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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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兵马司后院的膳房中,时不时便响起惊呼。砧板上刀砍进去拔不出来,女子一摔手,懊恼得不行。

    “姑,姑娘,让奴来吧。”

    婢子善儿劝道,自家姑娘的手虽拿刀拿惯了,但可从来没有拿过菜刀。

    这姑娘正是徐辉的独女,徐兰,她出身武将世家,许是从爹爹兄长都在军中,她也遗传了几分武家风骨,练得一身好武艺。

    “我便想给张哥哥做些补汤,怎的就这么难。”

    张信和徐昉去了凉州,徐昉传信回来今日便归了,还张信受了些伤,她一听便急了。

    便是为那等人受的伤她转头瞪了眼明月,明月正喝着阿姜递过来的汤尝味呢,估计是磁场不合,扭头就接收到她忿忿的眼神。

    明月起先也不知怎么惹了她,后来细细一想也猜到些。这姑娘怕是对张信有意思呢,那可不得讨厌她嘛。她可是兰元珍的女儿啊。

    “郡主,如何了?还要加盐吗?”

    明月摇头不用阿姜哦了一声,“那便再炖会儿。”她把盖子阖上。

    明月捏了捏她的脸,“郡主?”

    “没事的阿姜,阿乔定是好的,徐大人乱兵没攻进府里呢,你别担心了。”

    “嗯嗯。”阿姜抿着唇猛点头,就是眼圈儿有些红。

    膳房不大,那徐姑娘又是个大嗓门,明月听了一耳朵便知张信他们今日归了,还受了伤。

    “郡主去哪儿?”

    “我再去徐大人那儿看看,阿姜你看着差不多了便给哥哥端去。”

    阿离背上箭伤避开要害本不算严重,只是一直颠簸没有好好料理,兵士将他送到这儿的时候都生了腐肉,起了高热。军医拿刀子将腐肉割掉,他咬着布生生忍了下来。昨日热方褪了,身子虚的很。

    明月出了膳房,提着裙子便上了回廊,徐姑娘个子比她高许多,这裙子时不时便要拖在地上。这几日日头好,院里几株梨花开了,地上纷纷雪白,跑过时便带起一阵。

    她方至月洞门,便见张信从屋内出来,本是跑着的,见到他猛地停下。

    日光照在他玄色盔甲上反射出耀目光泽,他一只手把着身侧宝剑,侧脸棱角分明,唇微抿,下颌带着新生的胡须。

    看着伤应该不重明月扶着门思忖,未料他突然转头看过来。

    他面上惊诧一闪而逝,抿着的唇微微松开,脚步停下。

    春日里,她就站在梨树下,高髻上虽未饰金玉,可一袭红裙,端的招眼。

    风起,落了梨花雨,她抬手掩着,他这才猝然惊醒。

    却未立刻走开两人遥遥站着,明月屈膝行了一礼。

    “你在看什么?”突地,徐昉冒了出来明月忙往门后躲了躲徐昉顺着张信方才望的地方看去,没瞧见她。张信已经抬步离开,他不明白地摇了摇头便跟了上去。

    “你方才瞧什么呢?”“没什么。”张信声音冷淡徐昉两只手交叉在脑袋后面,瞅了他一眼,“你身上伤如何了?真不让姜叔来给看看?”冲锋时,他背上挨了一刀,虽有护甲在,不算太深,不过口子还挺大的。

    “不必。”

    张信言简意赅直接进了外院厢房这狗脾气徐昉寻思去给他拿些药,却见迎面而来一高瘦女子,不是她妹妹徐兰又是谁。

    “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张哥哥受伤了,我给他做了补汤。”徐兰献宝式的提了提手上食盒。

    她是没那本事了,索性膳房里的管事娘子机灵,早就炖了鸡汤,她便盛了来。

    这厢显摆完便要走,方行过去便被自家哥哥提溜住。

    “你如今多大了,还随便往外院男子住的地方跑。给我,我去送。”

    “我要自己送。”

    “要么我替你送,要么我就带着你去阿娘那儿,你自己看着办。”

    两人僵了半晌,徐兰把食盒一放气鼓鼓地跑了。

    徐昉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本来好好扮过,如今原形毕露,跑起来脑袋上的步摇听令哐啷的响。

    不徐家女儿怎么也不能许给张国公府,便是能了,这张信也不一定能看的上她。

    厢房里,张信方解下甲胄,牵到身上伤疼的龇了下牙,就听外头徐昉在敲门。

    “何事?”

