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很久没有过人了。

    以前在网吧倒是经常和人动手，但自从加入LDL，正式注册成为职业选手后，周游就封印了自己人这个技能，这会儿重新启动，法可能有点儿生疏。

    不过一个何佑绰绰有余。

    都是在房间里一坐一整天的宅男，不怎么运动，身上没什么肌肉，何佑挥拳过来时周游只觉得他的拳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一偏头就能躲掉，然后一拳揍在了他的肚子上，何佑顿时被得弯下腰，哕了一声。

    没人去管何佑的女朋友，她不敢过来拉架，有些慌张地出去找人了，周游烦躁地把何佑往后一推，何佑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蹲下来，把手上的菜汤全都擦到何佑的衣服上，一下一下蹭着。

    “我、咳、我操你妈！”何佑吼了一嗓子，抬手要反，周游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蹭着何佑的肩头。

    “道歉。”周游低声。

    他看着何佑，眼神里的凶狠一点都没藏，蹭着何佑肩头的手愈发用力，好像何佑再不道歉，下一步就得卸了他胳膊似的。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估计走过来了不少人，但他没有松开何佑的手……哪怕是在人群中看见了贺狄，也没有松开何佑。

    被何佑女朋友叫过来的几个人都在餐厅门口愣了下，随后连忙走进来：“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起来了？发生什么了？”

    “周游！松手，有话好好儿，大家都是队友！”

    “周游，”贺狄皱着眉喊了声，“放手。”

    周游手一顿，眼神又沉了几分，咬咬牙最后还是松开了何佑，站了起来，转过来看着贺狄。

    整个厨房一片狼藉，桌子凳子都被掀翻了，地上是撒了一地的饭菜和碎掉的碗和盘子，筷子找不到同伙，孤零零地散在地面。

    气氛一时间紧绷得不行，仿佛他们再出一声周游和何佑又能扭在一起。

    队内架这事儿还是挺严重的，最的惩罚都是扣工资，碰上那种喜欢闹事儿的工作人员不定还会把这件事发到网上，到时候就不是扣工资这么简单的事儿了，万一被禁赛……

    “够了么？”贺狄有点儿头疼。

    不等周游话，何佑先嚷嚷了起来：“他先我的！”

    周游啧了声，没忍住往何佑那边走了一步，刚动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人一直盯着自己，一抬头，果然是贺狄。

    “吧，接着，”贺狄没拦他，“架多爽啊，多几架，争取十八岁以前被取消比赛资格，原地退役，一把LPL都没就退役的年轻选手，多牛逼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着，他手直接往兜里一揣，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场地来，声音不大，但透露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吧，继续。”

    周游的表情竟然有些委屈，委屈得不那么明显，如果不是贺狄一直盯着他看估计不会察觉到。

    过了会儿才听见他闷声了句：“他骂你。”

    贺狄愣了下，倒不是惊讶何佑骂自己——何佑一直看不惯他，他早就知道——但周游能因为这事儿和何佑起来，挺令人震惊的。

    “……是么，”贺狄扭头看着何佑，“你有什么想的么？骂我什么了，再骂一次让我听听。”

    何佑张了张嘴，还没吭声，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经理已经听见动静往这边赶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一地狼藉，桌子板凳都被掀翻了，地上还有些摔碎的瓷碗碎片，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我操！

    “你们干嘛呢？啊？架？”经理一时有些上火，“怎么回事？！”

    “架呗，”何佑站起来，抢着话，“我就口嗨了几句，被周游听到了，他就我……大家都看到了。”

    “不是！”周游有些急了，事情的确是这样没错，但被何佑一简化出来怎么就好像变了味儿一样，“我……”

    贺狄回头看了何佑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低声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去办公室聊，”贺狄拍了下周游的背，斜了何佑一眼，“顺便讨论讨论，你‘口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你们架的时候没人看到，别他妈拉大家一起。”

    何佑脸色沉了沉，还没什么，贺狄继续：“俱乐部上个月丢了太多东西，已经在各个地方都安装了监控，怕你不知道，提醒你一句，谁先动的手调下监控就能看明白。”

    何佑脸色一僵，贺狄却没有再理他，推着周游走了出去。

    周游心里有点儿没底，刚才人的那股狠劲儿完全不见了，他好像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把贺狄带进了旋涡中，这会儿想点儿什么，但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方式。

    他突然有些慌张。

    但贺狄的手一直放在他背上，很轻地推着，周游的心又逐渐平稳下来。

    经理只叫了当事人进办公室去聊，贺狄和何佑的女朋友不能进，徐乔把她带到休息室去，贺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叫了经理过来，本来能自己解决的事儿闹到上面去了，虽然不会闹到联赛，但……工资扣定了。

