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病
姜艾看着姜夫人锦衣华服,通身绫罗绸缎,内心只觉可笑。只觉她内里就像个灰暗肮脏的老鼠一样,却还要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华贵的外皮。
姜艾把苏姨拉到自己身后护好,冷着嗓音质问道:“为什么这样对父亲?”
她父亲自娶姜夫人为继室以后,向来没有亏待过她,给予她正室应有的尊崇与地位,往日里看她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谁能想到竟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
姜夫人低头摆弄着她的红指甲,嘴角撇起一抹嘲讽的笑,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嘴里慢慢吐出:“姜府没钱。”
她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腕,迎着阳光欣赏着她精心修好的指甲,掩嘴一笑:“姜艾,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这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富贵些的人家自是有珍贵药材吊着命,可这家里实在没有这样的条件……”
她眼角划过一丝狠厉,冷声道:“那就等死吧。”
什么姜府没钱,分明是她收走银两,故意如此!
姜艾此时没时间同她争吵,赶紧让许嬷嬷带上自己的凭证,先回去席府拿嫁妆钱来急用。
见姜夫人竟还想派人来拦,许嬷嬷顾不得许多,一个错步,撞开拦路的人就向外跑去。
姜夫人气得咬牙,恨恨地用手指着姜艾的鼻尖道:“姜艾!你一个外嫁女,手可不要伸得太长!这里是我们姜府!”
姜艾豁得站直,一头如瀑黑发在空中飞舞而下,娇甜的嗓音带出三分威慑冷意:“这是我们姜府,这里有我的父亲!”
“你!”猛然之下,姜夫人竟被姜艾的气势压得呆愣原地。
这还是姜艾第一次给她没脸。姜艾自幼乖巧,又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受到的是贵女教育,只会以礼待人。之前哪怕姜夫人对她在狠,她也只是坚韧忍耐。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娇姐竟会爆发出如此声势。
姜艾俏脸寒霜,对着姜夫人寸步不让,升起蓬勃的灼灼怒意。
姜夫人感觉自己被撂了脸子,眼神向旁边一瞟,几个丫环婆子立时像接到了命令,步步向姜艾迫近。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了几个席府的下人,在姜艾身边团团围成了一圈,把她保护的密不透风。
应该是他们在门外听到了动静,所以就赶来保护主子了。
一双双铜铃大眼瞪视着姜夫人,手里刀剑泛着寒光,把姜夫人吓得后退半步,颤声叫骂道:“你,你竟如此蛮横无礼,一点也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也不怕席衍休了你吗?”
姜艾没有听到姜夫人的声音。她现在脑中一片混沌,只有父亲的命这四个字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眼下双方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姜艾此时已双眼泛红,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森森的月牙白印,可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意。
只听当啷一声,门被大大推开,席衍倚门而立,阴冷的嗓音里带着讽意:“不劳夫人费心,本世子就喜欢这样的。”
他迈步走到姜艾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可当他抬眼看到姜艾的神情时,席衍心下一跳,面色骤然严肃。
姜艾此刻状态明显不对。
姜艾就像没看见席衍一样,眼神仍然虚无地盯着空中一处,贝齿咬着红唇几近出血,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席衍将姜艾拉进怀里,伸手在姜艾背部安抚性地拍:“没事了,姜艾,你清醒一点,我来了,现在没事了。”
他手指的凉意冻得姜艾身子一颤。
一瞬间,天光破晓。沉静无波的眼里渐渐出现一丝亮光,仿佛这时才恢复了意识。
接着,眼里波光流转,沁出点点晶莹泪意。
姜艾原本僵直的身体逐渐柔软,她突然伸手抱住席衍的腰,忽然开始发起了细细的颤抖,她呜呜咽咽道:“席衍。”
嗓音细声细气的,带着压也压不下的委屈。
席衍面色冷了下来。他伸手将姜艾的脑袋轻按入怀中,眸光幽沉:“姜朔那子呢?”