    徐昉提了下食盒,直接抬步进去。

    “兰儿让我给你捎的补汤,还好被我瞧见给拦下来了。”

    他不避讳这事,谁让他妹妹的心思府里没几个不知道的,幸好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正着,听见外头声响,是两个女人话。

    张信皱了下眉,徐昉直接道:“是华阳郡主。”

    张信抬眼徐昉继续解释:“她那哥哥总不能住在内院吧。你是没见她那义兄生的辽人长相,又高又大的。不过倒是条汉子,他那伤口烂了,姜叔拿刀把腐肉割了,他硬是没吭一声忍下来了。”

    他着抬头,就见他眼睛看着窗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喂,”他推他,“你想什么呢?别是发热了吧。”

    “没。”张信躲开他伸来的手徐昉狐疑,越发不放心了,他从凳子上起来,道:“我还是去把姜叔叫来吧。”着就开门出去了。

    张信拧了下眉,手肘撑在桌上按了下额角。食盒里的鸡汤香气浓郁,可他没什么胃口,起身脱了中衣便要上药,突然门又响了。

    “又有何事?”他以为是徐昉明月端着食盘,往后退了一步。

    这,这也太刺激了吧她咽了口口水,还好带着帷帽,张信瞧不见。

    十八岁的张信她太太太太…可了哐的一声,门重重阖上张信如遭雷劈,头微微垂着,直到敲门声又响起才猛地回神。他系着中衣带子,撩过衣架上的袍子,穿好后方重新将门开。

    先是沉默了一阵张信问道:“郡主有何事?”

    他话语生硬,冷的很。明月知道他这狗脾气,上周目她瞧见他身上伤了也是这样。她暗骂了两遍大狗比,却不知他如今耳朵红的都能滚鸡蛋了。

    明月将食盘递给他,“我给哥哥炖了乳鸽汤,听你也受了伤,便想给你也送一碗。”她声音又甜又脆,像西境河滩边生的沙枣。

    “谢过郡主,只是不必劳烦了。”张信拒绝的飞快他看不清明月的脸,只能见她低了下头,握着食盘的手微微收紧,指头扣着漆盒,粉色指甲像贝壳一样。

    “那,那便算了。”片刻后她声音响起来,低低的。

    转身要走,却踩到了裙摆眼看食盘要翻,上头的瓷盅也要倒了,她一声惊呼,手被牢牢握住。

    “吓死我了。”她吁了口气,笑道:“多亏了你。”张信怔忪,掌心柔暖,同他粗糙肌肤不同,而且她手真,他一掌便能包住。

    “明月。”突地有人唤道张信急忙松开“哥哥。”明月奇怪,他怎么出来了,她将手上食盒往前一推,“这汤味道极好的,对外伤最有用了,大人便不要推辞了。”完便提着裙子往阿离那儿去。

    张信看她跑到那男人身边,他个子极高,轮廓深邃,长相异域,应就是徐昉口中之人了。他看她扶着他进屋,不见人影了才低头看向手中食盒。

    明、月她叫明月他无声念了一遍,突然狠狠闭了下眼,真是疯了,与他何干。

    这厢明月扶着阿离,“哥哥出来做什么?让阿姜叫我呀。心伤口崩开。”

    阿离问:“那是谁?”

