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子恐怖如斯,一家人整整齐齐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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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徒弟,你醒了?”

    等纪渊再次睁开双眸,一张枯瘦干瘪的老脸映入眼帘。

    吓得他浑身一激灵,险些挥拳砸过去。

    原因无他。

    杀生僧本就长得比较磕碜。

    委婉一点可以是慈眉善目,

    刻薄一些完全当得起鹄面鸠形。

    加之天色昏暗,乍看之下真有几分骇人。

    “咳咳!大师这天怎么黑了?”

    纪渊忙把身子往后一仰,避开杀生僧异常火热的殷切眼神。

    这位面容枯瘦的老和尚盘坐于地,不住地搓着。

    好似玉匠看到一块极品料子,迫不及待想要精心雕琢。

    “你参悟武学,沉浸玄妙,自然不晓得外界时间流逝。

    好徒弟,你当真了不得!

    短短几个时辰,就从二代祖师的十四字真言里头,领会到不动山王经的心法要诀!”

    杀生僧两眼直勾勾盯着纪渊。

    经过数个时辰的真火炼身。

    自家徒弟肌体表面泛红。

    好似煮熟的龙虾。

    但筋骨血肉反而更加精纯,更为凝练。

    安静地坐在那里,彷如一尊栩栩如生的罗汉金身,有种八风不动的禅意。

    换成其他的通脉二境,至少要被烫下几层皮肉。

    “不瞒大师,我适才反复诵念真言,的确略有所得。

    依靠个人的自悟,不负所望,终是承继二代祖师创下的横练之法。”

    纪渊坦然以对,语气诚恳。

    此时,燃髓命数的效用早已过去。

    这一次参悟不动山王经,大约耗去五个月左右的寿元。

    破妄命数逐渐沉寂,右眼的那抹青色随之敛没。

    本该遭受如坠地狱,火海熬炼的剧烈痛苦,悉数都被斩杀干净。

    “只是有些耗神,叫人疲累得紧。”

    纪渊眉头微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

    心念忽然放松下来,油然生出浓浓的困意。

    他深吸一口气,提振精神,内观自身。

    似有成百上千的龙蛇文字,浮动于心间。

    宛若一尊尊姿态不同的大罗汉,熠熠生辉。

    越是仔细体悟,揣摩精神,越有种自己也成佛了的虚幻错觉。

    仿佛端坐虚空中央,任凭万千劫难加身,亦无法摧撼其心。

    “九郎!你果然是真正的盖世奇才!

    历代师祖都难以入门的横练绝学,今日终于遇到缘法,寻见正主!”

    看到纪渊眉宇间的浓郁佛性,杀生僧心中惊喜交加,枯瘦老脸上浮现一抹罕见笑意。

    他这一脉共有三门绝学,分别为不动山王经,六灭破戒刀,断三世如来身。

    皆是难学难精的艰深武功。

    极重心性和悟性。

    稍有不慎,修持不足,就有可能走火入魔。

    故而,杀生僧选择衣钵传人要求极高。

    往前数几代。

    纵然天才般的根骨。

    三年入门,十年入土,亦是常见之事。

    “大师过誉了,我不过中等之才。

    全靠勤能补拙,才能有今日成就。”

    纪渊很是谦逊,若无皇天道图提供的帮助。

    想要掌握不动山王经,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由此可见,创法的二代祖师,当真是个妖孽。

    这门横练之法,首要条件是拥有虬筋板肋的强横体魄,才能撑过可怖的真火熬炼。

    同时必须具备杀灭痛苦的心性,顿悟禅的智慧。

    如此方可参透那十四字真言,领会真正的心法要诀。

    “估计那位二代祖师是个眉清目秀,虎背熊腰,一拳打死妖魔的大和尚。”

