作为野，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中路线上对线时能不能得到优势，他需要以此判断野区应该如何争夺，一般何佑中的时候，周游野区入侵都要更谨慎几分。

    相较于其他选手，何佑的训练度真的算轻的，每周也只是卡着rank规定的局数完，多一把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训练赛表现也不够出色。

    ……或许是心理负担重吧。

    周游好饭，端着碗还没出去，又听见何佑女朋友了句：“你们队的首发不一直都是贺狄么？他不训练赛呀？”

    真会聊天儿，当着替补面儿问首发不训练赛。

    周游低头走出去，没看他们。

    何佑停顿了下，大概不知道周游就在后面，以为餐厅和厨房就他们俩人，声音一点儿也没压着，装了一个毫无逻辑的逼：“贺狄是首发又怎么了？照样得让位给我。”

    周游抬头看着他们。

    “他还能几年啊？在赛场上都能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选手了，”何佑似乎对于女朋友提起“贺狄一直是首发”这件事非常不满，“去年那么多人他要退役你以为是空穴来风么？他那会儿是真的想退役，教练天天找他谈话，心理状态差得跟什么似的，就这样的人还能拿去年最佳中单呢？也就是女粉多，饭圈玩儿得一套一套的，我他妈抓只狗来狗都比他会推线……”

    何佑的女朋友看见周游，快速推了下何佑，示意他别了。

    “也就是他的年头比我久，比我会指挥，”何佑继续着，“不然首发怎么可能不是我……他算什么东西，你别给我提他。”

    “就你？”周游低声问了句。

    何佑猛地回过头，完全没想到厨房里还有别人，表情瞬间由尴尬变为焦虑，人坏话被抓到之后那种窘迫，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变化非常精彩。

    周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但无端给了人一种下一秒他就会把手里的碗砸到何佑脸上的气势。

    “就我，怎么了？”何佑咬着牙笑了起来，“我有哪句话错了么？”

    周游先把给贺狄的饭放到后面的台子上，再回头看着何佑：“第一把阿卡丽，0/5，十分钟被单杀。”

    何佑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周游是在他刚才训练赛的战绩。

    “第二把瑞兹，2/7/3，”周游没什么表情继续着，“玩个中单一整把只有三个助攻，你信佛么，杀人过敏？”

    “我操！”何佑腾一下站了起来。

    “第三把，4/7的梦魇，”周游顿了下，脑海里很突兀地响起贺狄刚才那句话，顺口了出来，“我奶奶炖的猪蹄都没你得烂。”

    这些训练赛数据除了教练和分析师，一般都是不会留下来的，直接防止了战术的泄露。

    但周游作为下午六局训练赛都在场的野选手，对于自己中单的训练成绩再清楚不过了。

    何佑和贺狄的法风格完全不同，英雄池也有所区别，根本不用拿来比，贺狄能一直坐稳首发位置就是最好的证明。

    凭什么骂他？

    凭什么骂贺狄？

    你要在女朋友面前装逼，换个什么方式不能装？骂队友算什么本事？

    周游拧紧了眉毛，忍一时越想越气，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何佑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那几把训练赛就没你的错？你他妈是个野，连gank都不会，你的什么逼职业？一把LPL的比赛都没过，心气比谁都高了是不是？”

    他着，推了一把周游，周游的腰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台子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游被他推得手下意识往后一撑，撑在台子上，不心翻了那碗饭，菜汤和温热的米饭全都撒在手背上，他愣了下，眼神顿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