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时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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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光熹微,微风徐徐,李宓站在街口。

    眼前是一条长街,长街两头各有重兵把守,里面是久治不愈的病患。

    地面上满是污秽,风裹着沙尘着旋儿,吹起一块碎布,忽高忽低,街内一片死寂。

    来之前,李宓很难想象,自己的两位师兄也在里头。

    转过头,李宓与铁手对视一眼:

    “师兄,我带人进去,外面,就交给你了。”

    铁手垂眸点点头,大掌拍了拍李宓的头,弯了弯眉眼,李宓带着一群青年大夫进入巷。

    避过地上的污秽,众人一间一间搜寻,将病人分轻、重、危重,各自放在不同院落。

    “李大夫,快来!”

    李宓闻声赶到,只见一彩衣女子,躺在榻上,咳血不止,李宓急忙跪下,口中大喊:“散开散开,不要凑近。”

    见她开始解女子的衣衫,周边男子纷纷退出房内,唯留一略瘦的,背过身,口中急急哀求:“大夫,求求你,救救彩云。”

    摸着人的肌肤红得都有些烫手,人已经烧得快傻了!手上不停起针,李宓问道:“她是伍彩云,那你是殷乘风。”

    “正是!”

    “她病得太重,你抱上她,别动了身上的金针,赶紧随我来。”

    殷乘风心翼翼托着伍彩云,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另一院落,只见院子里架着大铁锅,内是翻滚的汤药。

    有两名蒙面罩衣的女子,一人端着药进进出出,一人全神贯注配药、搅动大铁锅。

    推开一扇房门,浓重的酒味儿扑面而来,李宓指了指,对着殷乘风道:“将她放到榻上,你在这儿照看她。”

    顿了顿,又递来一块纱布,一坛烈酒:

    “你二人身上的衣衫不能要了,烈酒擦身,换上屋内麻衣。”

    完也来不及看殷乘风瞠目结舌的表情,屋外又传来喊声,李宓急匆匆离去。

    过了一刻,陆陆续续有人抬进此院,皆是垂危之人,挨个儿扎针灌药。

    临行前,李宓抽空为伍彩云取了针,冲殷乘风交代道:

    “她高热未褪,你每隔半个时辰用烈酒为她擦身,纱布沾水搭在额上为她退热。”

    顿了顿,李宓又道:

    “此为烈性病,由口鼻入体,殷大侠切忌不可摘下面上纱布。”

    大夫们从街口忙到街尾,足足三个时辰,原本死寂的长街终于焕发生机。

    尚且能动弹的人纷纷纱布掩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夫们少有习武,长时间行针已累得抬不起手,街尾的最后一间院子,李宓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吱呀。”

    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叫声,院子里静悄悄的,街上的喊声并未惊醒屋内的人,李宓的心猛一下沉。

    走过干燥的地面,推开房门,屋内寒光一闪,但见一人死死握着剑看来,朝她看来,眼神如狼,见是她才放心晕了过去。

    屋内有些昏暗,且因封闭,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抖着手,李宓凑近一看,瞬间泪流满面。

    追命露在外面的脸、脖子,凹凸不平、红肿不堪,整个人红的吓人。

    冷血稍好一些,可全身也是烫得要命,手腕处的咬伤已然患脓,方才一动,又渗出鲜血。

    不敢用手擦脸,李宓甩甩头,运起轻功,须臾,搬来烈酒、纱布、麻衣。

    她一个人搬不动他两,且其他院落也已人满为患,只得跑几趟,就地治疗。

    换好衣衫,行了针,李宓正伸手想取冷血的手中剑,他唰一下睁开眼,目如寒星。

    李宓一惊,赶忙按住他的手:“冷师兄?”

    “师妹。”

    冷血的眼珠转了转,面上表情回暖了些,察觉自身状况,难得有些少年气,面上难掩羞涩:“多谢。”

    “不必言谢,两位师兄,辛苦了。”

    到后头,李宓难免有些哽咽,这条长街,病患百余人,病得最重的,便是冷血二人。

    见李宓边哭边给他包扎腕上的伤,心翼翼又可怜的样子,看得冷血心头大软,想伸手,立马被按住。

    “冷师兄,不可妄动了,此病凶险,还是留点力气吧。”

    闻言,冷血微微颔首,抿起了嘴角,不再言语,他额上的汗珠滑下,李宓便知冷血在强忍。

    与他脉象相似的,恨不得呼天号地缓解剧烈的头痛,而冷血,只是忍着罢了。

    思及此,李宓鼻子又是一酸,想起源源不断抬进来长街的百姓,更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魔道之人碎尸万段。

    过了十日,长街众人从希冀渐渐失望,粮草供不上,不仅病人,大夫也有些吃不消。

    这日,李宓正在屋内行针,听到街上竟有江湖人叫嚣。

    “俺们是听铁二爷的话才进来的,如今吃穿用度皆供应不上,不会是想把俺们关死在此地吧。”

    “对!不如我们冲出去。”

    “干!老子宁可做个饱死鬼!”

    “街口有南寨之人,冲街尾!”