    纪渊收敛杂念,不再维持五心朝天的姿势,缓缓地起身。

    四肢百骸,筋骨血肉,莫名有种内外通透的轻盈之感。

    原本超出武道境界的虬筋板肋,像是彻底被降伏,融入到肉壳当中。

    变得如臂指使,不复之前稚子挥动大锤的力不从心。

    虎啸金钟罩,龙吟铁布衫两道内气。

    宛如水火之气,盘踞在腰胯两处。

    三阴戮妖刀如蛟龙潜渊,藏在脉与阴脉,默默积蓄。

    不动山王的龙蛇经文,坐镇于心脉中央,统摄一众内气。

    “以前学得太杂,总归失之精纯。

    与旁人对战,靠得也是命数加持。

    以强绝体魄、远超自身境界的气血、气力碾压过去。

    看似是以弱胜强,实则以强击弱。

    倘若碰到同样积蓄深厚天骄种子,却不好。”

    纪渊眼中闪过了然之色,十五条命数远远不够,还需更多。

    六大真统底蕴深厚,兵部更是天骄辈出。

    相比起这些庞然大物,他简直弱可怜又无助。

    必须尽快打破上限,升级命格,争取点亮更多命数星辰。

    “大师,我又悟了。”

    纪渊一脸认真地道。

    “”

    杀生僧心下一惊。

    这就是盖世奇才的绝品资质吗?

    明明只发呆了片刻。

    武学理解居然又有精进?

    “果然不出老衲所料,孟玄那个老鬼一把年纪还喜欢扮嫩,绝不会做没有原因之事!

    尤其是学了扶龙的段后,整日躲在社稷楼盘算阴谋。

    他一定是看中九郎惊世骇俗的绝顶悟性,所以抢先下,将其收为弟子!”

    杀生僧浑浊的双眼倏忽一亮,宛若电光闪过。

    随后低垂眼帘,收住心头嗔怒之念。

    他打定主意,以后出门化缘。

    但凡遇到钦天监的人或狗,直接用拳脚招呼。

    打不过孟玄,难道还治不了他的徒子徒孙!?

    与此同时,九重楼上那头青玉狮子,莫名打了个冷颤。

    那层厚如大毡的细毛,又是洋洋洒洒落下大片。

    “咦?”

    打坐练气的孟玄倏地睁开双眼,心血来潮掐指一算。

    然后用怜悯的眼神,望向一无所觉的自家坐骑。

    “老爷,你平白瞧我干嘛?”

    青玉狮子疑惑问道。

    “我刚才想到你最近都待在楼内,少有出去放风。

    这几天不如多出去走走,别闷出什么毛病来了。

    总是吃了睡,睡吃,迟早像皇后娘娘养的那头狸奴,把睡觉的床榻都给压倒。”

    孟玄貌似好意的叮嘱道。

    “老爷真是暖心,时刻惦记着俺,呜呜呜”

    青玉狮子感动得几乎流泪,把不出钦天监半步的念头抛之脑后。

    也该去天京城外的几座山头,看望下那几位好妹妹了。

    老爷不近女色,但它却不能辜负了九头狮子的上古血脉。

    一定要好好地努力耕耘,开枝散叶。

    翌日,天刚蒙蒙亮。

    纪渊喝了三四碗红枣枸杞粥,以及婶婶特地熬煮的十全大补汤。

    默默运功,消化了一阵子上涌火气。

    而后与二叔一同出门,去北镇抚司点卯。

    按理,他作为正六品的百户。

    已经不用像缇骑、旗那样,随时听候吩咐。

    但北镇抚司前日刚抓了盐帮、漕帮、三分半堂的一批人。

    为了掩盖清查域外爪牙,江湖余孽的真实意图。

    只能借着先前那个扫黑除恶的名头,继续抓人。

    又因为此事是纪渊与秦无垢发起,他俩自然不可能当甩掌柜。

    “九郎啊,你最近风头太盛了,搅得天京城不得安宁,可得注意一些。”

    长街上,纪成宗提醒侄子道。

    “像是漕帮、盐帮,每年给户部各级官员,还有各府州相关的吏,输送多少银子?

