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完这句话之后，贺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贺柯带着钟尹他们走得很缓慢，刻意在等他，他理应快点接受周游的邀请或者而拒绝，然后跟着自己的家人回去，不再在外面忍受寒风。

    但他没有。

    手里那根烟点燃了没抽两口，烟灰就自动燃出一截，贺狄弹了下，才抬头看着周游：“去哪吃？”

    “明天我订饭店，”周游立刻道，“订好了发给你，你直接过来就可以了。”

    “好。”贺狄应了声，挥挥手算是告别。

    临走前他看见周游手里那支烟还未点燃，干脆把火机丢过去，随口道：“走了啊。”

    周游的视线完全被那丢过来的火机吸引，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指尖的烟都差点儿掉了，贺狄没再回头看他，手往兜里一揣便离开了此处。

    “……啊……”周游捧着火机蹲了下来。

    人的身上好像总于一种霉运buff，特别是在没洗头没换衣服的情况下，极其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第二天周游特地起了个大早，觉得自己的衣服不太好看，跑到大年初一都在坚持开店的服装店里挑了身衣服，又回到酒店洗头洗澡换衣服。

    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楼下有个女孩儿在卖花，手里捧着，篮子里装着满当当的红玫瑰，周游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难怪街上这么多家店都开了门。

    周游犹豫了会儿，还是买了两支玫瑰，带回去放在酒店里，没有带去拿给贺狄。

    他这会儿换衣服洗头洗澡待会儿还得吹个头发，已经很刻意了，大情人节的再带个玫瑰花去见贺狄，就和直接跑过去告诉贺狄“我喜欢你”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他的确是挺想的。

    周游把玫瑰放好，拿过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也没刻意去弄什么造型，就是平常那副样子，把世界的狗粮和水都添好之后出了门。

    酒店原本不允许宠物入内的，但周游认识老板，和世界就住在一层，多付了钱才被允许入住。

    饭店定的都是贺狄喜欢的酸甜口的菜，怕他吃得太腻，周游还点了点儿川菜，一桌饭菜什么口味都有，还点了几瓶可口可乐先放了上来，菜等贺狄来了再上。

    周游给贺狄发消息：到哪了？

    -到了。

    贺狄把手机揣回兜里，吸吸鼻子进了饭店。

    饭店装修得挺豪华的，估计是用来做酒席或者大型招待什么的地方，这种地方的饭菜一般不会好吃。

    贺狄被服务员带着进了包间，看着里面已经摆好的几瓶大瓶可口可乐愣了下：“还有别人么？”

    “没有了。”周游完，又心翼翼地问，“你还想叫别人啊？叫谁？”

    “没，”贺狄坐到周游旁边，“叫别人干嘛？”

    “不干嘛，”周游很轻地笑了下，好像对于贺狄真的来了这件事儿十分开心，抬头对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好的。”服务员应了声，退出去，临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包厢不算大，就是一个大圆桌，旁边一架麻将机，最里面还有一个沙发和厕所，窗帘是藕粉色，这会儿完全拉上，房间里东西摆得太多显得格外拥挤。

    周游看着和昨天不一样了，应该是好好儿收拾过的。

    贺狄一边玩儿着手机，一边扫了眼周游。

    昨天的周游不算难看，但整个人都有一种流浪很久的沧桑感，胡子也没刮，看着跟一下老了五六岁似的，今天就不一样了，收拾了下又回到十七八岁的朋友少年，很青春……如果耳朵没那么红的话。

    可能耳朵红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吧。

    贺狄把手机揣好，扭头找周游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周游都答了上来，很平常地回答着，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服务员上菜。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周游，“就……随便点了点儿。”

    贺狄扫了眼，一桌饭菜全是自己喜欢吃的，没有一样不喜欢。

    “……谢谢，”贺狄实在有些震惊，“我挺喜欢的。”

    周游松了口气。

    虽是大圆桌，但两个人坐得还是不算远，伸手夹菜的时候偶尔还会碰到一起。

    周游还悄悄把椅子往贺狄那边拉了拉，两个人越坐越近。

    贺狄无奈地看了周游一眼，刚要什么的时候房门被叩响了，服务员端着一瓶酒走进来，微笑着对两个人：“扰了，这是我们饭店赠送的红酒，祝二位新年快乐。”

    完就放下酒瓶和杯子，逃命似的跑了，不知道服务员培训的时候技能是不是都点在了跑路上，贺狄甚至没来得及拒绝她就关上了门。

    一回头，周游的眼神停留在那瓶酒上。

    “别喝啊，”贺狄，“你就半杯的量。”

    “……我很能喝的。”周游似乎觉得有点儿没面子。

    “能喝个屁，”贺狄乐了下，“上次年会你喝一杯就倒了，不记得了是吧？”

    周游想起上次年会的事儿，又想起自己从贺狄床上醒来的事儿，没憋住笑了下：“那次是没准备，突然灌了一杯才会醉。”