他记得,姜朔好像是姜艾的弟弟——也就是姜夫人唯一的儿子。
姜夫人高傲的脸色微变。
一人躬身答复:“昨夜就不在姜府内,应该是在哪个酒楼里过夜了。”
席衍手指轻叩桌子,笑得阴翳,竟是当着姜夫人的面直接下令:“去,找几个人‘指点’一下。”
这姜夫人伤害别人亲人时倒是狠的心肠,却不知轮到自己身上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人心领神会,听命离去。
姜夫人立时面色狰狞,尖利叫道:“席衍,你心肠怎么这么坏,咱们可是亲戚,你竟遣人去我儿……”
席衍垂眸轻笑,视线定格在了姜艾颤抖着的一节白嫩脖颈上:“姜艾不是外嫁女嘛,你我算得哪门子的亲戚。”竟是用姜夫人之前的话又堵了回去。
一旁站着的下仆纷纷噤声,俱都惊讶地瞟向姜艾。这席世子竟是在替他们姐出头?他们本以为以席衍的性情,姐嫁过去后定会颇受欺负,却没想到两人关系似乎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姜夫人心里暗恨。她压根不想姜明琛活下来,现下姜府由她做主,姜鸿又因备考不在京城,简直是天赐良机,让她儿姜朔继承姜府。为此她故意很快就把姜艾嫁人,支开了所有人,眼看姜父就差一口气了,却没成想,竟然功亏一篑。
到底是心疼姜朔,姜夫人压下心中恨意,连忙跑向酒楼:“你就不怕京中人都谴责你……”
她声音渐渐传的远了,消逝在了空中。
长顺胆战心惊地看着席衍,却发现席衍在这种情形下,竟然笑了出来。
长顺愈加站立不安了。
席衍笑得邪肆,混不吝地用手支直身体,对姜夫人的毫不在意,侧身嗤笑问:“怎么,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长顺头摇的飞快,夸奖话一连串地抛出:“怎么会呢,爷,您这做的可是惩奸除恶的大好事呢,至纯至善的就是像您这样的人了。”一看这马屁功夫就是自历练的,语气真诚得很。
席衍嘴角轻勾,满意地受用了这段话。他凉凉地瞥了眼姜府院子,支使道:“回去后送几个人来姜府。”
在姜明琛左右一刻不停地看护着,总不至于再出事吧。
长顺应声离开。
其余仆人左右互看一眼,也都屏气悄悄溜了出去,不敢扰席衍,直到院中空留席衍和姜艾二人。
席衍这才勾着姜艾的下巴,将姜艾的脸从怀中扒拉出来,拉着姜艾的袖子,在姜艾脸上胡乱擦了一气。
泪珠还坠在姜艾长睫上,瞧着可怜兮兮的。
席衍嫌弃地捏捏她的软颊,硬给姜艾扯出个笑来:“别哭了,丑。”
对,她不能再哭了。姜艾狠狠一把将泪抹干,支起自己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到父亲的床边,手哆嗦地伸向父亲的鼻间。
呼吸平稳。
姜明琛喝完药后,虽面色还带着惨白,但好歹神情变得安稳。姜艾两行清泪忽然簌簌流下:“是我错了。”
自父亲病重,哥哥不在身边后,她努力学着照顾自己,努力学着保护他们。可是今日才发现,她还是不够聪明,仍是那个只会躲在父亲兄长背后的不懂事的蠢人,甚至连父亲都保护不了。
席衍的目光凝在姜艾的背影上,眉头渐渐锁紧。
姜艾胡乱喃喃着错了,她忙乱地在这个屋子里各处转着,手里没有片刻停歇,将桌子擦干净后,又去摆椅子。
席衍冷声断了姜艾的话:“不是你的错。”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哪怕姜艾做的再全面,只要姜夫人有心,她总会试图找到突破口的。
他终于动了。起身朝着姜艾走去,他站在姜艾身后,静静地按住姜艾的手:“别忙了。”
姜艾好似没听到,仍旧继续着手中一切。长长的黑发散在她的肩侧,让席衍看不清她的神情。
席衍忽然扯了扯嘴角。他一把将姜艾扯进怀里,牢牢环紧。姜艾好似浑身轻飘飘的,被人一拽就身子歪向一边。
席衍板着姜艾的肩扶好了她,将姜艾的脸掰到与自己正面相对。过于寒凉的眸与姜艾对视了好久,才慢慢将姜艾从自责悔恨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姜艾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望向席衍。她眼里看似像流水般潺潺流动,但实则一片茫然。
席衍盯着她瞧了片刻。半响后,他突然启唇:“你知道你病了么?”
……
长顺站在门口等候。他向双手手心哈了一口气,冻得了个哆嗦。快到年关了,这天气也太冷了。
他抱臂环于胸前,想也知道,世子妃心里有多难过,也不知世子哄好了没。
正在这时,长顺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长顺立即站直了身。
一个人迈步跨出了门。长顺惊讶地睁大眼睛,看见他家世子爷怀里横抱着一个姑娘,正睡得酣然。
席衍手绕过姜艾的膝弯,吩咐道:“去叫马车。”
“诶。”长顺一个劲儿地点头,撒开腿立时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