    好几千万两的大生意,让北镇抚司弄没了。

    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家伙岂能不恼、岂能不怒?

    更何况,三分半堂后头隐约还有兵部的影子总之,九郎你万事心。”

    纪渊轻轻颔首,并未多什么。

    二叔不知晓内情,所以才有此担心。

    换做往常,正六品的百户和正五品的千户,触动户部、兵部的利益。

    若无靠山撑腰,顶住压力。

    恐怕抓多少人就要放多少人,讨不到半分好处。

    但眼下情况却不一样,即便没有秦无垢和敖指挥使的这层关系。

    只何云愁是域外爪牙这一桩事,便足以引起东宫重视。

    任凭户部的大人上多少折子,那位太子殿下都不会理睬。

    哪怕是正二品的尚书呈递的奏章,最多也就得个“留中不发”的结果。

    “太子甚至可以借这个会,看一看户部到底烂成什么样子。

    到底多少人收了漕帮、盐帮的钱,是国之蛀虫。”

    纪渊眯起眼睛,那位东宫储君的段,比起圣人要柔和很多。

    向来是春风化雨,左右制衡,把弄权术的极致。

    尽管打了漕帮、盐帮,但那些存有干系的官员,暂时应该不会动。

    多半要留到秋后算账,逐步清理。

    这也是一部分将种勋贵,认为太子温良软弱,不如燕王杀伐决断的原因。

    市井坊间,也常最肖圣人者,莫过于燕王。

    “不知道那白行尘又是什么样的命数?”

    纪渊思忖道。

    犹记得圣人临朝之时,曾以重典治国,绝无什么法不责众之念。

    每一次贪腐大案被查出,都杀得人头滚滚,要掉几百颗、几千颗、乃至上万的脑袋。

    黑龙台的卷宗有明确记录,郡县之官,虽居穷山绝塞之地,去天京数万余里外,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圣人是严刑峻法,太子是高薪养廉算是一张一弛、一文一武,各有利弊。”

    纪渊别过南衙当差的二叔,步入北镇抚司,坐到正堂之上。

    以往他当缇骑的时候,只能立于下方听候差遣,如今却轮到自己抽签派事了。

    “当真三月河东,三月河西,莫欺少年穷。”

    纪渊无端感慨一句,随即依照名册点卯。

    “只差了童关一人?可人有知道,他为何不到?”

    李严连忙上前,拱禀报道:

    “童关乃属下分管的缇骑,他前日受了些伤,尚在家中好生休养。”

    纪渊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亲自审问了几个何云愁、雷隼的心腹,便就日上三竿。

    他正欲转回后堂,余光却瞥见一条人影踏入衙门。

    脸色苍白,似有病色。

    “的童关前来点卯,见过百户大人!”

    这人脚步虚浮无力,呼吸急乱。

    从衙门到正堂,短短数百步就已经额头冒汗。

    可见气血极其衰弱,堪称是半残之身。

    “你因何受伤?”

    望向拖着羸弱之躯也要过来点卯的童关,纪渊眉心微微一热,似有些许反应。

    “的前去兵部传信,一时失言惹恼了四品武官罗龙罗大人,所以得了一些教训。”

    童关气血上涌脸色涨红,低头咬牙道。

    “罗龙?”

    纪渊觉得此人名字颇为耳熟。

    “这位罗大人有个三弟,叫做罗烈。

    本来在漕帮做个供奉,结果与唐怒、周笑一共被抓。

    下诏狱,挨了几轮拷打人便没气了。”

    裴途及时地禀明道。

    “罗烈他可是通脉二境的武者,诏狱的段这般酷烈么?”