    一群乌合之众吵吵嚷嚷往街尾跑去,想起病重的冷血二人,李宓心头一颤,飞快下针,然后朝着街尾追去。

    还未追到,便听得街尾传来阵阵哀嚎。

    “我们错了,错了!”

    “再也不敢了。”

    “别了,四爷饶命!”

    原本异常嚣张的一群人,被得抱头鼠窜,鼻青脸肿,灰溜溜挨着墙根儿跑了回去。

    冷血抱着剑,立在风中,见李宓急匆匆赶来,有些晃,却笑得肆意,如同得了糖人的孩童。

    见此,李宓亦心头一松,还以微笑。

    次日,粮草终于到了,铁手亲自押送至街口,李宓与他隔得远远儿的,了个手势,铁手如释重负,带人离开。

    如此,又半月,时疫反复,大夫们适时调整药方,药材却又不足了。

    日渐炎热,若不加以控制,恐再生大患,众人焦心不已,李宓沉吟片刻,压着嗓子道:“不若暂且用忍冬,待药材补足,再改。”

    众人商议一番,纷纷叹道:“善。”

    又半月,加重的病患越来越多,从街尾抬出的死者增多了,长街又变成了来时的寂静。

    大夫亦有患病,康健者只存一半,夜里,医所里全是叹息。

    连着熬了数夜,李宓靠着药庐门板,嘴唇泛白干裂,坐在地上睡着了,迷糊朦胧中好似听到了熟悉的琴音。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之际,药材终于到了!

    拾起药材上的一本医书、一包桂花糕,李宓会心一笑,看来霓裳把信送到了。

    仅存的大夫们拖着粮草挨家挨户送去,众人纷纷强颜欢笑:“辛苦大夫了,咱们一定珍惜。”

    这时,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大夫,我还能出去上私塾吗?”

    在场大人们无不安静下来,有人已背过身悄悄抹泪。

    李宓亦是喉头一哽,蹲下身,摸了摸男童的肩,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虎子,你听大夫们的话,乖乖喝药,好好吃饭,我们定能出去,可好?”

    “好,李大夫,他们都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仙女一定能救得了大家,虎子听你的。”

    名为虎子的男童,双亲已逝,极为懂事乐观,见他如此,他牵着的女童亦懵懵懂懂学着:“哇呜,哥哥听,我也听。”

    “好,咱们定能出去。”

    李宓抱了抱两个孩子,将手中的桂花糕递给他们。

    孩子们欢喜接过,笑着分给众人,院内的婶子已泣不成声。

    一行人继续分发着粮草,背负着众人的希冀缓缓朝着街尾而去。

    三日后,众人一致通过李宓新改的药方,许是上天垂怜,成效显著,加之外界源源不断送来药材、烈酒等,长街再次焕发生机。

    “师妹,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再也不玉树临风了?”

    前一月追命昏昏沉沉,如今新药一到,终于有了精神。

    见他面上稍有肿胀,穿着麻衣躺在榻上,还想偷喝烈酒,李宓“啪”拍掉他的手,行针的同时反驳道:“本就从未玉树临风过,何来此一啊?”

    “噗!”冷血体质特殊,早已大好,靠墙站在门口没忍住,笑出声:“三师兄,自作多情了吧。”

    扎了针,追命不敢动,转了下眼睛,嘟囔道:

    “哎,同人不同命啊,不过你们。”

    半年后,秋分时节,夏日炎炎,众人穿着麻衣走出院门,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意。

    众人一道,将长街从内到外,从头至尾,蒸熏过一道,方才走到街口。

    “放行!”  “放行!”  “放行!”

    嘹亮的喊声盘旋在上空,众人冲出,与亲朋好友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李宓三人最末走出,铁手心中激荡,正要上前,旁边一道白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过去。

    “明月!”

    “唔。”

    还未反应过来,李宓便被纳入了宽阔的怀抱,鼻尖,依旧是熟悉的花香。

    将头埋在他怀里,使劲儿嗅了嗅,这一年,感觉除了药味儿,她再也闻不出其他了。

    “哎哎,花家子,我们还在呢!”

    追命使劲儿拍了拍花满楼,花满楼反应过来,立马放开李宓,但舍不得离开,虚虚环着,眼也不错地看着。

    见李宓只是清减,看起来精气神尚且不错,花满楼放下心来,天知道他多害怕,天人永隔,想到这个词都觉得心碎欲裂。

    须臾,在冷血无声的瞪视下,花满楼叹口气放下手,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换李宓不舍了,眼巴巴走上前,牵着花满楼的袖子,像极了九月猫,一副要人抱抱,惹人怜爱的样儿。

    两人眼神交错、缠绵,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哎哎哎,矜持矜持。”

    嘴里叨叨着,追命提着李宓的后脖就往后扯,扯着就往铁手那边走,犹如被扯到后脖肉的猫儿,李宓一边挣扎,一边娇声抱怨:“崔师兄,心衣裳给我扯坏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闹,冷血紧随其后,走过花满楼身旁,还又故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离开。

    花满楼叹口气,扇着扇子走在最后,只觉求亲之路,任重道远。

    府衙里,早就有人翘首以盼,等几人归来。

    作者有话要:

    追命,因赌输了而走在拆CP路上的第一人,花花,放心吧,还有更难的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