    “意思是这次有心理准备就不会醉了么？”贺狄也觉得好笑，往椅子上一靠，斜睨着周游。

    “嗯。”周游认真点头。

    “喝醉了我就抽你。”贺狄直接拿过酒，开盖，倒了点儿出来醒着。

    这瓶红酒的度数不高，贺狄看了眼，这种度数的酒他去年就用筷子沾着给钟尹尝过，钟尹喝了都没啥事儿，周游喝了应该不至于醉。

    但他显然忽略了，某些地方周游还不如钟尹。

    一个时后酒劲儿上来，贺狄看着迷迷瞪瞪的周游好气又好笑，伸手到他眼前去晃了晃：“你还知道你姓什么么？”

    “周。”周游斩金截铁地，完又补了句，“我没喝醉。”

    贺狄乐得不行了，懒得和他争喝没喝醉的问题，叫来服务员准备结账，服务员却周游已经结过账了，他们这会儿直接走人就行。

    饭菜点得太多，贺狄让服务员包，大包包拎回去再做算……还得把喝得半醉的那货给送回去。

    周游应该只是半醉，兴奋上头了，没有到达精神错乱弱无助的地步，应该是能够自己回家的，但贺狄不可能让他自己回去，就这么个状态，周游第二天他半路上和狗起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你家住哪？”贺狄一边往饭店外走，一边摸出手机车。

    周游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把他手里的菜接走了，边：“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哦，”贺狄点点头，“行。”

    着真的把手机收了回去。

    周游大概是没想到贺狄这么干脆，愣了两秒，唇线都抿紧了，直勾勾地看着贺狄，有点儿委屈似的，像那种闹脾气的女生，一股子“我不用管你怎么就真不管了啊”的情绪在里头。

    贺狄又把手机摸出来，无奈地：“地址。”

    “我……”周游顿了下，扭头沉默着，想嗝，但不好意思在贺狄面前嗝，干脆憋了回去，好一会儿才继续，“你先回去吧。”

    “你这样很容易找不到女朋友你知道么？”贺狄啧了声，“地址，别让我问第四遍。”

    周游哽了半天没出个所以然来，看样子有些焦躁，又不知从何起，嘴唇张合了好几次，看贺狄真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他才声：“……我住酒店。”

    “嗯？”贺狄愣了下，“和家里人吵架啦？”

    “不是，”周游皱着眉，“我……没有家里人。”

    虽然有个奶奶。

    但周游并不认为自己的奶奶能够配得上“家里人”这个词。

    贺狄愣了下，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问：“酒店离这儿远么？”

    “不远，”周游继续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行吧。”贺狄。

    贺狄家离这儿还是挺远的，得车，他们俩走到路边等着那司机将车开过来，也就一千米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那司机硬是开了大半天。

    大年三十一过，天气就开始回暖，下雪的几率已经很了，但天空还是飘落下些细密的雨夹雪，俩人只好退到里面屋檐下等着。

    周游手里还拎着那些菜，贺狄低头看了会儿，又抬眼看着周游，总觉得周游这会儿……有些挫败似的。

    挫败什么？

    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住酒店？这有什么的？

    贺狄想不明白，但他抬手在周游胳膊上捏了捏，：“你这些菜拿回去怎么加热？”

    “酒、酒店大厅可以加，”周游顿时结巴了，“也可以拿一些给世界，你，你要么？拿回去给你外甥……”

    “不用了，我家就我喜欢吃酸的。”贺狄笑了下，刚要把手收回来，周游空出来的那只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啊。

    贺狄后知后觉地想，应该避免和周游肢体接触的。

    这会儿周游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从握住的手腕一点点摸索着向下，牵住了贺狄的手。

    贺狄没挣扎，但心里也没什么波动，和旁边紧张得随便什么动静就能被吓得直接窜出去的周游非常不同。

    周游的掌心很烫，好像刚才喝了点儿酒，酒精全灌单掌心来了似的，察觉到贺狄没有挣扎，他的呼吸更不畅了些。

    也不多什么，就这么直白地牵着手，热度全都传了过来似的。

    有这么一个瞬间，贺狄不想猜了，周游对他到底什么意思其实挺清晰的，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剩下的只是需要挑明而已。

    “周游。”贺狄突然。

    “……嗯。”周游应了声。

    “你，”贺狄顿了下，仰头看着天空，“是不是挺喜欢我的？”

    他用了个比较折中的问法。

    挺喜欢的，介于友情和爱慕之间，周游怎么回答都可以，而不是喜欢我这三个字这样直白。

    但周游沉默了很久，扭头认真地看着贺狄，刚才还迷瞪瞪的眼神这会儿清亮无比。

    “是不是？”贺狄心里有了答案。

    周游又沉默了很久，用力攥了下贺狄的手，贺狄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他。

    “如果我是的话，”周游得有些艰难，“你会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