    纪渊眯起眼睛,看到裴途有些躲閃神色。

    心如明镜一般,猜出前因後果。

    林碌和漕帮的头目勾结,设计谋害自己。

    放在人多嘴杂的北镇抚司,并非什么隐秘。

    纪渊是裴途的上官,且交情非同一般,算得上倚重心腹。

    漕帮这艘大船陡然倾覆,罗烈掉到北镇抚司的里。

    身为旗的裴途,当然要为自家百户出一口恶气。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

    许多事无需出面、无需親,甚至无需动念。

    底下人就会妥当办好。

    “兵部的罗大人死了两个弟弟,却要拿我北衙的缇骑撒气,未免过于霸道。”

    纪渊眸光泛冷,指叩击桌案,淡淡道:

    “更何况他一个换血三境,羞辱辈,算什么本事?

    童关是吧?你且回家讲养身体,不用再来点卯,抓药治伤的银钱挂本官的账上。”

    他没有怪罪裴途自作主张,罗烈那人本就记在本本上,迟早要了结恩怨。

    至于罗龙?

    杀弟之仇,而且还是两份。

    怎么看都算不共戴天,难以洗刷。

    “罗大人与他两个弟弟的感情如何?”

    纪渊屏退众人,单独留下裴途,轻声问道。

    “平日里三兄弟少有来往,但罗龙是个孝子,侍奉卧病在床的老父,极为听从老娘的话。

    那罗老太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儿”

    裴途双垂立,站在堂下忐忑道。

    “看来是不能善了,不愿罢休的话,本官就送他一家团聚。”

    纪渊眉毛一扬,收敛杀心,淡淡道:

    “对了,你与李严以后多关照一下那个叫童关的缇骑。

    他是个人才,值得栽培。”

    裴途點头称是,心中却露出几分疑惑。

    童关?

    那子平日里闷葫芦一个。

    武骨也是平平无奇。

    不声不响就被纪百户一眼相中?

    日后怕要飞黄腾达。

    “下去吧。”

    裴途告退之后,纪渊独坐于正堂上首,靠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忍不住道:

    “此子恐怖如斯!的北衙,竟然冒出一个封侯的气数!”

    皇天道图轻轻抖动,绽出一片光华,勾勒数行字迹。

    童关

    命格:白虎衔刀

    命数:掌兵(青)、奸贼(青)、权臣(青)、强运(青)、乖戾(白)、龙精虎猛(白)、筋强骨壮(白)、仗义疏财(白)、运极必反(白)、大事惜身(白)第一百八十九章延年益寿,芝人芝马,善功阴德滚滚罪己诏,看比赛耽误了时间,更新一时赶不完,先发半章,容我写完再改,给读者老爷磕头了,咚咚咚

    “白虎衔刀的命格”

    纪渊陷入沉思。

    他当初凝聚命格的时候。

    便是从朱雀折足、白虎衔刀、武曲骑龙三者当中择一而选。

    故而留有几分深刻印象。

    “岁中凶神,在天为星,在地为煞就是不知道这子命薄命厚,受不受得住。”

    纪渊这两日常常翻看元天纲的命书著作。

    晓得人之气数会随着运势而动,并非天意注定一成不变。

    若是福薄缘浅,又不懂积善行德藏风纳水的道理。

    凡事便如竹篮打水,容易空欢喜一场。

    甚至于命格太重、太好,自身承接不下,还会招致极大灾殃。

    古往今来的史书之上,不乏这种例子。

    “有人前半生运势浓厚,出身富贵,四世三公,气数不足却中道崩殂。

    亦有人织席贩履,大器晚成,气运勃发,终成封侯、称王之相。”

    纪渊过目不忘,想起元天纲曾在天髓录抄开篇的八字批注。

    命由天定,命由人改!