    “谁?”明月愣了下,才明白,“哦,是带我进城的大人,好像是徐大人身边的副将。是个好人呢,我顺便送些补汤去谢谢人家。”

    阿离点头,帮她将帷帽摘了,“我伤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明日便回凉州吧。”

    “明日?”明月诧道:“哥哥,军医来才刚好些,若骑马还是会崩开的。”

    “不碍事,虽徐大人祸乱已平,义父也无大碍,但到底如何还是要早些回去才能安心。”

    明月点头,“那咱们晚些便去向徐大人告辞。”

    第二日天方擦亮,兵马司前便聚合了一支军马。

    徐辉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离开,不光如此,还给兰元珍带了信。虽是祸乱已平,可凉州也伤了元气,就怕辽人起了歹意,之后如何还需心布局。

    明月一早便向俞氏辞行,这些天蒙她照顾。徐姑娘虽和她不对付,不过知晓她要走了,倒也终于露出笑脸来。

    明月也是骑马回去,她那日骑马来求援,如今哥哥受伤都坚持骑马,她断不能乘着马车悠哉哉吧,虽然她真的很不想,她大腿现在还青着呢。

    明月看见张信了,他站在后面,倒没穿甲胄,一身靛青色的圆领袍。因带着帷帽,也看不太贴切。

    这一世不像上次主线清晰,本来兰元珍这次便要没了,现下却好好活着,那还会有赐婚的事吗?

    应是没了吧毕竟要按着标签来爱而不得,那也得让张信先爱上她呀。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暂时想不出什么来,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简单一番告别便出发了眼见人送走了,兵马司前众人便要回转,突然一老人赶来。

    “焦叔,何事如此急?”徐辉认得他,他是张家旧部,后来瞎了只眼便在城里支摊和老伴一起做起了早点生意。

    “我媳妇娘家侄子在凉州,不知道现下如何了,想托人带封信过去,听今日大人要派人去凉州,我这便赶来了。”

    徐昉道:“人都走啦焦翁。”

    “啊?”他那只浑浊的眼珠滚了滚“我去送吧。”张信道“二公子?”

    “给我吧,阿翁。”

    “你受伤呢,我去。”徐昉拦道“无事。”

    张信骑上马便去追明月他们,好在顾及女眷,他们行的要慢些,一直到城外五十多里终于追上了。

    “张副将。”带兵的军官策马过来明月意外极了,他怎的追来了?

    她将帷帽撩开,见他从怀中拿了一封信给对方,简单了几句,像是觉出她来朝她看过来。

    两人眼神一触即收,她匆忙将帷帽放下。

    队伍停下,阿姜趁机便问明月要不要喝水。明月听话地接过水袋,耳朵却支着。

    张信这厢将事情交代完便要离开明月将水袋给阿姜,调转马头一声轻喝,便追了过去。

    “郡主。”

    “明月”身后两声唤,明月匆匆丢下一句:“我有些事要问,很快便好。”

    张信听得身后马蹄声,一转头见是她,马缰收紧,“吁……”

    他眉心蹙着,见她到了跟前,红色的骑装分外灼眼。

    “大人,我能知道你名字吗?”

    “我叫明月,”她急急补充道:“天上明月的明月。”

    他久久不言“你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明月在帷帽下气的嘴巴都鼓了。她撩开帷帽,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拜托,这么可爱的萌妹子,你都不心动的吗?

    张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便很快移开,身下的马动了动,他握马缰的手收紧了几分,话出口却是冷漠。

    “我与郡主不会再见,自无需互通名姓。郡主快回吧。”

    不会再见?她把帷幕放下,虽然心里一万次想跳起来爆锤他脑壳,出口却是:“那下次再见,你要告诉我啊。凉州可好玩儿了,再见了我带你好好逛逛。”

    她声音清甜,并没有太失落,还带着笑,爽朗极了,完便调转马头回去了。

    两个方向,背道而驰野草过膝,风下低伏张信跑了一段便停下,地势高还依稀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他视线落在中间那团红上,不再留恋,转身离开。