    周游才领了几个月的工资啊？有两个月么？

    贺狄去把厨房扫了下，再溜达回来，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经理办公室的门才开，何佑和周游先后走出来，贺狄已经懒得站着等了，原地坐在办公室门旁边，出来的两个人都没看见他。

    何佑回头狠狠瞪了眼周游才离开，周游还没瞪回去就感觉好像有什么抓了下自己的手，低头一看，贺狄居然坐在这儿。

    他揉了揉眼睛猛地蹲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呢？”贺狄往后仰了仰脑袋，“这件事儿不是有我的一份么？”

    “……不是。”周游。

    “被罚了多少？”贺狄摸了根烟出来叼着，换了个话题。

    “半个月工资奖金，都没了。”周游继续。

    “真行，”贺狄啧了声，“他呢？”

    “他被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周游抓了抓自己的裤腿，“因为是他先动的手，他先推我。”

    “你还挺高兴的是吧？”贺狄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没有。”周游连忙。

    经理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俩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没好气地：“回训练室去，我还得去通知工作人员这事儿不准往网上发，否则你就等着禁赛吧。”

    后两句是对周游的。

    随着联赛的正规化，骂人口嗨严重了都会被禁赛罚款处理，更别周游和何佑这样干了一架的。

    何佑先放一边不谈，俱乐部肯定会保全周游，毕竟……队里就周游一个野，而春季赛后天就开赛了。

    “就当买个教训吧，以后别这么冲动了，”贺狄撑着墙站起来，看周游还蹲着，顺手在他头上摸了把，“骂我我又没听见，你急什么？”

    周游被他这一下摸得懵了快十秒才回过神，心跳得飞快，比刚才人时还要快，他抬手在贺狄刚才摸过的地方按了按，回过神时贺狄已经走了，他连忙追上去：“他骂得特别难听。”

    “骂我的人从基地排到黄浦江，填江都能涨两厘米，”贺狄把手揣兜里，有些无奈，“去年没夺冠的时候我家户口本都被人没收了，全家老被人骂了个遍，你都要去把人一顿么？那你还挺忙的。”

    周游没话。

    他不可能告诉贺狄，去年TNG没夺冠被全网骂的时候他一个人开了八个号和人对线，骂了好几天也没消停，那阵子他干什么都不顺心，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贺狄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场馆灯光的模样。

    孤独，寂寞，挫败。

    所有的无力感都压在了一个人身上似的，场馆明亮，但那束光不属于贺狄。

    周游不话，表情又变得有些委屈，贺狄剩下那些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奇了他妈个逼的怪了。

    贺狄有些茫然地挪开视线，手又揣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之前他一直觉得周游没什么表情，话做事，rank输赢，训练输赢都没什么表情，偶尔笑一下就很不错了，但……一直盯着看果然还是能看出点儿别的情绪，周游又不是真面瘫。

    这会儿委屈上了……

    贺狄寻思了会儿，扭头看着周游：“刚疼了么？”

    “没，”周游揉了揉鼻子，“他没到我。”

    “……哦，”贺狄点点头，看着周游的脸，“那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还是我刚话重了？”

    “嗯？”周游有些茫然，“没有。”

    贺狄又盯着他看了几秒，实在琢磨不透周游这份委屈从何而来，干脆伸手搂了他一下肩膀：“我这人话有时候阴阳怪气的，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不想你因为我被禁赛所以急了点儿，今天……谢谢你维护我，谢谢你，好么？”

    周游没吭声。

    他只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随着贺狄搂过来那一下噼里啪啦地炸开了，炸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心底有个人一边托着脸一边上蹿下跳地喊他搂我他搂我他搂我！

    啊！

    好想再去何佑一顿啊！

    周游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在贺狄收手他的时候又回过神。

    “我、平时不怎么人的，”周游干巴巴又紧绷地着，“也不骂人，脾气很好。”

    “是么。”贺狄笑了下。

    “工资被扣了也还有钱，”周游继续干巴巴地，“LDL的时候得了很多奖金。”

    “所以呢？”贺狄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就像他们平常唠嗑儿时那样漫不经心的。

    周游一下忘了自己要什么，所以呢？所以什么？

    等了半天没能等到周游下一句，贺狄扭头看着他，郑重地：“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些写到你的征婚启事上的，等你二十岁咱就发出去行么？给你安排个相亲。”

    周游扭头瞪着他看了会儿，隔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