    “难怪历朝历代的帝王、或者割据一方的豪强,往往都会听信方士、崇信佛道。

    以后世之人的目光回望,想来所求者多为长生不老,所谋者多为国祚延绵。

    可是纵观这一部新史,还未出现过千年皇朝。

    气运之,始终带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意。”

    纪渊揣摩片刻,收敛杂乱的思绪。

    转念想到童关那十条青白命数,其中似乎有一道还算不错,颇为合适。

    只可惜自己的上限已满,无法攫取。

    念及于此,他心神勾动皇天道图,映照自身。

    十五道命数色泽各异,熠熠生辉。

    “鹰视、狼顾不能动,阴德、善功不可改,虬筋板肋、龙象大力、云龙风虎、气吞斗牛都有大用。

    目前命数评价已经是甲上之资,升无可升。

    下一步只能从命格着,看能否打破上限,

    好攫取更多命数,加持于身。”

    纪渊心下轻叹,准备抽空再去一趟钦天监,询问易老先生此前所的融炼之法。

    记名弟子再怎么不济,传道解惑的待遇总归能有。

    元天纲所秘传的天书、地书,于他无益。

    唯独那本未完成的地书,能吸纳先天气运,熔炼后天命数,颇为神异。

    正符合自己的需求。

    “兵部,罗龙”

    梳理心头杂念之后,纪渊命人取来这位四品武官的卷宗。

    他身为正六品的百户,除开几位千户,北衙再无谁能节制。

    握这份大权,自然就要派上用场。

    不多时,两指厚的案牍文书被送到面前。

    “罗氏三雄,老大从军,投身行伍,

    老二考讲武堂未果,混了一个兵马司的差事,

    老三最没出息,常与江湖帮派来往,做了一名供奉。

    这等门户,放在天京城里,算得上遍地扎堆了。

    他敢伤北衙的人,还大放厥词让敖指挥使给个交待,哪里来胆气?

    是真个兄弟情深,亦或者想主动当出头鸟,求个进身会。”

    纪渊屈指叩击,发出笃笃之声。

    他心中更倾向于后者。

    卷宗内里特别标明。

    罗龙往常少与其余两人见面。

    而且颇为不喜老二罗猛、老三罗烈。

    借他的名头出去狐假虎威。

    “北衙人人都传我是太岁神下凡,招惹上必无好事。

    不知道这位罗大人,他的命够不够硬,是否能扛得住。”

    纪渊嗤笑一声,默默将罗龙的名字放在心里。

    如今他既是北镇抚司的百户,又是钦天监的秋官。

    且奉东宫的密令,调查域外四神暗中布置的潜伏爪牙。

    别被兵部的四品武官惦记,就算得罪尚书姜归川和大都督谭文鹰。

    一时半刻也是无虞。

    “那位含章太子气数太过强盛,浓烈无比。

    若非担心物极必反、盛极必衰,造成亢龙有悔之相。

    只凭他这么热切拉拢,倒是可以做个合格的靠山。”

    纪渊轻轻摇头,东宫现今如日中天。

    无论是当朝为官的儒门中人,亦或者坐镇一方的将种勋贵,对于白含章明面上保持拥护之态。

    这也使得卫戍塞北统领一军的燕王,

    深受上阴、稷下两座学宫看重的怀王,

    独霸三府之地贤名远扬的宁王。

    皆是服服帖帖。

    面对中央朝廷的调遣,向来是无有不从。

    “四条大蛟夺真龙气运这等大事与我一个百户有什么干系。“

    纪渊合上卷宗,望了一眼正堂外面的昏黑天色,唤来堂外听候差遣的裴途。

    “你跟旗下的兄弟一声,今日下值同去金风细雨楼,我请诸位吃酒。”

    查办三分半堂后,像青楼、赌档这些灰色产业,大多都会被抄没归公。

    以他北镇抚司百户的身份,老鸨识趣地话,不定还能白嫖。

    “怎么好让大人破费,兄弟们心里过意不去。”

    裴途轻咳两声,主动请缨道:

    “不如由属下做东,代为请上几桌,如何?”

    纪渊伸指点两下,取笑道:

    “就你那点家底开得了几桌,叫七八个姑娘弹琴跳舞都够呛。

    裴四郎,少把心思放在琢磨上官好恶,我不需要你这般逢迎。

    北镇抚司内部的升迁,终究离不开资历积攒和考校武功这两样。

    只靠上司提拔,以后服不了众,迟早如林碌一般被掀翻下去。”

    裴途心头一凛,脸色一肃,明白这是在敲打自己。

    “多谢百户提点,属下定然勤奋练功,绝不懈怠,免得堕了北衙的威风!”

    纪渊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此方天地,拳才是权。

    靠山有可能垮塌,富贵有可能散尽。

    就连足兄弟,亦有可能反目成仇。

    唯独武道,真实不虚。

    “燕王勉强能够与太子争一争,靠得不正是他的带兵领军之能,勇猛精进之心。

    每每身前士卒,战功彪炳至极,将塞北之地经营得如铁打一般!”

    纪渊轻吐一口气,勾动破妄斩灭杂念。

    双眸闭阖,似睡非睡。

    开始搬运气血,继续参悟不动山王经。

    这门横练绝学,入门只是第一步。

    后头的诸多诀窍,要依靠自个儿逐渐摸索。

    戊时三刻,正是华灯初上的热闹时节。

    金风细雨楼内,觥筹交错,浓烈的酒气、脂粉气弥漫各处。

    “的敬纪百户一杯!”

    “这等天上人间若非百户阔绰豪奢,咱们哪里来得起!”

    “是极是极,北衙里头像百户这般体恤下属,莫少有,依的看,根本一个都无。”

    “”

    宽阔的大堂里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半座金风细雨楼都被包下。

    美酒,歌舞,好春光,靡靡入心。

    应酬几轮完毕,纪渊施施然登上二楼,踏入幽静的雅间。

    秦无垢斜斜靠进软榻,白蟒似的紧实长腿互相交叠,脚尖一翘一翘。

    配合那身金翅大鹏袍的饱满曲线,极为夺人眼球。

    她抬起素,拎着青玉壶,酒水化为一条晶莹弧线倾入朱唇。

    “你倒是会做人,懂得博名声。

    这才当上百户多久,便惦记着千户位子了?

    已经考虑到巡狩府州需要拉起嫡系人马,所以准备收拢这些总旗、旗,挑选可用之才?”

    纪渊消了消酒气,双放在座椅上。

    坐定之时仍旧气血运转,缓缓渗入四肢百骸。

    自从不动山王经入门之后,体内四条气脉并行不悖。

    使得修炼效率高了不少,极大缩短突破时间。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淡淡道:

    “千户笑了,敖指挥使正打算将我调到诏狱,煞一煞我的风头,免得过于招摇。

    金翅大鹏的官袍补子,估计还要再等个一两年。”

    秦无垢有些诧异,旋即了然笑道:

    “你当上百户不过半月,接连办了两个大案。

    查抄万年县,还有扫荡三帮,皆是动静不,的确风头正劲。

    这一点,你不要怪罪敖指挥使,他为你好,才会想着将你放到诏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万年县背后的血丹牵涉到大名府好几家将种勋贵,三帮更是暗地里把兵部、户部得罪干净。

    虽然,咱们在北衙当差办事,免不了触怒朝廷的几方势力,但你实在太能折腾。”

    想起纪渊闹出来的那些大事,把天京城搅得风云变幻,秦无垢亦是感慨无比。

    因为这个百户,礼部尚书被罢免,两座地方豪绅的门户被踏平,大名府的将种勋贵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全部遭了殃。

    也不怪北衙疯传,弄出“纪太岁”、“纪阎王”的骇人诨号。

    “天京城内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谁家没个边关大将的门路?谁家又没个尚书侍郎亲戚?”

    纪渊面无表情,眸光平静,屈指敲打扶道:

    “倘若事事瞻前顾后,束束脚,害怕得罪人。

    那休想破案立功,不如回家种地更为妥当。”

    秦无垢仰头饮酒,几缕水迹沾湿袍服,显得诱人。

    她似是赞同,拍叫好道:

    “这话倒是没错,畏首畏尾成不了大事。

    想要出人头地,要么抓住会乘势而上,要么前倨后恭卑躬屈膝。

    你我都不是甘心退后服输,屈居于庸人之下的软弱性子。

    树敌众多,也是情理之中。”

    纪渊扯回正题,出声问道:

    “千户此前邀我过来,有何事吩咐?”

    秦无垢喝完壶中酒水,金翅大鹏袍的衣角翻动,猛然坐起。

    随即拍了拍,雅间的大门被推开。

    此前跳过剑舞的琴心姑娘,推着轮椅上的男子倏然出现。

    “圣人是严刑峻法,太子是高薪养廉算是一张一弛、一文一武,各有利弊。”

    纪渊别过南衙当差的二叔,步入北镇抚司,坐到正堂之上。

    以往他当缇骑的时候,只能立于下方听候差遣,如今却轮到自己抽签派事了。

    “当真三月河东,三月河西,莫欺少年穷。”

    纪渊无端感慨一句,随即依照名册点卯。

    “只差了童关一人?可人有知道,他为何不到?”

    李严连忙上前,拱禀报道:

    “童关乃属下分管的缇骑,他前日受了些伤,尚在家中好生休养。”

    纪渊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亲自审问了几个何云愁、雷隼的心腹,便就日上三竿。

    他正欲转回后堂,余光却瞥见一条人影踏入衙门。

    脸色苍白,似有病色。

    “的童关前来点卯,见过百户大人!”

    这人脚步虚浮无力,呼吸急乱。

    从衙门到正堂,短短数百步就已经额头冒汗。

    可见气血极其衰弱,堪称是半残之身。

    “你因何受伤?”

    望向拖着羸弱之躯也要过来点卯的童關,纪渊眉心微微一熱,似有些许反应。

    “的前去兵部传信,一时失言惹恼了四品武官罗龙罗大人,所以得了一些教训。”

    童关气血上涌脸色涨红,低头咬牙道。

    “罗龙?”

    纪渊觉得此人名字颇为耳熟。

    “这位罗大人有个三弟,叫做罗烈。

    本来在漕帮做个供奉,结果与唐怒、周笑一共被抓。

    下了诏狱,挨了几轮拷打人便没气了。”

    裴途及时地禀明道。

    “罗烈他可是通脉二境的武者,诏狱的段这般酷烈么?”

    纪渊眯起眼睛,看到裴途有些躲闪神色。

    心如明镜一般,猜出前因后果。

    林碌和漕帮的头目勾结,设计谋害自己。

    放在人多嘴杂的北镇抚司,并非什么隱秘。

    纪渊是裴途的上官,且交情非同一般,算得上倚重心腹。

    漕帮这艘大船陡然倾覆,罗烈掉到北镇抚司的里。

    身为旗的裴途,当然要为自家百户出一口恶气。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

    许多事无需出面、无需亲,甚至无需动念。

    底下人就会妥当办好。

    “兵部的罗大人死了两个弟弟,却要拿我北衙的缇骑撒气,未免过於霸道。”

    纪渊眸光泛冷,指叩击桌案,淡淡道:

    “更何况他一个换血三境,羞辱辈,算什么本事?

    童关是吧?你且回家讲养身体,不用再来点卯,抓药治伤的银钱挂本官的账上。”

    他没有怪罪裴途自作主张,罗烈那人本就记在本本上,迟早要了结恩怨。

    至于罗龙?

    杀弟之仇,而且还是两份。

    怎么看都算不共戴天,难以洗刷。

    “罗大人与他两个弟弟的感情如何?”

    纪渊屏退众人,单独留下裴途,轻声问道。

    “平日里三兄弟少有来往,但罗龙是个孝子,侍奉卧病在床的老父,极为听从老娘的话。

    那罗老太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儿”

    裴途双垂立,站在堂下忐忑道。

    “看来是不能善了,不愿罢休的话,本官就送他一家团聚。”

    纪渊眉毛一扬,收敛杀心,淡淡道:

    “对了,你与李严以后多关照一下那个叫童关的缇骑。

    他是个人才,值得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